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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假寐着眼的钟静韫嗤笑一声,手指微动。
御医跪了一殿,为首的这位院判可是扎了心,这半辈子的声誉啊,都毁在这娘俩手里了,“禀圣上,最好将娘娘移出皇宫数月,到避暑山庄上调养调养。”
什么?景历帝不舍的皱眉,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依依道,“我的刁美人呦,朕舍不得你出去,可是不行,我离不得你…”
于柱子旁站着的大太监略抬了眼皮,眼中一片的寒凉,看着前面金黄色的人影,如同看个将死之人。
钟静韫悠悠醒来,倏然从景历帝双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捂着唇边咳咳的剧烈咳嗽起来,缓了半天,支撑着坐起来,双眼昏沉的看向床头边的景历帝,语气断断续续,“唔,圣上不必忧心,我是被那个孽畜气的,一时怒火攻心,并无大碍…”
景历帝还没接话呢,女子又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忙拿起帕子捂住,回身不想让男子瞧见这副丑陋的样子,景历帝倒是不嫌弃,硬是扳着她转过来,嘴里甜言蜜语的没完,“我的乖乖,别躲着,即便病中,依旧美过西施。”
钟静韫的眼中满是讽刺,半遮掩住,听他说完,硬生生的弯腰哇的吐出来一口淤血,正着男子的龙袍之上。
景历帝这回是真真的心疼了,他最爱的美人,怎的病入膏肓了呢,不成,抓紧她的手,立刻命人准备,“启程去襄州的避暑山庄,朕亲自送爱妃过去。”
众人齐声应喏。
那厢,福财派人通知两位起注官,暂时休息几日,不必陪同,褚乾州倒是自在,直接摔了笔跨上官轿去了,徒留朱珏现在原地,待收拾桌案,又把狼毫笔洗涮晾干,才步行出宫。
街市里,让人停药堂前,朱珏撂起袍子下去寻坐堂大夫,后堂中,两人相对而坐,说起来傅壬章的病情,“可能是因为治疗不及时,双腿溃烂引起的无法走路,伯爷若真是担心,不如亲自去看看情形,病人现在的精神会非常不好,这是正常的。”
朱珏沉吟少许,他确实有点担心,但还至于去他跟前凑热闹,再不能走路,也是他傅壬章的事,与他无关。
告辞了大夫,出来跟长青慢慢的往回走,街市上许多的新鲜玩意儿,上辈子他被那个混蛋圈养,都没有外出游玩的机会,这次一切都变了,他也该好好的逛逛,眼神流转着望向一侧捏糖人的,靠近了细细瞧,长青在身后跟着搭话,“爷想弄个什么?”
许多的样式,嫦娥飞天,孙悟空,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有小白兔吃胡萝卜,还有鼓嘴的青蛙,朱珏看了一圈,跟坐着的老人家寒暄,“老伯这手艺是祖传的吧?”
老头嘿嘿一笑,把手里的糖人给旁边的小孩子,抬头应答,“是啊,公子看好哪个?”
“喏,我就要个最简单的就行。”
手指指向个胖嘟嘟的小猪脸,没什么花俏,听的老头高兴的诶一声,手上的活计唰唰的弄起来,长青付了银钱,他俩继续往天桥上逛,那上头有表演卖艺的,倒是把式招招的绝妙,照样扔了许多银钱,他俩往底下酒楼里去,长青拎着一盒子桂花糕,还有半卷油纸的干瘪果子,回头拿回府用羊汤泡着吃的,刚到酒楼门口,朱珏就听上方有人喊他,抬头一瞧,竟然是六皇子傅辰郜?
“喂,瑾瑜兄…”
上回他俩见面还是在祭酒府中,朱珏迎着阳光笑了笑,让小厮领着上楼,傅辰郜见着他先上下打量眼气色,才又说起话,“恭喜瑾瑜喜得探花之名了。”
对于这个日后的皇帝,朱珏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只是,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尽量,让他讨厌自己好了…
“六殿下缪赞了,江南风光可好?”
