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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亚历山大只是个像我一样的普通人该多好。没有远大的梦想,没有万人瞩目的辉煌,没有上战杀敌的霸气,也许就不会存在那么多的矛盾与苦痛。那样的话,他不会有太多人爱,不会有太大的权力与欲望,不会因为杀戮和战争的观念不同而产生矛盾,也许真的可以与我相伴一生。那样的话,即便是西元以前我也认了,我可以留下来陪着他,直到老,直到死。
那也许才是个真正值得我这样做的人。
现在的他就像天上那颗星星。
离得太远了摘不到,离得太近了又会发觉根本不适合自己。如果说得不到他的爱可以陪伴他走下去也算一种情感的宣泄,狠下心来对自己残酷些,我真的可以做到。
可是战争,我终于明白过来,那才是真正的隔阂。
这种眼睁睁看人死掉的感觉才是真正前所未有的绝望,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永远是那两个人生前的音容笑貌。就好象一个转身,他们还历历在目。
一想起来,我的脊梁骨都透出刺骨寒意。两个人已经够多了。
我正要起身,亚历山大突然伸手拽住我。
他注视着我,苍白的嘴唇慢慢张开,哑着嗓子想说句话,可费力地发了一两个音就再也说不出来。他有点着急,我递给他一杯水:“喝点润一下。”
我也不急,等亚历山大喝完,又清了半天嗓子,他才沙哑道:“我等了你好久。”
“嗯。”我压抑着回答,“你嗓子既然喊破了,就不要再喝酒,这样有害无利。”
他点点头,垂头笑了笑,又缓声道:“你说得对,我是挺自私的。”
我沉默了一阵才道:“明天还去攻城吗?”
亚历山大的眼睛布满血丝,通红像兔子。他用力眨了眨,然后点头。
“哦,那我就不跟你去了。”我道,犹豫着又补充道,“以后……也不跟你去了。”
他的身体微不可闻地震动了下。
“你要离开我?”他迟疑道。
我努力保持微笑:“陛下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是。”
他不动弹,与我对视,渐渐地,眼中浮现悲伤的暗涌。
“可我的生活里有你。”
“没有我的时候你不是也过得好好的,陛下”我轻声道,“再过两天,等你拿下这五座城,我就打算离开。”
“这不一样,”亚历山大抓着我的手不由自主收紧,又松开,最后,他扬头看向我,接着道,“你说你会陪着我。”
我慢慢掰开他手指,朝后退几步。
“但是陛下,那时候我还不了解你。”
亚历山大怔在那里。
我道:“用我当武器去攻击赫费斯提翁,满腹心计却假装深明大义,以及冠冕堂皇的梦想。亚历山大陛下,这只是我对你极度反感的一小部分。”
心上好像突然间裂开一道口子,然后有什么东西在流淌下来,疼得人胸口发闷。亲手把最后一点希望都完全碎掉,我知道我终于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止战之殇》
第48章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亚历山大会不会做帝王。他不善于伪装自己的心情,那双眼睛,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是悲伤还是高兴。以前我看过太多表里不一的人,他不是这样。
我们僵持了片刻,他终于慢慢松开我的手。
“你再考虑一下。”亚历山大道。
我几乎无法与他继续对视,只好转过头去:“不用了。”
一句话用尽全身力气,我再也不想说什么,起身朝外走。
“巴高斯。”亚历山大突然又喊住我,他凝望着我,声音因为急切和沙哑而微微发抖,“如果,我是说如果我……”
我还在等待他下半句话,他却突然停下来,眼波一闪:“你怎么来了?”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我再次沉入谷底。
“听说你又喝得酩酊大醉,身边没人照顾,我来看看。”赫费斯提翁把手中的毛巾和铜制水盆放下,沉默了会才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事实上,我是来向陛下辞行的,赫费斯提翁大人。”我飞快道,“陛下还要麻烦你照顾了,我……先走一步。”
我加快脚步出了营帐,经过赫费斯提翁时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亚历山大没有再喊我,我自嘲地笑笑,那句如果也许真的就只能成为如果了。
第二天在第二座城稍事休息,亚历山大就命令军队朝第三座城进发,也许是由于第一天的攻城太轻而易举,他没有再跟着去现场指挥。很快一个上午过后就传来捷报,此时亚历山大正在议事帐篷里布署下一道战略,听到又打下来一座城,他疲惫的脸色略有好转。
因为他只带了我一个侍从照顾饮食起居,我担心他宿醉未醒,今天可能很不舒服,于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像是很有默契地,谁也不曾再提昨晚的事。
喜讯传来,亚历山大反应不大,可将军们却炸开了锅。一天半的时间攻占下三座城,连最有经验的老将安提柯都禁不住夸赞亚历山大神勇。臣子们不停跑到他身边说好话,从赞扬到阿谀奉承,到后来,有些话离谱得连我都觉得挂不住。
“阿喀琉斯算什么?”面前肥胖的老者高声叫道,“如果我们陛下生在那个年代,阿喀琉斯只配跪下来吻陛下脚尖!他的脚后跟是弱点,可亚历山大连脚后跟都是全副武装的!”
