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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学?”
见孙儿垂着脑袋,浓密的眼睫一颤一颤,可怜得紧,他忙柔下脸色,道:“乖宝不恼,你不想听,爷爷就不说了,可好?”
叶重锦伸手圈住老爷子的脖颈,撒娇道:“爷爷也是为了阿锦好,阿锦怎能让爷爷失望,窦先生那里,我会去的。”
少年的嗓音清润甘甜,老爷子只觉得心底被清泉涤荡了一遍,别家的小孩若是自小被宠溺到大,多少会有些恃宠生娇,但他家阿锦,无论受到多少宠爱,总是体贴乖巧的,让人怎么疼他都嫌不够。
老爷子道:“乖宝此次受了委屈,爷爷这里有几箱玉竹纸给你做补偿,你父亲一直想要我都没给,待会让人搬去你书房。”说着凑到小孩耳边,小声道:“偷偷地,别叫你父亲瞧见了,省得他跟我闹。”
叶重锦先是一愣,接着连连点头应好,爷孙两个捂着嘴偷笑。
他心里清楚,其实老爷子乃至他爹,其实对他并无重望,什么出人头地,学富五车,他们哪会在意,忽然逼他做学问,是看他钻研旁门左道入了迷,怕他走了歪路,想把他拉回正道上来。
可他偏就喜欢这些旁门左道。
用过晚膳,他又趴在窗前,对着空尘大师留给他的星象图观测星辰,紫微帝星比昨日更加黯淡,而不远处,一颗橙色星辰有入主星宫主位之势。
前世这个时候,庆宗帝已经病逝,而顾琛也已经登基一年。
一个在边境数年,没有根基的太子,以及京中这些已经成长起来,盘根错节的几位皇子,若是皇帝忽然驾崩,太子恐怕来不及奔丧,江山就已经易主。
一个当不了皇帝的太子,只有死路一条。
夜深,一头矫健的白虎窜入屋内,歪着脑袋看了看趴在窗前的少年,瞪着灿黄的眼眸,显出几分呆傻,它愣了好一会,缓缓踱到沉睡的少年身旁,把人驮在在自己背上,一步一步往榻上挪动。
等大猫把他放在榻上的时候,少年却蓦地睁开眼,一双明亮的黑眸在黑夜里闪烁亮光,哪有半分困意。
他回身抱住大老虎,幽幽地道:“我不想他当皇帝,也不想他死,该怎么办?”
第71章 为父,为君
乾正宫,御医们跪了一地; 各个战战兢兢; 冷汗淋漓。
庆宗帝虚靠在龙榻之上,面色灰败; 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如今前朝后宫,都对朕的身体状况很好奇; 朕也知道,你们当中的一些人; 也许收了钱财; 或是得了什么好处,总之; 答应了一些不该答应的事。”
御医们连呼不敢,一身深蓝官服几乎汗湿。
庆宗帝到底做了十几年皇帝,便是病到这个份上,余威尚在。
他冷笑一声,睁开浑浊的双眸,道:“你们有什么不敢的,朕快死了,你们也就不拿朕当回事了。不过; 朕总归还有一口气在,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先在心里掂量清楚。若是今日之事泄露出去,朕不问是谁; 今日在场所有人,连同家中亲眷,就与朕一道殉葬吧。”
“陛下!臣等冤枉啊!皇宫内耳目众多,便是臣等守口如瓶,难免不会有旁人泄露……”
庆宗帝只略一摆手,道:“朕乏了,都退下吧。”
出了殿门,十多位御医裹上黑色披风,由侍卫从侧门送上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殿内烛火通明,庆宗帝抬起手,借着光线,看着空荡荡的掌心,良久,自嘲一笑。
原来人间帝王,在生命终结时,也不过是一无所有地离去。甚至,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比寻常百姓更加可悲,他有六位皇子,数不清的妃嫔,可临到终了,身边空无一人,他的骨肉至亲,兴许正盼着他死。
为君,他庸碌无为,为父,他的几位皇子手足相残,为夫,他冷待发妻多年,帝后不和,细细想来,竟是一事无成。先皇说得对,他不是做皇帝的料,他守不住大邱的万里江山。
庆幸的是,太子没有叫他失望。
他的太子十多岁从军,不知不觉已经将近七年,非但守住了大邱的江山,还将北鞑逐出境外数百里,直逼大陆北界那片冰封的土地,鞑子闻风丧胆,至今不敢回头。
他这一生虽然失败,但至少,生了个好儿子。
