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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年仅十三岁的商太子即位,史称周烈王,自此中原战国的纪年采用周烈王纪年法,他即位的那一年为周烈王一年。
周烈王一年春,楚国的启耕大典结束后,农人们都纷纷下农田耕作,田间阡陌时不时传来农妇呼唤丈夫用饭的声音以及农人的歌唱声。
解冻的河水在水渠中潺潺流淌,黄莺在树桠上欢快地鸣叫着,一切都预示着这一年楚国将又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一年。
驻墨楚使自墨归来,现正在楚宫偏殿面王述职。
“没了?昭文君就只交代了这些么?”楚云祁将那些竹简、地图以及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他就是没找到一封哪怕是一处写思念自己的话,抖开书信,满篇都是官话,楚云祁不免有些失落。
驻墨楚使小心翼翼地看了楚云祁一眼,拱手行礼道:“回我王,昭文君再三叮嘱臣务必将这些一份不少地交给我王,其他的事情,他没有提及。”
楚云祁不悦地“啧”了一声,他挥挥手道:“寡人知道了,爱卿一路舟车劳顿,尽快回府休息吧。”
“臣谢我王关心。”使臣拱手行大礼后便退出偏殿。
楚云祁皱着眉,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些竹简,良久长叹一声,拿过书案旁搁着的墨笔在帛纸上写道:昭文君为国为民,乃一等一的大忙人,日理万机连想寡人的时间都没有!寡人已收到你让使臣带来的东西,昭文君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你为何不说想我?寡人十分生气,昭文君看着办吧。
当楚云祁那份满纸怨妇之言的书信和他亲手做好的琴送到苏珏面前时,苏珏唇角不自然地上扬着,温柔宠溺自如水眼底一层一层如涟漪般扩散开来,他都能想象的到那人委屈失落愤怒的表情了。
在反复将那封书信看了多遍之后,苏珏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做工精良的琴上。
琴面朱漆泛着柔和的微光,平正如砥,指腹轻触其上,恍若覆在一块上好的玉石上一般,光滑莹润,七弦粗细恰当,天蚕丝制作而成的琴弦泛着冷光,触感极为劲韧。
苏珏垂眸,将手轻搭弦上,右手大指作“风惊鹤舞状”,修长的食指向内弹,作“鸣鹤在阴势”,松沉清朗的琴音顿出,苏珏眼眸闪了闪,当下食指向外挑,作“宾雁衔芦势”,一曲《思君》泠然传遍整个屋子。
此曲初时琴音稍缓,琴声悠扬,颇有和风淡拂之意,苏珏眉眼间沉着温雅。
他左手抑扬,右手徘徊,指掌翻覆,抑按藏催,飞纤指以驰骛,那双手在雪白的琴弦和朱红色的髹漆映衬下,显得格外美,琴音于绵远中渐具清圆,恰似落花流水淡淡哀伤中缱绻着对那人绵绵无期的思念。琴音轻中不乏清实,其弦若滋,温兮如玉。
琴音终了,一直站在书房外静听的黎漠潸然泪下,一时心神荡漾,恍若心底最柔软的情愫被唤醒了般,他轻推门跨进去,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一身白衣的苏珏。
苏珏是沐浴后坐在书案旁的,他未束发,墨色长发散在背后,前额几缕墨发滑落肩头,落在琴面上,他眉眼间浸润着别样的温软,灯下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听到动静,苏珏有些错愕地抬头看来,在看到黎漠时他愣了愣,慌忙起身拱手行礼道:“昭文不知主公前来,有失远迎,望主公恕罪。”
“无妨无妨,相国不必多礼。”黎漠上前,不知为何,只要和苏珏待在一起,他满身的戾气总会不自觉消减下去,他在木椅上坐下来,看着苏珏温柔笑道:“本公从不知相国琴技竟如此出神入化,相国适才所弹之曲为何名?”
