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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是个没主见的,只记得皇祖父临终前嘱托,朝堂之事须得仰仗叶家,他便也学着赐婚,说叶夫人若是生个闺女,便是日后的太子妃。”
宋离咂舌,“可我听说那孩子不幸夭折了,而且,还是个男娃。”天子赐婚,却屡出意外,这已经不仅仅是丢脸,简直是皇家的耻辱,难怪从未听人提及此事。
他记得那时顾琛轻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福气大了,自然是受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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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重锦睡了一觉,醒来时人已经回到福宁院,安氏坐在床前绣着一个紫色的香囊,依稀可以闻见浅淡的药草香,竟有怡神之效。
见他睁眼,安氏立刻把香囊放在一边,脸上露出熟悉的温婉笑容,道:“饿了吗,晚膳就快好了,不过要先喝药。”
叶重锦没有说话,盯着她微肿的眼眶,道:“母亲哭过了。”
安氏轻轻摇头,只笑道:“不碍事。”
她从叶重锦枕头下拿出一张黄色纸符,那是前几日安嬷嬷去寺里求的平安符,她仔细地塞进香囊里,然后封好。
见儿子面露疑惑,便道:“前几日阿锦不是被蚊子扰得睡不好么,母亲做了个香囊,这里面放了藿香、薄荷、紫苏、菖蒲、香茅等物,阿锦时时佩戴,蚊虫便不敢近身了。”
叶重锦接过把玩,见香囊的背面是常见的花草样式,似是兰花,正面绣着一个方正巧致的“锦”字。
安氏抚着儿子略显苍白的脸蛋,缓缓道:“母亲希望阿锦平安,快乐地长大。”
叶重锦点头,将那香囊握在手心,思绪却飘远了。
叶氏乃是世人眼中最是清贵的一族,从前朝至今上百年间一直相安无事,即便朝代更替,也丝毫影响不到这一族的繁荣,原因是因为他们虽然名动天下,却与皇权没有丝毫牵扯。
若族中出了一位太子妃,更有甚者,成为日后的皇后,平白毁了百年清誉不说,更有可能牵连族人。
外戚外戚,自古至今便没有好下场的,何况叶氏门人弟子遍布天下,哪朝天子不防备。大邱开国不过二十余年,皇帝需要借助叶家巩固朝局,待日后局势稳定,会有怎样的下场谁又知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叶夫人这一胎是注定保不住的。叶岩柏不想成罪人,就只能对不住未出世的孩儿。
从赐婚旨意下来,安氏在叶岩柏的哀求下,日日服用慢性堕胎药,生出来的自然是个死胎。
不曾想,被他宋离捡了个便宜。
他降生后,比一般婴儿小了不止一点,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叶岩柏见是个男娃,自是悔恨不已,因着心中有亏欠,这夫妻俩只恨不得把性命补偿给他才好。
叶重锦想,做这沽名钓誉的清流有什么好呢,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还是做奸臣好,至少可以遂自己的意。
想当年他在宫里养的只长毛猫,好吃好喝地供着,全然当成儿子养,皇宫里贵人妃嫔莫说碰它一下,重声呵斥尚且不敢,即便那淘气的东西挠了乾正宫里的九五至尊,也只是舔了舔爪子回窝里睡觉去了,毛都没掉一根。
不过事后他自己遭罪便是。
见他脸蛋蓦地一红,安氏担忧地抚着他的额,道:“可是又头疼了?”
“……有些热。”
安氏便朝外吩咐道:“翡翠琉璃,将药碗端上来。”
外间两个丫头应了一声,一人捧着药,一人端着洗漱用具走进来,见榻上的孩童气色尚可,尽皆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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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用晚膳时,叶重锦才听说,他那便宜爹被罚去跪祠堂了,两顿饭都没吃,算一算应该跪了两个时辰了。
叶重锦悄悄打量老太爷的脸色,见他一直板着老脸,想来当年的事他是被蒙在鼓里的,叶岩柏是至孝之人,一边是妻儿,一边是父亲和家族,这是一道无解的题,无论选择哪边都是输。
他将手里的勺子放下,发出叮咚一声响,饭桌上的人都抬起眼看他。
老太爷温声问道:“怎么了阿锦,可是饭菜不合胃口?爷爷叫厨房给我们阿锦重做可好?”
