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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遗诏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若是他们母子同时有什么不测,厚颜无耻如他们,也不得不掂量掂量。毕竟,”轩辕晦笑的讽刺,“邓演也好,邓翔也罢,都是想做王莽的人呐。”
这几日为免让旁人看出他提前知晓了消息,轩辕晦均是照常吃肉饮酒,并无任何异样。可赵诩竟在无意中抓到一次,轩辕晦正扣挖着自己的咽喉催吐……
赵诩当时只看了他一眼,默然地让小厨房给他做些养胃的羹汤。
连着半个月下来,轩辕晦早已是面色蜡黄,湛蓝眼中也满是灰败颓丧。
“他们总不会让母妃殉葬吧?”轩辕晦双目无神。
赵诩冷笑,“殉葬之恶俗,已在永嘉年间就被废除,我就不信邓党有这个胆子,只是若是做出个殉情的假象……”
轩辕晦用了汤水躺回榻上,用手捂住眼睛,“你说,父皇临终前在想什么?,可是在怪我无能?”
赵诩默然半晌,低声道,“过了今日,王爷可不能再这般颓唐了。”
“颓唐……”轩辕晦苦涩道,“旁人居丧,恨不得不吃不喝,日日泣血,而我呢?不谈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就连扶灵守孝都是不能,先前还饮酒吃肉饮宴行乐,你说这世上可有比我更不忠不孝的儿子?”
知那已是轩辕晦心结,赵诩也不再多说什么,从袖中取出条紫檀念珠,轻轻为轩辕晦戴上。
“那颗终未找到,正巧之前先帝曾赏我一颗夜明珠,大小正合适,我便亲手用天蚕丝给你重新串了,你看可还合适?”
轩辕晦接过来,怔怔地看了半晌,伸出手来,“王妃帮我戴上吧。”
赵诩从未听着这两个字如此顺耳过,便坐在他旁边,将那念珠绕了三圈在他腕上。
一般的长度,如今竟已松松垮垮……
赵诩垂下眼眸,捏住他手腕,久不言语。
做了四年夫妻,两人早已默契于心,轩辕晦立时明白,此刻赵诩极不痛快。莫名,他心头也涌上几分委屈……………
难不成,为人子女,竟连为逝去父母难过都不成么?
这么想,他面色也阴沉下来,让一直在旁伺候的守宁心中一惊。
似乎是留意到他,赵诩淡淡吩咐,“退下吧。”
随着守宁如蒙大赦地退出去,阵阵难堪的寂静笼罩着他们。
赵诩放开他,退后两步,遥遥地看他。
轩辕晦皱眉,不明所以。
“日后,我该如何向你行礼呢?”
轩辕晦瞳孔放大,他不知赵诩到底近来在思虑什么,从年初起便心事重重,看来,这便是他们之间的症结了。
君臣分际,尊卑有别。
还是平辈论交,兄弟相称。
或者都不太对,兄弟何足以形容他们交情万一?
在他看来,他们之间,远比兄弟更亲近,比知交更熟稔,几可谓感天动地,荡气回肠了。
轩辕晦不无得意地想道,大被同眠又如何?刎颈之交又如何?高山流水又如何?
他们可是同卧一榻,同饮一杯,共开一府,共治一州的关系。
这么看,日后他们也理当同江山,共天下的。
他又怎可高坐殿前,让赵诩如旁人般匍匐在地,战战兢兢?