倚窗坐下,傅辰郜见着他莫名的高兴起来,话也多了,“当然,河湖交错间水网纵横,古镇旧城里小桥流水,还有如诗如画的田园村舍,古典园林中的曲径回廊,皆是魅力无穷,更别提女儿家的吴侬细语,唱的江南丝竹阵阵声,真真的别有韵味,可惜了,你没同我前去吧。”
朱珏却不觉可惜,温声反驳,“我本志就是要科举后入朝为官,日后好为一方百姓谋取福祉,当不得出去玩乐戏耍。”
如此顶撞之言,要是别人,傅辰郜早就恼了,只因是他,才觉得也是有理,收了玩心,讪笑道,“好吧,是我目光狭隘了,这回回京来,父皇说要安排我们几个差事了,原本我还踌躇呢,想外出再历练历练,如今听你一言,倒醍醐灌耳,知道的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怎的和想象中的不同,朱珏本以为他暗骂六皇子只顾享乐,他该拂袖而去的,或者该大声的斥责他一番,没想到,竟然采纳了?
垂下眼,盯着碟子上筷子尖,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
而傅辰郜却以为他这是饿了,连忙回头让小厮拎着菜单过来,“你想吃什么?别拘束,你我以前常在外祖父家中一桌吃饭的。”
朱珏有些想不起来跟他的因缘,默默地看了眼菜单的封皮,让上位之人先点,“六殿下请。”
傅辰郜是想和他多说一会儿话,很自然的接过来,打开来看着菜名问道,“你喜欢吃素,他家的清炒笋尖不错,来一个,还有浓香豆腐乳,现做的新鲜豆腐,撒上点调味料,也很好吃,唔,这个酸萝卜丝和老鸭汤,你再点几个?”
这些菜也够了,朱珏接过来从头翻到尾,又点了两个,一个腰果虾仁,一个香酥珍尾鱼,递回去,默默地喝茶水。
“我给你带了礼物,这会儿已经送去你府上了,哪日再来外祖父府上,我去迎你。”
中了探花,自然要去谢教导之恩的,只不过,他要和杨镇他们一起,摇摇头,沉紫色的发带随着左右摆动,“暂时还没定下时日。”
傅辰郜全部心思都系他身上,手指微动的想去拂开耳侧的碎发,到底不敢招了他烦,老老实实的坐着等待。
“那,你定下了派人去府中告诉我一声,我还准备了金阳大师的抄经手稿送予你,没成想今日遇见你,没带在身边。”
金阳大师?
朱珏对于佛法初初摸出点门路,不想他竟然有这种大师级别的,脸庞上自然而然的带出来向往的样子,眸子亮晶晶的,“真的手抄稿?”
傅辰郜心里定了定,江南多寺庙,那日恰巧遇见众人求书,他也跟着去凑热闹,不想竟然是个和尚,他本欲离开,突然想起来朱珏老是去寺庙做佛法,所以诚心的三拜九叩了一百八十礼,才使得大师赠予他。
其中的艰难没说,只严肃的点点头,诚恳说,“确实如此,我在一旁亲眼所见。”
哦?那一本经书抄完都要几个时辰,他竟然亲眼看见?
“那,大师他写的哪一本?”
傅辰郜见他真的喜欢,心里突然升起来一股满足感,心花怒放的答,“心经,共花了两个时辰又三刻钟。”
作者有话要说: 傅壬章:我腿都瘸了,你还和别人论经?
朱珏:那怎么的,你又不是为了我才瘸的,难不成我还得赔你啊…
☆、佛法
傅辰郜庆幸自己之前研究了佛法,否则怎么可能和他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回府后脱了衣袍,有些疲累的倚楠丝木的圈椅里,旁侧伺候的小太监忙跪下给他捶腿,不大会儿,进来两位谋士,皆是外祖父曾经的学生,他们中靠前的男子唰的打开折扇,风雅道,“那小伯爷真格的钟灵毓秀之人,爷是想结交?所以才制造个偶遇?”