叶重锦晃了晃小脑袋,糯糯地说道:“阿锦想见父亲。”
他这话一出,安氏蹙起柳眉欲言又止,叶重晖却是一板一眼地安抚道:“父亲正被祖父罚跪呢,此时是见不到的,阿锦先吃饭饭。”
叶重锦摇头,“不吃。”
老太爷皱了皱眉,却又不好解释,只得说:“你父亲犯了错,犯错就要受罚,这是咱们叶家的规矩,谁都不能有例外。”
叶重锦抿了抿唇,道:“可是阿锦也犯错了,不能有例外的话,那阿锦也跪祠堂去。”
“这怎么能一样,你太小,身体又不好……”
见叶重锦鼓着两颊,一副你怎么不讲道理的模样,老太爷无奈地投降,朝刘管事道:“告诉你们老爷,就说他的好儿子给他求情,让他别跪了,回来用膳。”
叶重锦便甜甜笑道:“谢谢爷爷。”
这张脸虽比不得前世的精致漂亮,却胜在玉雪可爱,此时一笑,真真是花见了都要绽放,谁还能生的起气来,老太爷摸摸他柔软的发,轻叹口气,道:“好孩子。”
能让老古板的祖父收回成命,着实是了不得,叶重晖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引来弟弟的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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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正宫。
庆宗帝放下手中的朱笔,道:“太子想去叶府?”
顾琛点头,“儿臣听闻太傅告病,甚是担忧,因此想去探望。”然而他淡漠的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担忧。
庆宗帝微微颔首,却忽然笑道:“这半年来太子颇有进益,想来都是叶相的功劳。”
顾琛抬眸,看向两鬓已生白发的父亲,想到前世他身体每况愈下的颓态,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便道:“固然有太傅的功劳在,更是因为儿臣不想让父皇失望,这才愈加勤勉。”
庆宗帝微微一愣,因他与皇后不合,太子这些年一直与他不亲昵,但他谨记先帝的嘱咐,立嫡子方得民心,切不可因个人喜好动摇社稷根本,所以即便太子性情冷漠,他也不曾动过废储的心思。
却听太子又道:“天渐渐凉了,父皇保重龙体。”言罢便告退了。
待他离去,庆宗帝坐在龙椅上回不过神来,片刻后,对一旁的内侍道:“太子今日是怎么了,往日也不见他关心朕是冷还是热。”
那内侍笑道:“太子殿下这是大了,越发懂事了。”
庆宗帝不置可否,却是道:“天是冷了,东宫里的衣物该更置一番了,还有东明进献来的小玩意儿,都送去太子宫里吧。”
那内侍低头应诺,心中却想,太子殿下莫不是得高人指点,竟知道跟皇上示好了。
第11章 入秋
这几日,叶重锦的病渐渐好转,只是此番病从口入,府中对他的吃食越发小心起来,生怕他吃什么伤身的东西,再折腾一场,他自己受罪,整个相府也跟着提心吊胆。
福宁院里有一株繁茂的老梧桐,是叶重锦出生那年,从老太爷屋里移植过来的,平日安嬷嬷和几个丫头都喜欢在下面乘凉,此时那棵树正三三两两地飘着落叶,瞧着竟有几分冷清。
白白胖胖的小娃娃趴在窗前,呆呆地朝外看,喃喃道:“要入秋了。”
安嬷嬷拿着一柄象牙白木梳,细致地替他打理黑发,笑道:“正是,这夏日难熬,小主子也遭罪,过几日便凉快了,待外院的桂花盛放,嬷嬷给小主子做桂花糕吃,还有去年小主子夸赞过的桂花茶,今年多备一些。”
叶重锦道:“嬷嬷泡的茶都是好的,阿锦都喜欢喝。”
安嬷嬷便笑得越发开怀,手指灵巧地给小娃娃的长发系好,锦缎般的乌丝乖顺地落在肩上,只是额前那一缕卷毛无法可想,只得由着它继续任性地作怪,瞧着略有些顽皮。
小娃娃扯了扯那缕卷毛,调皮地笑了笑,道:“嬷嬷是不是在想,这发丝就跟阿锦一样,甚是不好打理。”