在太子归来之前,他要守住这把龙椅,算是为父,为君,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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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国公府。
几个粉衣丫鬟拎着食盒,小心往枫楼走,前方一个婆子叮嘱道:“都仔细着脚下,里面有秦夫人亲手给世子做的羹汤,若是洒了一滴,你们日后也不必留在府里了。”
丫鬟们连声应喏,自打七年前,大少爷得急病去了,国公夫人在出殡之日疯了,从前人人可欺的秦姨娘,便成了高高在上的秦夫人。
在这后宅里,永远是母凭子贵。嫡长子一去,唯一的庶子继承家业,为了不让外人耻笑,少不得抬一抬生母的名分,只是国公夫人的娘家是太后母族,碍着上官家的面子,暂时没有动静,但府里的下人都清楚,世子一旦继承爵位,抬位份还不是张张嘴的事。
有个胆大的丫鬟道:“嬷嬷,咱们世子年岁也不小了,怎么总也听不到动静。”
所谓动静,无非指的是娶妻纳妾之事,她这么一问,其他几人也都好奇地看过来。
那婆子吊起眉梢,露出一抹刻薄的微笑,道:“世子爷的事,哪轮得到你来过问,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存的什么心思,丑话说在前头,咱们世子什么天仙美色不曾见过,你们这点姿色,就别卖弄了,平白脏了世子的眼。”
几个丫头面露难堪之色,却也不再多问。
到了枫楼,大片高大挺拔的枫树映入眼帘,沿着一条红岩石铺成的小径往前走,便见到一座红木吊角楼矗立在枫林中央,可以想象得到,深秋时节,满园的火红,如同烈焰火海一般热烈。
一名小厮立在门前,婆子道:“我等奉秦夫人之命,给世子送羹汤,烦请通报一二。”
小厮略一弯腰,道:“嬷嬷将羹汤交与小的便是。”
“秦夫人交代老奴,须亲眼看见世子把汤喝完,若是交给你,怕是没法回去交差,莫非有何不便?”
那小厮面露难色,道:“倒也不是……小的这就去通传。”
过了片刻,那小厮回转,额角冒着冷汗,垂首道:“嬷嬷,几位姐姐请。”
那婆子蹙着眉,领着丫头们往楼上去,阁楼的房门只虚掩着,她在门外叩了一声,便推门而入,几人却是生生怔在原地。
只见一张美人椅上卧着一名纤细娇美的少年,一头乌丝披散着,轻轻垂到地上,合着眼眸,睫毛密而长,映下一弧弯影,睡得正熟,分明是一张艳丽绝色的容颜,偏偏唇角带着一抹傻气的笑。
最打眼的,是那两瓣嫣红的唇,沾着莹莹水光,也不知被何人采撷了去。
几人正呆滞,忽然察觉到一抹锐利的视线扫过来,脸颊生疼,忙收回目光,小心呈上羹汤。
莫怀轩将那盅汤打开,先盛了一小碗,尝过味道,又拿白瓷盏盛了一碗,抬手将下人们挥退,那几人如蒙大赦,逃一般奔下楼,哪还顾得上什么差事。
即便不认得那相貌,但那身大红的亲王锦袍,没人不认得,那是圣上最疼爱的皇子——逍遥王。
因圣上说,朕的小五龙章凤姿,最配红色。自那以后,京城里,除了办红事,别的时候便少有人敢穿红衣,一来是怕冒犯了逍遥王,二来,也是知道自己姿色比不上,免得丢人。
世子双十年华不愿娶亲,却是因为逍遥王。那婆子压下心惊,快步走出枫楼,往秦氏的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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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悠睡得正香,梦里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场景,天下着大雨,他一步一步地爬着石阶,两旁是火红的枫林,被风雨吹到地上,沾了一地,脚下很滑,他摔了好几跤,手心被石子割到,渗出一丝鲜红。
他捂着手,继续往上爬,终于到了山顶,是一间小凉亭。他抱膝坐在那里等,从白天等到了晚上,从晚上又等到了次日清晨,一直到怀轩哥哥来找他。
他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笑得很开心,可是怀轩哥哥却很生气,问他究竟想要如何。
他说:“王思齐说,轩哥哥在这里等悠儿,所以悠儿就来了……”
莫怀轩脸色阴沉,咬牙道:“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吗?”
