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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听罢看向凤清,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从班师回朝到现在的沉郁忧虑被凤清举重若轻的话语驱散尽了,原本在他看来没有头绪一团乱麻的事情,凤清三言两语就切中要害,给他指明了方向。
他向倾灵王行礼道:“臣犀首景明赞同凤上卿之策。”
朝中人一眼,纷纷附和。
倾灵王目光转向相国惠文,老头着朝服正站着小寐,他皱了皱眉抬高了声音道:“相国,以为如何?”
惠文听人在唤他,忙睁开眼,出列朝班行礼道:“王上圣明,老臣没有异议。”
“好。此事就依凤上卿所言。”倾灵王不再看惠文,转头对凤清到:“寡人命你即刻启程,前往熙国。”
“诺。”凤清振袖行大礼,衣袂翩飞,风华绝代。
倾灵王眼神一亮,不由得恍惚,浑浑噩噩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
早朝过后,凤清正欲上轺车回府,被景明叫住。
景明身着玄黑鹰翼袍,行大礼道:“凤上卿为我大倾殚精竭虑,请受景明一拜。”
“将军这是为何?凤某受不起。”
凤清一个侧身避过景明行的大礼,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景明,狭长的眼眸氤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景明倒被他这眼神看的不知所措,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可是在下脸上有什么东西让上卿目不转睛盯着看?”
凤清被他这话逗笑了,一句不正经的话怎么被他说的如此不苟言笑,于是凤上卿刷新了对眼前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将军的认知——原来是个木头。
他朗笑着摆摆手离去,留下还不明所以的景明。
是日清晨,搓棉扯絮,竟下起大雪来,屋内火炉烧的正旺。
苏珏已经洗漱完毕,拿过挂在架上的白羽金凤裘披在了身上,站在窗边,见那雪飘入泥怜洁白,匝地惜琼瑶,有道是有意荣枯草,无心饰萎苗,于窗边浅叹一声。
门外传来稀碎的脚步声,瑶儿敲了敲门道:“相国,轺车已经准备妥当。”
苏珏听罢,转身拉开门对瑶儿点了点头道:“走吧。”
一辆遮盖严实的青铜轺车辚辚停在了梅上卿府,瑶儿跳下车来,打开车门放下长凳扶苏珏出来。
梅府管家笑盈盈地迎了出来,拱手作揖道:“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楚相随我前来。”苏珏点点头,随管家进了梅府,阶下停着的轺车被牵着到了梅府的停马场。
苏珏随管家过了一道垂花门,一小型的假山峭壁赫然立在面前。
管家上前扳动假山上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只听得轰隆隆沉闷的声音传来,那峭壁便从中间分开向两边退开了去。
修竹长林映入眼帘,此时大雪纷飞,雪积竹叶,愈显得竹林苍翠,。
管家带着苏珏在竹林里左转右拐,苏珏留意,才发现这竹林里蕴藏着周易中的八卦,每一步都自有道理。
瑶儿不懂,被那管家这么绕来绕去,烦闷地嚷嚷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苏珏呵斥道:“瑶儿!不得无礼!”瑶儿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老管家也不恼,微微一笑继续领着两人走着竹林里的卦阵。
约莫半盏茶功夫,一间小楼出现在眼前,管家对苏珏拱了拱手道:“楚相,老奴便送到这里了。”
“有劳。”苏珏拱手行礼。
走出竹林,小楼前一树红梅寂寂幽绽。
一青衫少年正坐于梅树下抚琴,琴音泠泠,白雪红梅再添这琴音,有道是冰肌玉骨神无寻,沁芳琼瑶魂未芸。
瑶儿正想上前,被苏珏拦下,苏珏朝他摇了摇头,静立在一旁不语。
一曲终了,苏珏拍手笑着上前道:“好一曲《山云》,含章君琴音缥缈中包含着万山大川,果真妙哉!”
