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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这块硬石头,下手打过的客人全是些他能拿住的软柿子,当然能活到现在运气是一部分,但最主要还是他从不以卵击石。
几日早就气消云散,想来赵王爷步步是棋,徐风堇还有自知之明,再修十年,他也惹不起。
但屡屡吃瘪也是不爽,且先按兵不动,再找机会拿回个一成两成。
风雨亭上多是文人骚客感怀春秋,徐风堇没那份情怀,还不如在城里看看杂耍,吃吃小食,赵郁见他兴致缺缺,便道:“王妃不喜欢这儿的景色?”
徐风堇古灵精怪:“王爷便是我的景色,我瞧王爷就行。”
赵郁宠溺地点点他的鼻头:“王妃一张好嘴。”
赵郁人面广没架子,京中好友众多,多是爱吃喝玩乐的官富子弟,今日风雨亭旁办了斗诗会,这边亲昵言行,全数落在旁人眼里。
“赵郁!怎么才来!”有人冲他们喊道。
赵郁握着徐风堇的手走过去,抱歉笑笑。
众人一见徐风堇连连起哄:“呦!这就是咱们的郁王妃?”
“果真是好看,值得挨罚,哈哈哈哈哈。”
“早就说咱们七王爷好眼光,王妃能选得差吗?”
赵郁任由他们笑闹,给徐风堇介绍了两位相熟的:“这位是邵山,这位是子恒。”
徐风堇笑笑点头,又躲在赵郁身后,赵郁拍拍他的手道:“别怕,都是为夫好友。”
邵山哈哈大笑,拉着赵郁二人去人群之中,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件形似风翼,圆润光滑的兽骨排箫,看得出是稀罕玩意。
邵山道:“竹萧常见骨萧难寻,这是我大哥从江北一富商手里买来的,花了好几千两银子,我今儿个冒着挨打的风险偷出来,够不够仗义?”
赵郁拿过瞧瞧,十三根兽骨粗细适中,打磨得当,骨头上刻着精美花纹确实值得收藏。
邵山道:“骨质顶好,我哥说这玩意吹的曲子可比竹萧空灵好听千倍万倍。”
子恒也拿过来看,摆弄半天问邵山:“这玩意怎么吹?你哥会吹?”
邵山道:“他怎会吹,我家里没人懂音律,况且十三管萧多难啊,我哥就是买来收藏摆设。”
子恒觉得无趣,扔到一旁:“那有何用,摆着也是落灰。”
邵山不悦:“你什么意思,这么说来不会吹就不能买做藏品?”
子恒不屑:“你哥就是粗人一个还偏要附庸风雅。”
“你!”
“好了好了。”赵郁见两人要争执起来,说道:“别伤了和气。”又惋惜道:“其实我也想听听是怎么一个妙法,看来是没这个耳福了。”
邵山拳头都攥了起来,又生生压回去,有人安抚:“子恒就是嘴坏,没有恶意,这么多年朋友谁还不知道谁,他怕就是想听听,不会说话而已。”
大伙忙着拉架,却突然听到一声乐响从雕繁复刻的骨萧中传了出来,骨萧声音果然空灵清透,如神籁之音,每管音律都有不同,像是花纹凹凸走向都参与其中,或高或低,美妙绝伦,徐风堇吹奏着看向赵郁,眼中尽是得意洋洋,赵郁含笑聆听,只觉曲调婉转如出谷黄莺为他抚开江波万卷,
一曲终了,只听人道:“没白花没白花!邵山你哥这银子没白花啊!”
邵山惊道:“果然是个好玩意儿,敢问嫂子刚刚吹得是什么曲子?”
嫂子?
徐风堇眼角抽动,对邵山说:“就是普通临安小调,只是这排箫用料讲究,吹出来让人觉得高雅不少。”
邵山赞叹:“嫂子真是厉害,还懂乐理。”
徐风堇还未说话,子恒哼笑道:“他自然懂,青楼妓馆哪个姑娘小倌不会吹拉弹唱,那可是看家本事,他若不会,他卖什么啊!”话音未落,只见子恒捂住口鼻猛地后退,站稳之后指缝突突冒血,赵郁一反常态,眉目冷冽,重拳挥到他的脸上。
“赵郁!”子恒气道:“你居然为了个小倌动手打我!”