“可是……可是悠儿来这里,真的见到轩哥哥了……”
顾悠看到梦里的莫怀轩将他背下了山,脸上冷冰冰的,眼睛里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太子哥哥就在山下,把他接回了王府。梦里他不是逍遥王,是静王,父皇也不喜欢他,好不容易才请来一位御医替他医治,他受了一夜的寒,烧了好几天。
太子哥哥坐在他床前,问他:“小五,就这么喜欢莫怀轩吗,哪怕他不喜欢你,你也还是想跟他在一起吗。”
他病得稀里糊涂,傻傻地说:“悠儿想跟轩哥哥永远在一起。”
太子哥哥沉默很久,久到他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却忽然听到他问:“不后悔吗?”
他说:“悠儿不后悔。”
后来,他就成了怀轩哥哥的妻。越国公府里,每一个人都厌恶他,他们说,都是因为他,世子爷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越国公府也沦为了笑话。后来,府里来了很多漂亮的女人,整日围在怀轩哥哥的身边,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藏起来偷看的时候,怀轩哥哥对那些女人很冷淡,一旦他出现,他就会与她们亲热。
梦里他一直在哭。
莫怀轩盛好羹汤来到榻前,却见顾悠忽然流着泪,脸颊湿了一片,他心中一痛,把白瓷碗摆在一旁的矮桌上,将这具纤细的身躯揽在怀里,小声唤道:“悠儿,悠儿,醒醒。”
眼睫轻颤,顾悠缓缓睁开眼,见到莫怀轩蹙眉看着自己,以为还在梦里,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莫怀轩小心替他拭去眼泪,心疼欲死,问:“可是做噩梦了?”
顾悠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他年幼时偶尔也会做这样的噩梦,可皇兄告诉他,那都是他在胡思乱想,现实与梦境都是相反的,不必当回事,更不要告诉别人,否则别人会更觉得他傻。
他不希望怀轩哥哥也觉得他傻,所以没有说出口。
莫怀轩也不追问,将一旁的羹汤端起来,道:“这汤味道不错,悠儿喝一口压压惊。”
顾悠这才发现他被莫怀轩揽在怀里,忙从他怀里钻出来。
做那样的梦,他一方面觉得羞愧,一方面,又觉得害怕。他记得很清楚,梦里怀轩哥哥一开始待他很好,可是自己一旦喜欢上他,他就开始讨厌自己了,他可不能犯这样的错。
他接过汤匙,小口小口地吃,莫怀轩盯着他濡湿的唇,色泽饱满,水润诱人,偏他不自知,还伸出小舌舔了舔唇角,莫怀轩眼里似有一团火在烧,蓦地起身走到窗前,等到心情平复一些才转身回来。
“悠儿,近几日陛下有传召你吗?”
顾悠咬着玉白瓷勺,想了想,道:“上次是五日前,我正在跟父皇下五子棋呢,他笑话我棋艺差,忽然身体不适,派李公公送我回府,之后就没找过我了。”
莫怀轩微微蹙眉,展开一张字条,上面是一种极难读懂的古文字,内容大致是陛下不日寿数将近,太子是时候返京了。他几乎可以断定,整个大邱,认得这种文字的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送来这字条的人,是如何知道他能看懂的?又是如何知道连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