那青衫少年看来也不过弱冠之年,眉眼间透着浓浓的书卷气,清雅之气不输苏珏。
少年闻言抬眸看见苏珏先是一愣,接着起身拱手行礼道:“久闻楚相之名,今日的见果然温润如玉,举世无双,公子善琴,在下班门弄斧了。”
于熙多年常听人说苏珏清绝出尘温润如玉,梅灏不服,他自诩形貌昳丽,而今见得苏珏本人,才心服口服。
苏珏拱手行礼道:“不敢,含章君琴音似仙曲,苏某为政多时官气,怎有含章君的天地灵气?”
他说着目光落在琴上,他顿了顿问道:“此琴可是姜尚所持‘焦尾’琴?”
“正是。”梅灏点了点头,眉眼间带了丝得意。
青竹红梅,苏珏一袭白衣静立,只那么浅笑着,周身散发的温润之气便让人顿时安详下来。
梅灏想到自己竟还想着与苏珏比美,而今一看,自己在心境上便输了一大截,何谈其他?
当下褪去了得意神色,拱手行礼道:“在下今日得见楚相,顿觉惭愧。”
苏珏笑道:“含章兄才华过人,辞赋文章更是令天下人咂舌称叹,何来惭愧一说?”
梅灏笑了笑道:“楚相若不嫌弃,移步小楼细谈。”
苏珏道:“今日能与含章君畅谈一番,乃苏某之幸。”
焚香煮茶,两人临窗而坐。
梅灏知苏珏今日前来之目的,便正色道:“客套话楚相不必再多说,寒天雪地,楚相不惜舟车劳顿,来我熙国,便为熙楚联盟,然昨日我王召见倾使而冷落楚相,态度显然,在下不才,楚相若能让让在下心服口服,吾即刻进宫面见我王,力促两国联盟。”
苏珏淡淡一笑道:“而今天下,熙,楚,倾三强并立,倾国合纵中原各国,其心你我皆知,而今熙,楚两国若交恶,不正中倾国下怀?苏某前来向连横两国是为楚,然对熙也并无坏处。与其困虎独斗,倒不如群狼齐攻,这中道理望含章君斟酌。”
梅灏沉吟,顿了顿道:“我熙国也可与倾结盟攻你楚国,并非只有与楚联盟这一条路可走?”
苏珏浅笑,不疾不徐道:“列国伐交频频无非是为利字,中原诸国之间交恶已久,现如今合纵,各国君王表面坐下来修盟,实则各怀心思,如此之合纵稍加离间,只恐到时候各国只顾自家,合纵荡然无存矣。若我没记错,去年陈国还为溧阳之地大兴刀兵与贵国交恶,熙国加入合纵,含章君难道真的以为陈王会冰释前嫌?”
梅灏皱眉,良久无话,长叹一声道:“楚相真乃治世大才,子玉服矣。”说着对苏珏深深鞠了一躬。
苏珏连忙起身扶住道:“苏某受不起。”
梅灏起身正色道:“在下即刻起身前往王宫,为王陈述其中利害,不过,熙楚两强必有一战,到时候与楚相请教一二!”
“大争之世,楚无对手岂不寂寞,如此苏某在楚国恭候含章君了。”苏珏笑道。
梅灏践诺,去了熙王宫,苏珏和瑶儿回驿馆歇息。
“女子风姿绰约,看重美貌倒也稀松平常,而这含章君是门客三千的贤士却要和相国比美,如此心胸怎堪重任?”
瑶儿瞧不起梅子玉,他平生最服两人,一是当今楚王,而是眼前的楚相。
苏珏笑了笑,对瑶儿的判语,既不驳斥也不赞同。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一辆青铜轺车辚辚驶到驿馆门口,一红衣官员从青铜轺车中下来,见到苏珏拱手行礼道:“在下奉王命,请楚相进宫。”
苏珏已经换好白衣金凤相服,将国书等仔细放进袖子里,朝官员拱手行礼道:“有劳。”便上了轺车向王宫去了。
熙王宫殿内,满朝文武大臣肃然列在两侧,熙王头戴冠冕坐在王座上,苏珏走进殿内,振袖拱手道:“外臣拜见熙王。”
“楚相不必多礼,”熙王虚手一扶道:“前些日子,倾国上卿凤清面见本王,听闻你们乃逍遥子门下弟子,为何而今反目成仇?”