安嬷嬷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话不是可老奴说的,小主子若想怪罪,是发作不到老奴身上的。”
叶重锦抿唇,故作无辜道:“阿锦哪里敢发作嬷嬷,嬷嬷不疼阿锦了可怎么办。”
明知道这小主子最是会哄人,糖衣炮弹亦是信手拈来,安嬷嬷仍是如同吃了蜜糖般受用,脸笑成了一朵花,摆手道:“老奴万万不敢。”
房里的大丫头夏荷最是机灵,闻言便附和道:“就是就是,谁舍得不疼我们小主子,嬷嬷昨儿夜里说梦话,口口声声都是在劝小主子喝药,可见是日夜惦念呢。”
她有意强调喝药二字,屋里的丫头们都跟着笑起来,安嬷嬷也噗嗤一声笑出来,只有叶重锦皱起小脸,轻哼了一声。
几人正笑闹着,忽然刘管事脚步匆忙的走进院子里,屋内女眷多,他便站在窗外朝叶重锦行了半礼,低垂着眉眼,道:“安嬷嬷,老爷有命,请小少爷去前厅见客。”
安嬷嬷皱起眉头,回道:“刘管事,咱们家小主子因需要静养,素来是不见客的,往日罗尚书来府上做客,说是想见小主子一面,大人都是一口回绝的,今日到底是哪位要紧的贵客,这样大的阵仗。”
刘管事面露为难,道:“确是顶顶要紧的贵客,尚书大人不及万一,嬷嬷莫要多问,替小少爷更衣便是。”
言罢朝叶重锦一躬身,转身回去复命了。
趴在窗沿上的小孩眨了眨眼睛,有些费解,在相府能称得上“贵客”的实在是稀罕,而且瞧刘管事遮掩的模样,似乎很是神秘,说不定是前世认识的人。
叶重锦来了兴致,咧唇道:“嬷嬷,我们这便过去吧。”
安嬷嬷应了一声,替他换上鞋袜,转进里屋去拿外衫,回过头那孩子已经跑出了院门,夏荷几个丫头跟在他身后,嘴里唤着:“小主子仔细脚下,别摔着。”
叶重锦道:“再不快些,嬷嬷要给我穿那热死人的袄子了。”
安嬷嬷瞧了瞧手里的衣服,顿时哭笑不得,不过是加了一层兔绒,哪里就成了袄子,这小祖宗病才好,便又忘了先前生病时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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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琴音悠扬,和着淡淡茶香,夏末的暖风轻拂,本是宜人惬意的清晨,叶岩柏却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上座的少年穿着一身玄色华服,稚嫩的面庞已然生出几分冷峻的味道,淡道:“早前听闻太傅告病,孤心甚忧,不成想,太傅病重在家,竟是在听曲品茶。”
“茶是好茶,”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精致的瓷器碰到黄花梨木发出一声轻响,道:“不过,这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叶岩柏实在是冤枉,大邱一月仅有两次休沐,官员们为了得些空余,隔一两月会告假几日,叶丞相为人端正,不曾有一日惰怠,此次恰逢爱子发病,才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谁知道就被抓了个正着。
换句话说,人人都会犯的错,但只有他叶岩柏倒霉,被太子给盯上。
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这位殿下是何用心。
叶岩柏正在思虑该如何应答,忽然从门外传来不小的喧哗声,叶家百年书香门第,家丁仆从无一不是规矩知礼,让人寻不到半点错处,只是有一处例外,那便是他小儿子的福宁院。
那孩子打小吃了许多苦头,叶丞相和夫人舍不得管教,便任由他随着性子来,连带着院子里的下人也跟着不拘一格。
“……小祖宗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