赵郁扣住徐风堇五指,厉声道:“堇儿是我的王妃,我不管他曾经是什么身份做了什么行当,从今而后,我没听见且算,我若听见,便不许任何人说他一字不是。”
子恒鼻血横流狼狈不堪:“我说得哪里有错!你不在乎世人在乎!瞧瞧旁人都把你说成什么样子,你竟然还……”
赵郁道:“旁人与我有什么干系,人人嘲他低贱,我却不会嫌他,子恒既然不愿以我为友,那就此断义罢了。”
子恒没想到赵郁会说出这种话,吼道:“断便断!”
风雨亭上经此一闹,众人也没了斗诗的心思,徐风堇跟着赵郁一路上山,怔怔看他背影,突然问:“王爷年幼时可去过临安?”
赵郁半路拈朵红色野花,不知扔哪儿,便随手别在徐风堇头上,笑话他是个姑娘样,又道:“自然去过。”
第12章 恩公
那年徐风堇十二,第一次知道每天伺候客人吃酒喝茶是个什么行当,他会来事儿,又招人喜欢,免不了有人动手动脚,摸个小手亲亲嘴儿,他到不觉别扭,以往见村口有爹有娘的孩子被牵着领着,也会被抱起来亲亲脸蛋,那他没爹没娘,有人亲他抱他,他还高兴了好一阵。
当时南北斜街有家卖蜜枣的小铺,说是从江北运来金丝小枣甜彻心扉,徐风堇赚了钱余三娘就给他一文,让他去买,但生意有淡有旺,徐风堇甜的吃多了便咳嗽了起来,没法接客,气得余三娘断他银钱,让他整日黄莲润桑。
徐风堇偷偷把黄莲水倒进三娘煮的莲子羹里,又跑到蜜枣小铺眼巴巴地站门外看,掌柜是个面向老实的汉子,见徐风堇在外头,招招手让他进屋。
徐风堇那天穿着鹅黄小衫玲珑可人,颠颠跑进去说道:“我没带钱,但我就在前面南馆,你先卖我一包,再去找余三娘要钱好不好?”
掌柜眯缝着眼睛拿出两包甜枣,猥琐说道:“小堇哥儿想吃多少都行,我全白送你。”
徐风堇惊喜:“真的?”
掌柜道:“自然是真的。”递送间便摸了把徐风堇的手,徐风堇自是不觉有问题,才要走,便被掌柜猛地拖进怀里,动手动脚,徐风堇的甜枣掉了一地,气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掌柜哪里管他,扯掉他衣服就要往床带,徐风堇年纪尚小挣扎不动便张嘴咬他,掌柜疼得大叫,引来外出买菜折反而来的妻子。
徐风堇是被掌柜拎着后领扔到街上的,他妻子嘴里还嚷嚷骂道:“淫贱小倌勾引我家相公,简直不要脸!才这么一点就如此厚颜无耻,简直祸害!”说着还将买来的鸡蛋砸他身上,南北斜街都是老街坊,这边砸了鸡蛋,那边自然要撇烂菜叶,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徐风堇似懂非懂,却也渐渐明白他是做了不要脸的行当。
这场无休止的谩骂在余三娘提着鸡毛掸子赶来时终于停下来,三娘买了半推车的鸡蛋,命龟公打杂全数砸在掌柜店里,掐腰大骂:“你这贼眉鼠眼的穷货!出不起银子还想碰我们堇哥儿?我们堇哥儿摸手可是要钱的!你几包小枣就想占人便宜?还连衣服都给我扒了?这事想了不难,立马给我百两银子,你若拿不出来,就给我砸!把这破店给我砸了!”