他不能,他不忍……
看了看赵诩阴沉面色,他不得不承认,他也不敢……
“拱手作揖?”轩辕晦试探道,见赵诩并不答话,恍然大悟,“你我何须那些虚礼,不必见礼了。”
见他如此小心翼翼,赵诩已然后悔了,不谈怀宗存在对于轩辕正统的意义,他毕竟是轩辕晦世上最亲之人,此时不去多加安慰,却为了自己这些小儿女的心思无理取闹,当真越活越回去了……
赵诩笑笑,快步走过去双手搂住轩辕晦,“听闻西域诸国中,有些便是这般行礼的。”
“一派胡言,”轩辕晦蹭蹭他颈项,顿时觉得方被撕裂,还血流不止的伤口,好似用了上好的金疮药,总有好转之期,“若人人相亲如你我,定然天下大同了。”
“所以呐,王爷便只对我这般见礼好了,对着旁人难免孟浪,”赵诩手指在他颈上轻抚,“日后呀,王爷便只在我面前笑,在我面前骂,在我面前哭,在我面前痛……”
轩辕晦刚欲反驳,又听他柔声道,“不,我只望有日,王爷再无苦痛、再无灾厄,每日都有笑不完的快事,乐不尽的喜事,那纵然不是对着我,我也心满意足。”
轩辕晦鼻头一酸,抓住他衣襟,“说的什么话……”
赵诩伸手捂住他眼睛,果不其然,手心一片濡湿。
“有我呢……”
他搂住轩辕晦轻轻颤动的肩,吻了吻自己的手背。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要吐也就是想偷偷尽孝 不食荤腥另外王爷情商不是太高 还是个妻管严 大家不要嫌弃他
第46章
汾王的死讯传来时,轩辕晦未留下半滴泪。
兴许,他的泪已经流光了。
令人诧异的是,几日之内连失丈夫与独子的独孤贵妃,不仅在风云诡谲的后宫中活了下来,还能无比镇静地命白日社给轩辕晦捎话。
“今日血债,他日必将血偿,然不可急于一时。还望吾儿将养玉体,以待他年。”
随着这密信而来的,还有白日社的令牌印鉴。
“参见王爷,在下白日社东统领钟山。”
“参见王爷,在下白日社西统领于河。”
“参见王爷,在下白日社南统领吴永。”
“参见王爷,在下白日社北统领黄继。”
忠于吾皇,山河永继!
这便是白日社的四大统领,分管江东陇西岭南塞北诸地,此番竟齐齐到来,让肃王府上下既是忧虑,又有些隐隐的欣喜。
这几个人,乍一看与旁人毫无差别,可各个眼神清亮犀利,绝非常人。
“咱们白日社并无总统领,在各地也无分舵,只设一处用作联络,”钟山上前一步,“陛下临终之前,命我等效忠肃王,日后有何吩咐,但请王爷示下。”
轩辕晦看着那些印信,轻抚上去,想着多少个日夜,父皇也曾沉吟着抚过,奢望凭借这一点微薄之力挽回颓势。
即使他知道,大厦之将倾,远非人力所能回寰。
做个乖乖听话的傀儡,远比现下逍遥安逸,更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可轩辕晦觉得,直至走到尽头,父皇也未有一刻后悔。
“殿下。”赵诩轻声提醒。
轩辕晦这才留意到仍恭敬侍立的统领们,“父皇方逝去,不宜有太多动作,首先,之前陈大人以命保住的遗诏与起居注,若有可能还需早日找到。其次便是你们将各地成员的名册呈上,我好心中有数。”
众人皆俯首称是,轩辕晦又笑了笑,“本王年少无知,还需各位多多提点。”
说罢,便向守宁点了点头,守宁便将众人带下去不提。
于是便剩下两人一同拆阅从九州十五道呈上的邸报。
皇帝死后诸番事宜千头万绪,二人均是焦头烂额,此刻难得独处片刻,对视一眼,竟都疲惫地笑不出来。
赵诩缓步走到他身侧,双手按在他肩上,为他松弛筋骨。
轩辕晦闭着眼,“近来心力交瘁,马都许久未骑了。”
“那有何难,改日咱们去跑马便是。”赵诩瞥了眼他身上斩衰孝服,面色暗淡下来。
轩辕晦摇摇头,将他拽到自己身侧,二人一同靠着软榻,“近来崔静笏可有动作?”
赵诩挑眉,“王爷为何提起他来?”