苏珏顿了顿道:“回主公,此曲名为《思君》。”
“思君兮山水不绝。”黎漠眼神暗了暗,他抬头与苏珏对视,一字一句道:“相国可否为本公弹奏一曲?”
苏珏愣了愣,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抚琴需琴者择一幽静渺远之地,然后静坐须心无旁骛,若不遇知己,琴声一般不会随便示人,故有古语说“琴音孤冷,琴人孤傲”。
今日黎漠听琴纯属意外,现在他指名道姓要自己再弹一曲,着实是难为他。
黎漠见苏珏迟迟不给他回应,无声地苦笑道:“也罢,本公此番前来已经是叨扰相国多时,夜已深,相国平日主持国务也该早些休息。”说完起身便向外走。
苏珏将黎漠送出相国府,拱手行礼道:“昭文恭送主公。”
黎漠翻身上马,转身深深地看了苏珏一眼,扬手一挥马鞭,马儿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第39章 胡服骑射
倾国狄城。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解冻的余吾河潺潺流淌过绿茵茵的草地,不知名的小花迎着金色的阳光绽放,牧羊人挥动着鞭子驱赶着羊群,马儿在草原上撒欢奔跑,一切都是如此平和自然。
然而呼汗轮耶的心情却没有因为新春的到来而变得明朗,自去年冬景明派遣一队士卒护送自己回到部族后,戎狄王便没有再召唤他前去可汗廷参议。
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吃了败仗而已,为何戎狄王的态度就像是抛弃了他们部族一样呢?以往与倾军交战也有战败的时候,可那是戎狄王也没有如此疏远自己啊?
呼汗轮耶整日都坐在穹庐账中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青稞酒,辛辣冰凉的酒水一点一点地将那颗赤诚效忠的心冷却下来,与戎狄王冰冷态度相反的是景明经常差遣一队人马前来慰问。
人心经不起冷落也经不起热情,久而久之,呼汗轮耶开始怨恨起戎狄王来。
狄城内,凤清身着一件朱红色华服站在屋檐下逗鸟,铁笼中一只百灵鸟扑棱着翅膀上蹿下跳地鸣叫着,景明处理完城中军务出屋散心正好看见这一幕,他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
那只百灵鸟是前阵子凤清非要拉着自己一起,在草原上埋伏了一个晚上才逮到的。
一想到凤清微微仰头,修眉一挑,凤眸微眯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的表情,景明唇角便会不自觉地上扬,一颗心也会随之变得柔软起来。
“凤清。”景明走至凤清身边唤道。
“日理万机的大将军终于肯出来欣赏这明媚的春光了?”凤清拿眼尾扫了他一眼笑道。
凤清伶牙俐齿,景明说不过他,只能站在他身边看他逗鸟玩。
少顷,凤清开口问:“那个呼汗轮耶最近给你回的信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么?”
“感觉他的语气变得亲近了些,话也变得多了些,愿意和我说一些戎狄人的家常事了。”景明想了想道。
凤清听罢,笑了笑道:“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成为我们最得力的棋子。”
“此话怎讲?”景明皱眉。
凤清转头白了他一眼,伸出葱白的手指推了他额头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呀……这些年是怎么在曲阳活下来的?”
景明怔了怔,不知为何,他脑海里闪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凤清挽着发髻穿着农家人长穿的粗布衣,叉腰站在门口嗔怪他晚归。
景明下意识抓住凤清白皙的手,怔怔地瞧着眼前眉眼顾盼流彩的凤清。
凤清被他这突然的举动震的愣住了,他微微红了脸,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要走,景明回过神慌忙追上前问道:“为何呼汗轮耶会成为我们最得力的棋子?”