余三娘是个泼辣货,当天就真把掌柜店里砸得七零八落,给徐风堇正正经经出口恶气,可回去之后,徐风堇沈默不语,蹲自个儿屋里待了会儿,脸没洗衣服也没换,跑去问余三娘自己到底做得什么,余三娘对着铜镜描眉,也不瞒着:“就是那些人说得,下九流的低贱活计。”
临安每月初一十五都有花灯会,护城河上到处飘着写满心意的莲花灯,徐风堇蓬头垢面,站在岸边,身上还沾着菜叶带着腥臭,刚要迈开脚往河里走,只觉肩膀一紧,有人从背后拉他一把,徐风堇回头,看见一位高出他许多的白衣少年,脸上带着一张镂空半面,看样子是在灯市里买的。
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徐风堇擦擦眼,气呼呼地说:“我要自尽。”
“啊?”他又道:“为何自尽?”
徐风堇想着反正也要去死了,说出去也不怕,便把今日受得委屈吐了一干二净:“反正也没人信我,我做这个行当,就是被人轻贱,一辈子让人瞧不起。”
少年手上一把折扇,别在后腰,邀徐风堇坐在岸边的石头上:“那你也觉得自己不好?要轻贱自己?”
徐风堇道:“我算什么,谁也不会听我说话。”
他道:“你这样想就不对,人是要先看重自己,才能让旁人看重你,你若连自己都觉轻贱,那旁人更会觉得你轻贱可欺。”
徐风堇道:“你说话怎么这样绕人?”
“啊……”他笑道,换个简单说法:“我的意思是,你早晚会遇到一个不嫌你出身的,或是朋友,或爱侣。”
徐风堇道:“你瞎说,根本碰不到,人人都嘲我低贱,怎会做我朋友还和我成亲。”
他道:“你现在跳河,自然碰不到,你如果爱惜自己好好活着,那以后定能碰到。”
徐风堇还是不信。
他想了想说:“那……我且先做你朋友如何?我不嫌你,你看,我们现在坐在一块石头上,是平起平坐,不分贵贱高低。”
月朗风清,闲致安逸,到了山顶时辰已晚,赵郁便让程乔安排几人在庙后的茅舍住下来,说是明天再去烧香礼拜,徐风堇蹲在床上眉头深锁,岑灵从院内流水竹子下接了盆崖间山泉,给他洗脸。
徐风堇下床,双手放在盆里,凉得他一激灵。
岑灵忙道:“阿堇?怎么了?”
徐风堇蹭了把脸,又拿细娟擦干说:“不像,怎么看都不像。”
他这句莫名其妙,岑灵问:“什,什么不像?”
徐风堇道:“我问你,若是两个人说出一句意思相近的话,有多大可能?”
岑灵道:“非常大啊,毕竟很多人看法相似。”
“那如果这句话世人都觉得滑稽可笑呢?”
岑灵饶头:“阿堇是什么意思?”
徐风堇自个儿想了想,又把细娟递给岑灵,他睡不着便去院子里走动几步,今日赵郁那副样子明显做戏,徐风堇看透了自己这王妃的身份,现在是赵王爷手里的幌子,以后就是赵王爷手里的靶子,赵王爷开恩他就能有个好下场,赵王爷弃子,他还得想着如何保命。
所以不像,哪怕他和恩公说出同样不嫌自己的话,都一点不像,他恩公可谪仙一般的善良人物,短短一晚,陪他说话教他处世,可赵王爷……
正想着,只见舍外不远走过一道人影,徐风堇捏着下巴眯眼瞧瞧。
可这赵王爷,怕是心里侵了墨汁,怎能是他恩公?
第13章 拦路
次日一早趁着香客不多,赵郁带徐风堇去庙内烧香,庙祝是个老翁,布鞋灰衫,见赵郁过来赶忙迎出来道:“昨日我不在山上,怠慢王爷了。”
赵郁道:“无妨,你就算是在山上,也不能把那两间茅舍竹席变成高床软塌”
庙祝笑道:“王爷就不行在王妃面前给我留个台阶吗?”
赵郁毫不客气地摇头,对徐风堇说:“这老头儿冥顽不化,清高得很,守了座旧庙不让修建,若不是算得一手好卦,又懂点医术,怕香客们全都止步风雨亭,没人上来了。”
赵郁待外人一向虚假,如今这么嘴坏,想来跟庙祝关系不差,徐风堇向老翁道了声好,问道:“您会算卦?”
庙祝摆摆手自嘲:“为谋生计而已,王妃是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