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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内哪里有什么人影?
只有一块大石,一袋被戳破的棉花,正无声嘲笑他们的愚蠢。
“糟糕,中计了!”
几个山匪面如土色,急匆匆绕过巨石想从原路遁逃,却见来路上,已有一队人马悄然静候。
一炷香后,密林深处。李伯之鬼鬼祟祟看着四周,小心翼翼扶着一名头戴斗笠,轻纱掩面的男子,将他安置在树下一块光滑的青石上。
“您先歇息片刻。辰夙那小子从来不分东南西北,有回在他自己府里都迷路了,这次估计要好一阵子才能找过来呢。”
斗笠人轻笑一声,似是被辰夙的傻事逗乐了。李伯之嘿嘿一笑,又道:“不过他正经起来还挺聪明的。先把你偷偷请出府,再假模假样对着块石头演戏,任谁也想不到你跟我一路。接着,再用空轿子来个引蛇出洞……嘿,这实实虚虚的计谋,定然能瞒天过海,把那奸人打个措手不及!”
正说得眉飞色舞,李伯之耳朵一动,倏然住口,面上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辰夙的算计,真的成功了吗?
照他方才所言,幕后的黑手定然不会错失机会,按捺不住对那顶空轿下手。而他一旦显露痕迹,就会被一路尾随空轿的侍卫擒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然而,不到最后一刻,谁人知道究竟谁是得意洋洋不知大祸降临的螳螂,谁又是隐身暗处、静候时机的黄雀呢?
李伯之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他听到的动静,是冲他们来的。
人数不多,但动作都很小心。此时此刻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真应了那句来者不善。
来了!
李伯之心中一紧。
不远处,草丛轻轻晃动,一名年过半百的武官扶着自己肥硕的肚子,艰难地自树木缝隙间挤来。
“瞒天过海?哈哈哈,景瑶侯还真是稚气未脱——李公子,卿公子,你们可让下官好找呀!”
“李校尉。”李伯之挡在斗笠人身前,怒目圆睁,咬牙切齿,“是你?!”
只见来人赫然是辰夙曾与之交谈的校尉,李顺!
但是,此刻他脸上没了面对辰夙时的唯唯诺诺,而是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悠然。狭长双目几乎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两条细缝,其内却流动着隐隐精光。
“辰夙的轿子明明被你的人引走了……你竟没有中计?”
“若是将之称为计策,也太小看下官了。这引蛇出洞的手法,并不是太难看透呀。我只是随手找了几条对景瑶侯积怨已久的小鱼,他们就急不可耐地咬钩了。”李顺笑容可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李公子,我有些事需要同你身后的人商量。此事极为机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李伯之冷嗤:“方便?对你来说,怕只有死人才最方便!”
“哈哈,李公子何必明说呢?”李顺依然很客气,他摇摇头,又叹口气,“算来咱们还是本家,说不得,下官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太守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不忍啊!”
李伯之心潮几经起伏,大喜大怒之下,双目赤红,状若疯狂。猛然大喝一声,合身扑上。
第43章
李顺虽也是个武官,但年事已高,又常年养尊处优,疏于锻炼,压根不是年轻力壮的李伯之的对手。
不过他也没打算同李伯之单打独斗。见对方突然动手,他顾不得面子,朝旁边扑通一滚。“刷刷”几声,四名黑衣蒙面人出现在青天白日之下,手持刀斧,朝李伯之汹汹杀去。
李伯之狂怒之下,越战越勇,以一敌四,竟然不落下风。李顺见久攻不下,担心迟则生变,立时大吼:“都给我出来,速杀李伯之,活捉卿始真!”
又向那斗笠人点头笑道:“卿公子,上次不提防你装疯卖傻,竟给你寻隙跑了。这次,看你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斗笠人被这狰狞的笑容惊到,连连后退数步,微微靠在青石边,身子微躬,似是害怕到了极点。
李伯之怒道:“找死!”
然而围住他的人已经又多了两个。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现在有十二只,李伯之渐渐左支右绌,露出极大空挡。
一名黑衣人侧身闪过,不再围攻,径自去捉拿躲在青石边的斗笠人,显是打算挟持他影响李伯之的心神。
这一招火上浇油,把李伯之气得连连怒吼,然而他此时已现疲态,连在五人包围中突破都是不能,又怎么可能阻止那第六人的杀机?
眼看胜负已定,李顺脸上掠过一丝狰狞笑意。所有知情者终于再次被他掌握在手心,那件事再无人知晓,谁也不能阻他平步青云!
——寒光已落。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落下,将刀光映得雪亮。刀身上沾着一点血,正轻而快地滑下,落入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李顺的笑容凝固成一个滑稽的表情,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直直看着摘下斗笠的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这人十八岁平定西北,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是当今圣上的胞弟。
虽然他已在北地驻守八年,平素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示人,但武官出身的李顺,如何会忘却这是怎样一位杀神?
“瑞王爷。”李顺咬着牙。那名去偷袭他的黑衣人已经身首异处。他的手下他自己清楚,对付李伯之和一个书生不成问题,但若换成瑞王……十死无生!
