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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尽-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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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年,天子密臣——御监阁督查总使谢攸——却突然自请要来菱州做夏核,不由令大千国朝堂上的各人都揣了一份猜测——御监阁在菱州查出了什么?
  
  得到皇帝的首肯后,谢攸便马不停蹄地朝菱州而来。但他答应去菱州的原因却不是陆开桓,而是谢和韵同他说,这里查到了崔家的腌臜事,可能与菱州频繁的洪灾有关,所以谢攸才答应带着御监阁的人,来菱州悄悄查案。
  
  说来说去,不过都只是为了心中那点义罢了。
  
  陆开桓早就见识过这人的倔脾气了,他心知谢攸此次来也并非就是站在了他这一派,会像方玉生、郎雨华那样死心塌地地任他差遣,因此话里也多带了两分恭敬的疏离:“总使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应该是疲倦不堪了,不如就让本王先唤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总使先暂时住在这栋宅子里?”
  
  谢攸捶了捶酸痛的腰背,从善如流地应了:“好。那就有劳恪王了。”
  
  陪着谢攸安顿好后,陆开桓回到书房中,又看起了那张地图。他越看越觉得其中大有文章,于是招来此次带来菱州的暗卫,吩咐了几句,要他们想办法搞来一本崔府的账簿。
  
  暗卫刚刚退下,孟笙就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托着盛有一盏清茶和两碟酥点的盘子,缓步走来:“你早上也没用膳,饿了没有?”
  
  陆开桓会心一笑,捂着头咿咿哦哦地叫唤:“饿,饿得很,饿得两眼冒金星,还是我们家小笙儿贴心……”
  
  用过点心,陆开桓灌了一大口茶,随意地用指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朝孟笙问道:“笙儿,我打算下午再去一趟大坝,你随我一起去吗?”
  
  孟笙想着左右无事,便点头应道:“好。”
  
  两人又一次去到了大坝。这大坝的工程进展飞快,才一个月,就加高了许多,其他的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反常的事情,只是觉着这些男子都格外沉默,俱有心事的模样。陆开桓派人去问了,也没问出个由头来,最后陆开桓和孟笙决定去街上转转,随便找家铺子打发下晚饭。
  
  他们进了一间在菱州本地小有名气的酒楼,名叫杏花楼,尤擅做水里的东西。孟笙盯着桌上的芙蓉虾球,久久,叹了口气,用筷子拨了拨,道:“这道菜,是涣儿最喜欢吃的……”
  
  陆开桓知道他是想陆涣那孩子了,于是夹了一颗虾球放到孟笙的碗中,轻声安慰道:“我安排在陆涣身边的人没有给我发来什么消息,这说明他没有遇到什么事,等我们回了京,就一起去看他,可好?”
  
  孟笙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吃饭。两人这顿饭用得早,吃完付了银钱出来时,太阳刚刚下山,天色一片混沌,是一种雾蒙蒙的灰蓝色。
  
  街上人头攒动,但是叫骂声却因为格外地大,而在这个本该闲适的傍晚中格外刺耳:“你这个狗东西,给我放手!两个老不死的玩意,还想拿到钱?我呸!”
  
  孟笙眉头拧了起来,朝这声音的源头望去——那是两个衣衫褴褛的瘦弱老人,一头花白的头发被晚风吹得乱七八糟,此时正在地上瑟瑟发抖,佝偻的身躯被那穿着官兵衣服的男人用脚狠狠踩踏,唇齿间已见了血沫。
  
  “别打了!”他忍不住喊道,跑到那对老夫妇的身前,用力推了一把那官差的肩膀,“你不给钱就不给,何必如此!”
  
  那官差见这人穿着像是个富家公子,又觉得似乎有点眼熟,便啐了一口,道:“你个小兔崽子多管什么闲事?你知不知道他们天天缠着我们这些官差,鬼哭狼嚎没完没了,非要我们还儿子,疯疯癫癫地说些胡话,你说糟心不糟心?”
  
  陆开桓此时也凑了上来,他看着孟笙将那两个人从地上扶坐起来,叹了口气,对着那官差道:“你们官府都这么闲的么,在大街上对百姓动手,亏你也有这个脸。”
  
  那官差刚想回嘴,抬眼就见了陆开桓,视线又转下一看,看到了陆开桓腰间佩戴的那块玉牌,脸色猛地白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陆开桓面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他在官府内当差,远远地见过陆开桓几面,是知道有这么个王爷下到菱州来治水的,因此对这个恪王的模样大概晓得,就算刚一看见有些不敢确定,可面前这人腰间佩挂的那块玉牌,是只有皇室之人才有的,所以他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这个青年的身份。
  
  原本陆开桓这种地位的人和他是毫无交集的,可谁承想竟偏偏在大街上就碰着了,还是用这样糟糕的方式!
  
  “滚……别让本王再见到你,”陆开桓在他肩窝踹了一脚,踹得那人直往后倒去,“做个官差,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官府留你也是个祸害,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吗?”
  
  那官差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服,他爬起来,也顾不得肩上的痛,连连磕头:“知道,知道,小的明日就请辞。”
  
  说罢,竟是逃似地走了。
  
  陆开桓蹲下身去,与孟笙挨在一处,低声询问道:“老人家,好些了吗?”
  
