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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声此起彼伏,不时有斥候骑着快马在行伍中穿行,大战将至的紧张感在草原上漫延开来。
“兵法云: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矣。”景明身着玄铁盔甲,一脸严肃地站在众将士面前朗声道:“军前无亲缘,临战无父子,望诸位谨记。”
“嗨!”众士卒异口同声道。
从老将军那里了解了呼汗轮耶的用兵风格后,景明已经没有了刚开始计划被打乱时的焦虑,凤清字字珠玑的作战思路更是让他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此战他的大致战术是将与戎狄的初次交锋 战役分为两个阶段:五月出,倾军在余吾河上游,离那宿山二百里出将呼汗轮耶所部截为两段,之后上游截断军队以一万对千人,由裨将王犇率领,于那宿山山脚下与戎狄军打太极,拖死敌方,最终寻找最佳时机一举歼灭。
没多久,景明便发现,余吾河上游截断的戎狄军,也就是由裨将裕陇率领的戎狄军已经无法忍受倾军这种绵软拖沓的战术了,他们暴躁到发狂,已经没有了耐心,一直以速战速决为战术的戎狄军急需寻找一个可以与倾军决战的时机。
在接到裨将王犇的战报后,景明笑了笑,此为兵书中所云败兵先战而后求胜,想逞侥幸之欲的状况。
他提笔在帛纸上写到:“吾诈败诱敌于那宿山西之峡谷,而后围而歼之。”
王犇接到书帛后,便在那宿山前的冲击平原上设军阵,以示和敌军决战之意。
裕陇见状,大喜过望,连日来被倾军纠缠的极度疲惫,他整日派遣斥候前两军阵前破口大骂,倾军丝毫不为所动,终于在他异常烦躁之下,倾军决定决战了。
戎狄军之所以每场战争都是速战速决,除了性格使然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长久拖延下去,会失去抢掠倾人财富的绝佳时机,到时候戎狄军会不战自溃。
当日,裕陇号令全军出击,他骑马冲到阵前,遥遥看见一个年轻的将军骑在马上,当下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倾人,一把软骨头,看你爷爷砍了你脑袋当球踢。”
王犇冷笑一声,两腿一夹马肚,拔剑向裕陇杀去。
两军很快便混战在一起,半个时辰后,戎狄将士杀的正酣,突然倾军阵中大旗挥舞,王犇吐了口唾沫,调转马头,率军向东南逃离,沿途中,他命令将士们丢掉辎重,造成败逃的迹象。
裕陇杀红了眼,一挥弯刀大吼一声道:“奶奶的,传令下去鼓手给我狠狠地擂鼓,全军将士都给老子追!”
于是,裕陇率领着像疯狗一样杀红眼的戎狄士卒循着倾军足迹一路追去,饥饿的戎狄将士看见倾军丢下的粮食,纷纷下马抢食,队伍一下子乱了。
裕陇见状,一边破口大骂着制止,一边挥刀见着抢食粮食的戎狄军就砍,这样一连杀了几名士卒后,才使得队伍平静下来,四个时辰后他们追到了那宿山的峡谷处,远远就看见倾军的军旗在风中招展,裕陇精神一振,来不及细想,便催马率先冲进了峡谷。
当他快马转过一道弯时,裕陇瞳孔骤然缩小了,亢奋的嗜杀劲被峡谷的风吹散了,他这才意识到他犯了一个愚蠢之极的错误,当下迅速掉转马头,一边挥动着弯刀一边呼喊着命令士卒们后退,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
倾军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峡谷两侧的小山上,黑压压的一片,旗帜迅速挥动了几下,□□手得令后迅速拉开弓,箭如雨下。裕陇眼中看到的最后场景便是漫天的箭在他眼前由一个小小的点变大,再变大,最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箭雨足足降了半个时辰,双方的博弈最终在戎狄尽数被杀的结果中落幕,王犇用手抹了一把脸,一口气喝了两头盔的水后,命令将士们在峡谷口集合,清点好人数之后稍作休息便向西边急速行去,和与呼汗轮耶所率剩余部队正面交锋的景明会合。