苏珏眼光一闪,看来今日得周旋一番了。
当下拱手笑道:“熙王言过矣,凤清与我同门师兄弟,各自为主,他忠于倾王,苏某不才,但对我王也无二心,说反目成仇言过其实了些。”
“听闻楚相高洁,不愿入朝为政,怎么这会却做了楚国丞相来了?”一大臣调侃道。
苏珏听罢叹了口气道:“寒天雪地,外臣不辞辛劳赶来,是因熙国岌岌可危,外臣不忍熙国在王上手中灭国特前来主修盟一事,然熙廷上下却要拿这琐事询问外臣,外臣本着修盟前来,此时却做了辨士,外臣有救熙之心,也没了精力。”
“那就请楚相说说,我熙国怎么个灭国法?”
熙王冷笑,此人夸夸其辞,他倒要看看熙国泱泱东方大国,怎么就在他手里灭国。
苏珏拱手,笑道:“臣听闻熙坊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富人与富人结交,穷人与穷人结交,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为何?富人与富人结交,可以互相帮衬,这样财富会越积越多,而富人若与穷人结交,穷人非但不能帮衬,吃穿用度还要富人一一补给,这就如同附在人身上的水蛭一般,一日日取食鲜血,久而久之,富人便会家徒四壁。而今熙国这东方强国放着不和我楚国结盟,却愿意和中原小国修好结盟,岂不是富人与穷人结交,自寻死路?”
这一番话说下来,熙王脸色大变,熙人十之有九都经商,熙王蒋熊——
其祖本是熙国富商,后来权势做大废了田氏熙国,改为蒋氏熙国,苏珏一番话,旁人或许不以为然,熙国臣民却深谙其理,于是本来窃窃私语的熙廷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珏淡淡一笑续道:“熙王细想,熙楚两国国土相连,然近百年间,我楚从无发兵边境一事,两国也从无刀兵相向一事,倒是陈,姬等小国屡次犯境,而今熙王还要与其结盟合纵,这是被人打了还要给人笑脸赔不是么?我王诚意与熙盟好,愿将淮泗一线的焦城,商城,曲沃三地赠与熙国,作为盟好之礼。”
苏珏说着,将三城羊皮地图从袖中拿出,双手递上。
熙王贪婪,听楚国割地联盟,三角眼闪着精光,他笑着从王座上走下来,亲切地拉着苏珏的手道:“楚国如此诚意,我熙国岂有拒绝之道理。”说着将苏珏手中的羊皮地图快速揣进怀里。
苏珏面露犹豫之色,熙王看了笑道:“两强结盟,楚相为何面露难色?”
苏珏拱了拱手,皱着眉面露忧色道:“不瞒王上,外臣听闻熙王在接见外臣之前已经与倾国签订盟约。。。。。。”
“我倒是何事?”熙王摆摆手不等苏珏说完话便插嘴道:“本王这就下诏绑了熙国使臣,撕毁盟约不就是了。”
苏珏愣了愣,他本意是想告诉熙王,楚不介意熙与倾结盟,希望若是以后倾楚不得不兵戎相见,熙王能出面调停,他没想到这个熙王做事鲁莽,自掘坟墓。
梅灏听罢眼神一凛,出列朝班正色道:“我王怎能言而无信?两国盟约怎能说撕毁就撕毁?传出去我泱泱大国颜面何在?”字字珠玑,说的熙王面红耳赤,沉着脸一言不发。
苏珏微微舒了口气,拱了拱手:“臣本意是希望倾、熙、楚三强和睦,如今礼乐崩坏,百姓受苦,我们三国若是不和,天下苍生何去何从?熙王与倾、楚两国结盟,不正是,‘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一向以委婉谏言著称的梅灏因为熙王的失言,直言批驳,朝堂氛围紧张到了极限。
苏珏随机应变,将熙王刚刚打断的话重新组织,梅灏师承大贤陇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