“你还记不记得与戎狄开战前,我让你活捉呼汗伦耶,其余戎狄士卒一个也不留?”凤清看了他一眼道。
“嗯。记得。呼汗轮耶是位好将军,杀了他太可惜了。”景明点了点头道。
“啧……”凤清皱皱眉,看来这人能在曲阳活到现在根本不是城府太深,而是他头脑太简单。
景明见凤清面色不悦,愣了愣,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凤清叹了口气道:“我让你留他一个活口并不是欣赏他的领兵之才,人与人之间再坚固的情谊也经不住怀疑,你想想看,若是你带兵出征,然而到最后敌方将我倾士卒尽数歼灭,唯一留你一个活口,还好吃好喝地招待你,最后以最郑重地礼仪护送你贵国,这个时候倾王会怎样想?会只觉得你是出师不利致使出征失败么?”
景明倒吸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凤清道:“你是说,戎狄王在怀疑呼汗轮耶与我军勾结?”
凤清耸耸肩笑道:“这会总算是开窍了。”
“可是呼汗轮耶并没有投靠我们之意啊?”景明问。
“人心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它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冷落和不信任,所以人心总会变的。”凤清看了景明一眼,这世上恐怕只有这傻子十年如一日效忠倾国甘之如饴吧。
景明低头,沉默不语。凤清见状有些后悔给景明说这些事情了,他正想着怎么岔开话题,景明突然轻声说道:“凤清,谢谢你。”
谢谢你在暗流涌动的倾廷一声不响地护我周全,谢谢你为倾国做这么多。
凤清怔了怔,他没想到景明会这么说,当下温软一笑道:“凤清要谢谢你当年雪中送炭之恩。”
“嗯?”景明眨眨眼,不明白。
“你可还记得商幽王二十二年冬,在王畿的嘉鱼客栈内,你救的一个孩子?”凤清的声音很轻,那双凤眸氤氲着温柔,他说:“那时的我以为只要出谷了便能名扬天下,没想到刚到王畿便被人偷了钱财,我交不上客栈的酒肉钱,被客栈掌柜找人按在地上打,我以为就要那么被打死在王畿了。”
“你……”随着凤清的陈述,景明想起了那次在嘉鱼客栈被打的浑身是血的孩子。
凤清垂眸轻声道:“那个时候,凤清就决定好要去倾国了。”
世间情爱大抵便是我念你那一瞬的好,到最后才发觉在我心里,你怎样都好。
果然如凤清所说,一月后呼汗轮耶让贴身侍卫带来密函,说要率领部族归顺倾国。
“回信给他,就说归顺一事不急这一时,我军正打算学习戎狄习俗,问他能否派遣一队人前来教我军戎狄人的生活方式。”凤清看完密函后,低声对景明说道。
“嗯?为何?他都已经提出归顺我倾了么?何不开城门迎其部族入城?”景明皱眉问。
“你不怕引狼入室么?呼汗轮耶毕竟是戎狄人,他们身体里流淌的是戎狄人的血,你不怕戎狄王振臂一呼,呼汗轮耶就会反将你一军么?再者,你迎呼汗轮耶部族入城,此举太过招摇,在戎狄王看来就是奇耻大辱,倘若他率军攻来,你应对的了么?”
景明听罢点了点头,按照凤清所说,将信写好后交由呼汗轮耶的贴身侍者带了回去。
呼汗轮耶很爽快,在收到景明来信之后,迅速挑出了一队戎狄人送来,有驯马师,有会制作马奶酒的妇人,也有会铸造弯刀的铸剑师。
呼汗轮耶派来的一群人,不仅为景明他们带来了戎狄人的风俗习惯还为他们带来了弯弓骑射的新战术。这种战术在景明与戎狄人交战的时候便发现了它的长处,士卒佩戴弯弓,骑在马上还能百发百中,这种战术能实施强劲的突击。
于是狄城的士卒很快便将宽袖繁服换成了短小精悍的胡服,全军上至将军下至士卒,均上身着褶下身着裤,上短衣而下跨别,褪下连裳的深衣后,接下来便是以骑马射箭代替笨重迟缓的战车。做完这些之后,景明又下令将全军上下的伙食换成牛羊肉干和马奶酒,这样便于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