冷笑一声,轩辕晦两根修长手指捻起份密报,“新皇登基,对孝悾す骺墒切胖赜屑樱谕跷匏茫憬谕醯姆庖鼐∈怂D憧矗痛蘧搀艘槐龋憧墒翘髁耍俊
赵诩悠悠一笑,“确实是亏,亏得血本无归。”
知他是玩笑,轩辕晦也不如何着恼,随手抽出官驿递来的,蹙眉道:“你竟还有封家书,落款是娣语……”
他一挑眉毛,嘴角不禁带了抹冷笑,“赵贵妃?”
赵诩接过家书,耐着性子细细看了,笑道:“我真是服了我三叔那房人。”
轩辕晦也扫了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无他,赵贵妃这封家书,并非写给堂兄,而是写给妯娌,通篇都是些妇德妇道的蠢话,还时有暗示,让赵诩念在同宗之情,和她联手,与李氏抗衡。
赵诩将那家书放置一旁,正想说些笑话打趣,忽然复又拿起那家书,再度细看起来。
“怎么了?”轩辕晦蹙眉。
赵诩边思索边道,“切莫小看女人,尤其是后宫的女人。”
轩辕晦直接将那家书取来,仔细读了遍,笑道:“这你还不懂?”
“虽是一族,可我与她并不十分相熟,”赵诩慢条斯理地将雅鲁克的密折批了,放在一旁,“更何况,家父并未纳妾,又哪里知晓这许多内宅门道?”
“你这堂妹,也不知是聪明还是糊涂,”轩辕晦冷声道,“虽在这荒凉之地,可肃王到底是亲王爵,她怕是看上这个位置,要为她将来的孩儿打算了。”
被他点破,赵诩顿时心思透亮,能站上当今皇帝这艘不知前路的船,她与她爹均非目光长远之人。世人皆知肃王夫夫情比金坚,肃王最终的下场也定是无嗣无疑,她与赵诩是堂兄妹,那么过继她所出皇子便是顺理成章。到时候,唯一一个有封地的亲王,再加上有赵氏一族全力护持的皇子,她这太后之位,便是唾手可得。
“痴心妄想。”赵诩将那家书直接烧了,将狼毫蘸了墨,笔走龙蛇起来。
轩辕晦在一旁看着,近来被冰雪覆盖的眸里,终于有了些许暖意。
“王妃,”轩辕晦轻声道,“你说这太平日子,还能过上多久?”
赵诩笔锋未顿,“何谓太平?”
“何时将起烽烟?”
赵诩洋洋洒洒地写了封情真意切、文辞华美却顾左右而言他、不知所云的家书,将笔墨放在一边。
“据我所知,目前邓演、邓翔、邓翱等人对皇帝还算恭敬,”赵诩敲着几案,“若想名正言顺地取得天下,必然要做出一副明主之态,才可使天下来附。”
“不错,想来很快便有君主失德的流言传出,他们再做出副忠义仁善、心怀万民的样子,”轩辕晦把玩着白日社令牌,“若是老天帮忙,再来个数月大旱,几州大水,甚至再有个荧惑守心之类的异象,何愁不能改朝换代?”
赵诩赞赏地看他,“不错,先下手为强,咱们必须在他们之前有所动作,至少不能眼睁睁地拱手江山。”
“首先,必须让天下都清楚当今一举一动均是出自邓氏授意,”轩辕晦起身踱步,“再其次,皇帝失德,这点我们与邓氏倒是不谋而合,可以顺水推舟,紧接着,若是他们要削藩,要增税,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第47章
“还有件要紧事,”赵诩低声道,“咱们目前在雅鲁克的兵力,显然是不够的,招兵买马也绝非一日之功。”
轩辕晦点头,“目前整个肃州加上雅鲁克的兵力,也不过十万。可雅鲁克那五万骑兵,尽是以一敌五的虎狼之师。”
见赵诩不置可否,轩辕晦又道,“你不通兵法,自然不知其中厉害。但你可别小瞧了这五万,若真的上了战场……”
“说起这个,”赵诩打断他,“恐怕殿下还需要几个谋士。”
轩辕晦诧异,“我不是有你么?”
“都说了我不擅兵法了,何必现眼?”赵诩靠在凭几上,捏捏鼻梁,“再何况,兵马未动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