景明率领一万五千人马与呼汗伦耶的不足五千人马在余吾河西岸的草原上展开了决战,一场战争中,人数的多少决定了该场战争能否取得优势,一万五千对不足五千,这场仗打下来,景明可以说是毫不费力,然而本可以将呼汗轮耶所率部队尽数歼灭的时候,凤清提议活捉呼汗轮耶。
景明虽不太明白凤清这样做是处于什么目的,但他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重复着一句话——“相信他”。
所以在王犇率军前来会合后,景明的两万人马将呼汗轮耶的几路裨将分割包围,他用的阵法是保守却固若金汤的车轮阵,步兵第一层将分割开的敌军围住后,第二层数量交第一层多一倍的步军跟上,这样重叠三层,最外围是手握长长的铁矛的步军,车轮阵最大的优点便是灵活,船小好调头,一层步军疲倦后,很快地另外一层步军便会补上缺口,他们就像一个不知疲倦。高速运行的车轮一样,直到将敌军尽数碾死在车轮下。
当呼汗轮耶浑身是血地被押送到景明营帐里时,凤清正在给他手上的右臂上药。
王犇掀开帘子,就看见自家将军正襟危坐在草席上,紧绷着脸,支着右臂,军师凤清正低着头仔细地为他上药,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场景,王犇会将他二人和恩爱夫妻联系起来。
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抱拳行礼道:“将军,军师,呼汗轮耶已经押解过来了。”
景明抬眸看了过来,一脸严肃地朝王犇点了点头,那表情震的王犇迅速收了自己刚才的“非分之想”,凤清头也不抬,依旧慢条斯理地一圈一圈为景明缠着白纱布,待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慵懒地抬眸扫了呼汗轮耶一眼,凤眸眯了眯道:“呼汗轮耶,戎狄人称‘狼王’,被我们犀首生擒的感觉如何呀?”
“要杀要剐随你便。”呼汗轮耶冷哼了一声,他扫了一眼凤清,皱了皱眉,这个人,狂狷中带着邪气,让他很不舒服。
景明起身亲自为呼汗轮耶松绑,他以中原人的礼仪向他行礼道:“能与将军一战,乃景明三生之幸。”
所率军队全军覆没,敌军却像是可以羞辱一样只留下他一个活口,景明是将军,他明白这种复杂地痛苦,所以他用中原最高的礼仪向他表示敬意。
呼汗轮耶扭过头,他对这位年轻的将军也只是有所耳闻,今日得见,终于明白为何他能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还能在暗流涌动的王廷安然无恙的原因了——景明有着令人嫉妒的才能,但他身上更有着旁人没有的宽仁。
“将军就不必多费口舌,呼汗伦耶不会背叛我王,归降倾国。”呼汗轮耶低声道。
景明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凤清朗笑一声说道:“谁说我们将军要劝你归降了?正相反,我们打算护送你回去。”
呼汗轮耶转头看向他,那双眼眸里闪烁着的光芒,呼汗伦耶看不懂,可他心底却是没来由地害怕,景明也是打算放他回去的,当下点了点头道:“将军不必担心,吾将派遣一对将士护送将军回去。”
“呼汗伦耶在此谢过将军,倘若战场上再次相遇,吾定全力以赴。”呼汗伦耶以戎狄的军礼向景明行了一礼道。
第34章 月出皎兮
景明微微颔首,抱拳还礼道:“将军今日先在狄城暂住,明日一早我安排手下护送您回部落。”当下吩咐王犇为呼汗轮耶准备一间干净军帐,切莫怠慢了他。
王犇得令带着呼汗轮耶离开了主帅军帐,景明松了一口气,回过身在木案旁的毛毡上坐下来,与戎狄人的第一场战役以歼敌近一万、活捉对方主帅的出师大捷告终,景明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与呼汗轮耶交手时,被他划伤的右臂又开始疼了,他皱了皱眉,尽量放松身体。
“伤口又疼了么?”凤清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