恕他们俩没看出来这位新晋探花郎除了面孔俊俏点,别的还有什么乾坤,遂说起话来比较轻浮,另一个也搭茬,“过几日游街之时,可是要艳煞多少姑娘家的心啊。”
傅辰郜的眉头皱的更深,手掌攥的扶手死紧,刻意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起身虚伪道,“今日累的很,两位请便,我自进去歇息了。”
人前人后,他都是一派君子儒雅的模样,似乎像戴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已经摘不得了。
堂中两位男子忙作揖,“那六殿下就快歇着,我们先回。”
等到人走远了,傅辰郜才低声的只有自己能听见般的问了一句,“朱珏,他以后若是真有了心上人,自己又该如何呢?”
夜风吹散了人的迷惘,也吹散了人内心的挣扎,朱珏逛了一天,站在廊子下吹了半天的冷风,才吹去了些寂寞。
第二日,因着不用进宫,朱珏睡了个自然醒,抻着懒腰起来,听外头长青报,说是杨镇来了,正在外厅等候,随意套了件艾青色宽袖长袍,交叠插手过去。
堂中,杨镇背对着门口而站,正欣赏桌前挂着的横幅呢,听见声音回头,见着男子俏生生的立在自己不远处,思及以后他会跟哪个女子耳鬓厮磨,顿时暗了目光,略微错开,同他说起来意,“你倒还是悠闲,新官上任,有何感觉?”
朱珏一屁股坐他旁边,嘟嘴说着昨日的事,“大哥,我去时,那宫中已经有一个起注官,不明白圣上为什么没让我去翰林院,反而去当那个劳什子的起居注官。”
杨镇觉得几日不见,他心性没增进,反而退步了,越发幼稚,原本怎么可能没有?
手指点点他的方向,“睡迷糊了不成,起居注官多好升职,只要你勤勤恳恳的,明年你就能升官了,不比我们,至少还得熬个三年五载。”
哦?
朱珏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那个褚什么玩意儿的要升官了?”
自己嘟囔的动静小,模模糊糊的杨镇没听清,低声问他,“怎么了?”
柴伯端了早饭过来,热情的招待他,“状元郎,本府上没什么好招待您的,这个是刚熬的槐花瓣的糯米粥,您尝尝?”
还真是他会吃的精细东西,朱珏把升官的事抛诸脑后,招呼他一起用早饭,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后,杨镇听着外头吵闹的声音,再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你知道九千岁的事了吗?”
各大家族都知道了,为表示慰问,特别派家中嫡子前来慰问,所以,那院就热闹起来。
朱珏寒了下眸子,没说话,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杨镇知道两人曾结过仇,但这事没法儿说谁对谁错,“我知道,你当时年轻气盛,去告了九千岁的御状,怕是他会记仇,但,虽说千岁残疾了,但圣宠依旧在,只凭宫中贵妃,他就不会倒,尤其你日后为官,还是得处事圆滑些,备些礼品,跟着我一起过去探望吧。”
考虑再三,内心里劝自己千百遍,他怕见到那个男人,自己就心软了,他本来就很傻的,但还是没抵得过现实,听杨镇这么一讲,立刻就让柴伯准备了些探病人常见的礼品,想想没有出格的,然后跟着杨镇过府去。
今个儿外头有点阴,天上的阴云连片,阵阵的西风吹着,朱珏拢了拢袖子,挡着前头的风沙,只隔着一道墙,很快就过去,总管大人瞧见他们,连忙迎着进会客厅,然后进去同傅壬章禀报。
厅里站着好多人,互相都认识,杨镇挨个打过招呼,然后跟他介绍,谁是谁家的嫡子之类的,众人对这个探花郎也是十分好奇,再加上样貌家世,妥妥的家中妹婿候选人,各自心中都记下数来,然后听总管大人出来,站前头说着敞亮话,“我家爷最近脾性暴躁,众位都知道病情的严重,也就理解理解,如今千岁还是静养为好,今日感谢各位的光临,老奴这就恭送您们出去。”
各家的人也没指望能真的见到,毕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