“是啊!在世的英雄理应得到与神话英雄同等的尊崇,陛下甚至比他们更伟大,之所以没有他们那么有名气,就是因为人们狂热的嫉妒而已!”另一人谄笑着附和。
有人得意道:“要我说,陛下就应该享受和神话人物一样的待遇,供子民敬仰,供万人膜拜……”
我面部抽搐,要真这样,亚历山大干脆也别当什么国王了,趁早找个莲花座或者十字架一天24小时傻呆在寺庙或者教堂里得了,佛像或者耶稣像都这待遇。
然而亚历山大居然没有否定,还笑了笑,点了点头,任凭别人溜须拍马,一概应承下来。
整个中午,包括塞琉古和喀山德都向亚历山大表达了自己的敬佩之情,然而有两个人什么都没说,那就是克雷斯特和一位叫卡利西尼斯的谋士。克雷斯特一直坐在亚历山大身边,每听到那些大臣一句话,脸色就阴沉一分。我也感觉不好,从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亚历山大喜欢这种漂亮话不是个好兆头。
方才那人的言论听得众人纷纷叫好,他得意得脸色通红,又对亚历山大道:“别说远的,就说亚历山大的父亲,我们的腓力陛下。他虽然受到尊敬,那也不过是因为他已经过世。腓力陛下在世时不过只平定了一个小小的希腊而已,那时也是因为我们年轻的亚历山大陛下从旁帮助,陛下如此年少就已打下大半个世界,陛下,我说句不太恭敬的话,如果腓力陛下依旧活着,他又如何跟你比?”
营帐内一片夸张的笑声,那人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洋洋得意。
“父亲很厉害,但他的确不如我。”亚历山大揉揉额头,淡淡道。
别人这样贬低父亲抬高儿子的夸奖,我原以为他会生气,可是他的反应再次打破了我的想法。那人难道不是在侮辱他父亲吗?为什么他还可以这样淡然地接受?记得当初克雷斯特讽刺他的母亲奥林匹娅斯时亚历山大曾经非常生气,为什么换做父亲他居然可以这样无所谓?我想起前些日子塞琉古曾经跟我说过的话,亚历山大嫉妒腓力二世,或者说,这也是真的?
我禁不住看向对面的塞琉古,他不动声色地迎接我的目光,举杯喝了口水。
啪!
克雷斯特巨大的拍桌声像一声惊雷炸响,营帐内突然沉寂下来。他站起身,脸色难看得有些可怕。
他看着亚历山大,手握成拳,胸口上下起伏,满脸的愤怒似乎一触即发。
“这真叫人恶心。”
最终他没有行动,撂下这句话就果断离开。
帐内安静到极点,亚历山大原本因宿醉而苍白的面容更是白得像张纸,他用力捏手里的杯子,翻来覆去,然后猛地一甩手,把杯子狠狠砸到地上。
赫费斯提翁迅速站起来:“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扫视一圈,看得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才动了动嘴唇:“焚城。”
我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然而没有人提出反驳,亚历山大不耐地扯扯衣领快步走出去,事关人命,我心里着急,连忙也跟出去。
“陛下!陛下!”
他不理会我,自顾自大步流星朝前走。
“陛下!”我紧跟在他身后道,“陛下,你就再考虑一下!焚城不是小事,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雪。雪片很大,散落在空中好似羽毛一般轻盈。他头戴金冠,披着长长的灰色裘皮,雪花落到肩头,微微泛白。
他背对着我停下脚步,雪落无声,他胸口碎宝石项链晃动的声音很清晰。
雪碰到脸颊,像泪一样滑落。
“我已经打算好了。等回到巴比伦,”亚历山大仰起头,轻吸一口气,“等回到了巴比伦,我准备给赫菲斯赐婚,新娘是斯塔蒂娜的妹妹。他会离开我,成为一个真正的辅佐大臣。”
他呼出的白气将英俊的脸庞氤氲在其中,模糊不清。
就像历史记载的一样,他终于还是这样做了。放手赫费斯提翁,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回过头来,金发温柔地随风飘动。
“十九岁时,母亲要我娶妻,不要再和赫菲斯在一起。我曾天真地反问她,赫菲斯爱我,我也爱他,这有什么错?可我现在才懂得,”他笑了笑,“巴高斯,你知道我错在哪里吗?”
我轻轻注视着他,他却别过眼,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民众已经被转移了,焚城不过是个样子,”他转身,“别担心,我只是要吓唬一下它附近两座城里的敌人。”
“没有人能得到一切,是不是,巴高斯。”他若无其事地说完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风雪中逐渐远去,忽然觉得,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年少气盛的希腊男孩已经不见了。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又相继传来捷报,第四、五座城的敌兵听说亚历山大两天不到连攻下三城,又看到前面城市里熊熊大火,闻风丧胆,于是弃城而逃。没成想一出门就被亚历山大之前派出的骑兵逮个正着,大部分被就地消灭。
这下溜须拍马的人更加挺直了脊梁,原本还忌惮克雷斯特是重臣,后来简直就没了顾忌,索性连克雷斯特也一并骂了进来。其中有一个叫阿那克的诡辩家是叫嚣得最响的。
他道:“天神宙斯身旁向来坐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公正。宙斯办每件事都会带着公正,这样的话办的事也就公正了。一位伟大的君王,他的作为,不但他本人应当认为是公正的,而且全世界都应该这样认为。我们都敬佩陛下的公正,可克雷斯特却这样仗着自己年纪冒犯陛下,很显然,他肯定别有居心。”
阿那克说得一套一套,听的我都有点晕。等到他走后我又想一想,发觉这人纯粹是扯淡。开玩笑,要这么说,只要是国王,不论他干再扯淡的事大家都必须承认他做对了?不承认就会被他骂别有用心,这简直就是引着亚历山大朝昏君大道上走。
好在克雷斯塔因为生亚历山大的气没有出席,否则估计又是一番争吵。
第三日破晓之时,亚历山大发动全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