王爷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甩去刀尖残血,不紧不慢向他走来。
“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部杀掉!”李顺声嘶力竭。他心头浮起莫大恐惧,不敢对视那双淡漠的眼睛。
对方不是在看着一个人,而是在打量一只正待宰杀的猪猡。这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才有的眼神,李顺敢对位高权重的辰夙下手,却没胆子直面瑞王的杀意。
一声令下,黑衣人全数扑上,李顺拔腿就逃。
他跌跌撞撞在密林中逃窜,来不及拨开打在脸上的树枝,顾不上被灌木缠住的衣裳,头冠早已掉落,但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似乎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但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觉。那人便是再神勇,亦要花时间缠斗一番。只要自己今天逃过一劫,从此天高水远,总能保得一条性命。
李顺的心渐渐沉稳下来,他已经来到自己提前备好的地点。这里有一匹马,还有足够的金子与干粮,足够他逃亡所用。
——等等,马呢?
“你来得可真迟。”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听起来似乎有点无聊,“我已经等在这里很久啦。”
“什么人?!”李顺惊惧地大叫,疯狂地四处张望。
回应他的,是腿上一阵锥心剧痛。
一枚箭矢不知从何处射来,霎时洞穿他的小腿!
“连你老子都不认得,该打!”
那声音冷笑,随即又是一箭。箭矢力道极强,啸声锐利,刺过他的肩头,带着他踉跄几步,哐当钉在树上。
“呸,不对,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又是数箭连发,李顺四肢皆被钉牢。那人终于从暗处走出,形容俊美,面带嗤笑,一双梨涡若隐若现,竟然是早该死于杀手箭下的辰夙!
“你……没死……”李顺已是气若游丝。
“哈哈,这世上能用弓箭射杀杀死我的人,只怕还没出生呢!”辰夙嘲弄地朝他还在流血的小腿重重踢了一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校尉,我待你不薄吧?”
一炷香前。
见辰夙扑于马下,蒙面杀手上前查看。
他小心地靠近,用长弓翻过辰夙俯卧的身躯——
一阵风声掠过耳畔,尖锐的痛楚绞碎心脏,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对浅浅迷人的梨涡。
第44章
李伯之同王爷找到辰夙时,他一个人倚在树上把玩手中的铁弓,而李顺已经不见踪影。
“还真让你小子说中了!”李伯之快步走来,眉飞色舞道,“那厮手下一共六七个人,真是寒酸得紧,你是怎么猜到的?”
辰夙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李顺刚升上来不久,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那些贼人找他弄辆马车都要他亲自出面,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再者说,这种事怎么可能兴师动众,他们是暗杀,你以为是剿匪啊。”
之前李伯之找辰夙向王爷借兵,确实是存了人多势众好办事的念头,此时被这么暗暗一刺,不免有些赧然。辰夙看了看他,干咳了一声:“唔,光明正大的人,追随者自然众多。而蝇营狗苟的小人,肯定聚不起什么人马……”
李伯之知道他这是自知失言,便说出这些话来弥补,不由洒然一笑,调侃道:“侯爷,好像咱们才是人比较少的那一方吧?”
辰夙理直气壮:“咱们是艺高人胆大,哪里是这些乌合之众可比。”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把王爷晾在中间,对李顺去向只字不提。所幸王爷并不计较,淡淡招呼了声,让辰夙务必要留下李顺性命,便孤身一人先行离开。
“……你姐夫为帮你亲身犯险,你连人都不让他见一面,未免也太不近人情。”注视着王爷远去的背影,李伯之小声嘀咕。
辰夙原本是打算让人假扮傻痴痴,故布疑阵,来个诱敌深入,一举将奸人擒获。他怕打草惊蛇,便特意撤去暗中侍卫。只是这样一来,李伯之的安全就变得岌岌可危。故此辰夙找到王爷,想向他借一名高手。孰料,对方却提出亲自上阵。
这番举动,究竟是余情未了,还是问心有愧?
辰夙收回目光,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他是我姐夫!”
头一次自己布局,大获全胜,辰夙在王爷面前故作镇定,其实心里得意地要命,走起路来都呼呼带风,一遍遍问李伯之自己方才是不是英武无比,末了咂咂嘴,遗憾他们家痴痴不在这里,不能一睹这样绝代的风姿。
李伯之听得耳朵都要喷出血来,偏偏这小子身份高贵,不然真有心完成李顺未完成的事业,将辰夙直接掐死在密林中。
“好了好了……”终于,李伯之忍无可忍道,“侯爷,贵府大门就在前面,我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辰夙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傻痴痴,自然就顾不上李伯之,敷衍地挥挥手,正要举步,忽然停下,正了正头上的发冠。他还不太满意,扭头想问问自己的外表是否英俊如昔,结果李伯之早撒丫子跑了。
辰夙轻嗤一声,又把发冠往左边扶了扶,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家门。
今天是常大夫再次为傻痴痴诊治的日子。辰夙一直记挂着这件事,走到外间,见常大夫神情轻松地写着药方,心头先跳了跳。
“大夫……”辰夙几步走近,手虚虚一招,免去行礼,压低声音问,“他怎么样了?”
“侯爷,公子的病大有好转呀。”常大夫一捋长须,面带笑意,“过不了多久,公子便能慢慢接近常人,除却言谈举止慢些,生活已然不成问题。”
辰夙原本十分激动,听完常大夫这番话渐渐冷静下来,皱眉问:“接近常人?他无法彻底恢复吗?”
“身体遭受重创,便是如何精心调养,终会落下病根,更何况精神?”常大夫摇头,“公子的情况,能自理生活已是不易,想要恢复如初,难喽!”
辰夙攥紧了拳头,哑声问:“大夫说过他有心结未解,若是解开心结……”
常大夫沉吟良久,方道:“老朽曾诊治过一位病人。他是有名的富户,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