  “谢谢贵人,谢谢……”
  
  说着,他们竟是又要跪下磕头,被陆开桓扶住:“不必如此。”
  
  孟笙侧头看着陆开桓轻轻一笑,又从钱袋中取出几锭银子放在那老妇人手中:“这钱你拿着吧。”
  
  那老妇人眼中满是泪水,她望着孟笙,不住抽泣起来,哽咽道:“谢谢,谢谢……若是我儿子还在……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陆开桓记起,刚刚那官兵确实说到了他们的儿子,心下也不禁生出了些疑问,他看着面前这两个老人,迟疑道:“你们有儿子?那为何会……”
  
  “他消失了。”
  
  “消失,是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一家从去年的洪灾中侥幸逃出来,忽然就听官府说是要修大坝,接着就来了一群穿着官服的人将我儿子抓走了。一开始确实会有人来家里送月钱,我们和儿媳就靠着那月钱勉强支撑生活,但是从去年年末开始,这月钱就断了,我们去问,官府也不说我儿子到底怎么了,就说是失踪了……”那老汉面上露出悲怆的神色来,“没有了月钱,儿子也迟迟不归,儿媳就回娘家去了,只剩我和妻子两个老人,没有半点办法,只好到街上来乞讨。”
  
  “失踪,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踪?”
  
  “乞讨的这些日子,我们才知道,不只是我儿不见了,还有许多人,也平白就没了踪影!”
  
  孟笙和陆开桓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惊疑。
  
  那老妇哭哭啼啼地继续道:“自我们乞讨以来,在街上看到那些过往的官差还是忍不住拦下问一问,有没有我儿的消息,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希望,我们也想着能找回他……可是我们近些日子却听到些流言,这让我们更是害怕,我们怕儿子已经、已经死了……”
  
  陆开桓进了一步,追问道:“是什么流言?”
  
  “说是,那大坝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大坝,里面其实是一间监牢!关着所有菱州莫名失踪的人!”
  
  陆开桓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去了这么多次大坝,怎么就没想过,进这大坝里头去瞧瞧呢?


第五十一章·勾结
  菱州,崔府。
  
  崔渺面色阴沉地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眉间已是攒起了浓浓火气,他病色浓重,乍一看和死人差不多,极是骇人:“你不是说,他们来就来了,不会查得那么深,应付过去即可吗?你看看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了一本去年的账簿!”
  
  “我也没料到,恪王小小年纪,竟这么较真!”陈知府烦躁地走来走去,活像一只失了方向的无头苍蝇,“谁知道他在菱州一住就不走了,京城的事情也不顾,就在这里查了个七七八八!”
  
  阳光透过赭色窗纱照进屋子,将屋子里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尘土似的。崔渺只觉得心火不住往上蹿,他拂袖,将一桌的书册杂物统统挥到地上,稀里哗啦的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把陈知府也吓了一跳,猛地退了一大步,他又看看崔渺那白里透青的面色,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崔老爷,你这又是何苦和自己过不去?事情总有解决的头绪,动这么大肝火,最后难受的不还是自个儿么?”
  
  “我告诉你,若是他查到我崔府,你陈永长也跑不了,还做什么知府,想要接着往上爬?”崔渺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是,是,你说的对,”陈知府真是有苦说不出,“那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才好?”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瞧这大坝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再费心去遮掩也不过只是拖延些时日,不是什么治本之策,”崔渺靠在椅背上,不断地转动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当今之策,唯有……将恪王也拖下水!”
  
  “也拖下水?什么意思?”
  
  “给他些利益,要他也登上我们这条船,只要他也蹚了这趟浑水,他就洗不清了,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自然也会想着为我们遮掩……”
  
  陈知府皱眉反驳:“这怕是行不通吧,崔家不是在暗地里支持着二皇子吗?怎么又能……”
  
  “怎么不能?”崔渺打断了陈知府的话,“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利,且利足够大,就没有行不通的路子!再说,此事也是我之前考虑过一阵子的,如今三皇子的势力如日中天,因他救驾之功,皇帝也多有复宠之意。虽然不比二皇子在朝中的根基深厚,但实际上已经具有与二皇子分庭抗礼的能力了,未来的储君之位到底落在谁手,还真的不一定。昔年的太子被废,已经被远放至突厥,未来的皇帝只能在他们二人之间决出,而若是崔家可以暗中两边都有帮扶,那么以后无论谁登基为帝,崔家的气运都能继续亨通下去。”
  
  陈知府瞠目结舌,他震惊地看着崔渺,许久才在嗓子眼里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竟是这样想的?”
  
  崔渺也懒得和这个脑壳空空的陈永长再多说什么,他挥了挥手,将话题转移开来:“昨日收到消息,说今年京里派来的夏核官员已经到了菱州了,你那处得到消息了吗,到底为什么会将御监阁的总使都派来这里了?”
  
  “上面没给消息,”陈知府双手攥成拳,气得咬牙,“但我猜,肯定和陆开桓那小子逃不了关系!”
  
  崔渺沉默良久,冷笑一声:“你这回倒是和我猜得差不多,我现在只希望陆开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算了,你我还是都先安排着今晚为谢总使办的洗尘宴吧。”
  
  他将“谢总使”三个字在齿间磋磨,似乎将每个字都咬得鲜血淋漓。
  
  ————————
  
  几许清风掀纱帘,点点烛光暖月华。
  
  影六落眼,静静地看着趴在账本上睡得发带都散开的方玉生,半晌轻轻一哂,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在那看起来很柔软的发顶揉了揉。这一揉,方玉生马上就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懵懵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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