“嗯。”景明点了点头,他沉声道:“两军交战的时候,我注意到戎狄军用的兵器是那种很轻便的弯刀,没有我们青锋剑如此笨重,我在想能不能也在我大倾军中推广开来这种兵器。”
“这些事情交由我来做就好,你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军中其他事情就莫管了。”凤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翌日,凤清让将士在狄城大肆宣扬,犀首景明是如何用心地优待呼汗轮耶,以及景明与呼汗轮耶是如何相见恨晚、洽谈甚欢,如知己一般。
他特地挑出一小纵队能言善辩的士卒护送呼汗轮耶回部族,一路上遇到戎狄人,士卒们便会不厌其烦地将“我们将军很欣赏呼汗轮耶的才能”“将军与呼汗轮耶交谈甚欢,就如知己一般”之类的话说与戎狄人听。
用士卒们的话来说:“咱不管凤军师这么做是为了啥,只要是军师的命令,咱只管尽职尽责完成就行。”于是,从狄城到呼汗轮耶部族所在草场的一路上,都能时不时听到倾人的声音。
凤清对此表示十分满意。
漠北的天蓝的清澈,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时不时响起牧羊人悠扬的歌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余吾河水荡漾着金黄色的波光静静地在草原上流淌,所到之处留下一路芬芳,若是耐着心侧耳细听,还可听见百灵鸟婉转的鸣叫声,草原的生活不似中原那般拘束,这里的人、草、鸟,都不受任何约束,自由自在地生长着,带着生命最原始的美丽。
景明难得放下繁重的军务出来散心,这也是在凤清多次要求下,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的,他松松拉着缰绳,任由□□的赤电带着他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景明——”凤清已经和他拉开一箭之远,转头见他还在后面,便拉了拉缰绳,回过身唤道。
景明抬头,呼吸一窒。
阳光正好洒在凤清的身上,草原的风吹起凤清朱红色的衣袖和墨色长发,他潇洒地骑在马上,转身回头的那一刹那,凤眸潋滟着碎光,格外生动明亮,风华绝代,公子无双。
“发什么愣呢?”凤清见他迟迟不催马赶上,只能掉转马头,待马奔至景明面前,凤清嗔怪道。
景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慌忙别开脸,当身着绯燕华服的凤清策马过来的时候,景明有一种想要紧紧抱住眼前人的冲动,这种冲动在凤清与他越来越近的时候愈演愈烈,他只能催马落荒而逃。
凤清见状,挑了挑眉,勾了勾薄唇,凤眸微眯,神色却是难得的温柔,他笑说了句“傻子”,便一挥马鞭追了上去。
湛蓝穹顶下,身着玄黑鹰翼袍年轻将军和红衣绯烈似火的年轻军师纵马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夕阳将他们的背影拉长,清风将百灵鸟的鸣叫声带向远方,婉转缠绵的鸟鸣声仿佛在诉说着这一段不会记入史册的故事。
墨都咸宁城渭风酒馆内,苏珏沐浴后换了件金线滚边的月白深衣,他正坐在临街的窗边执一卷书仔细地看着。
带着微微凉意的晚风从开着的窗子吹进来,惹得烛光摇曳,他未束发,墨色长发随意地散在身后,橘黄色的烛光映在他白皙如玉般的脸颊旁,带着温雅。
墨公黎漠打马走过落满月光的街道,他不经意的抬头,一眼便看见了皎皎月光下,执卷静坐的白衣公子。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眉眼如画的白衣公子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撞进黎漠的心里。
物换星移,青梧老去,繁华落尽后,所有的罪孽过失都逃不过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