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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
季涟是打心底不相信如申生那样的人能成大器的,可又觉着方才玦儿讲述的这一番道理实在是句句切中他的心坎,生怕这最紧要的关卡上出了差错。
玦儿想了想笑道:“说出来你可别笑——我师傅说的话,说出来了可有些逗人。”
季涟猫在椅背上满是好奇,玦儿抿着嘴笑道:“我师傅以前曾跟我说——宁与豺为敌,不与彘为友,所以……她说宁愿教出来一个混世魔王,也别教出来一个傻子在她面前现眼。”
季涟愣了片刻,这才抓着椅背闷笑起来。
笑过了之后,自然要将这一日的成果付诸实施——他一晚上都在玦儿耳边絮叨这孩儿是三岁启蒙好还是四岁启蒙好,是上午学弓马骑射下午念书还是上午念书下午修习弓马骑射等等问题,可惜孕妇嗜睡,他絮叨了半晌后发现玦儿已枕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甜,又怕再絮叨下去吵醒了玦儿,这才收了舌。
第二日又是逢九,玦儿起身时季涟还未醒来,想着今日又要去拜见张太后,只好悄悄地穿戴好了,嘱咐凝儿和小王公公好生伺候,自己先去了明光殿。
自玦儿有孕后,逢九到明光殿拜见张太后的人一下子又齐了起来——起初张太后说众人不必拘着逢九的日子,只要平时多走动便好,于是各人都是约着三五个相熟的一起来,今年三月过后,不知是为了什么道理,逢九来的人又齐整了许多@
每回的话题总离不了玦儿的肚子。
张太后偶尔同她讲一些四个月要注意什么,五个月要怎样,六个月不能吃什么的问题,其余的人竟然也各出花样,这个送一幅小虎头的帕子,那个送一件小孩睡觉搭的肚兜——活似这孩子一出来,便有七八上十个母亲在疼爱一般。
袁美人问陛下可有想好孩子取什么名;
苗充媛在和李婕妤讨论这孩子若是得陛下之眉贵妃之目,当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赵充仪和秦修媛夸赞这孩子将来心性必是十分好的——听说贵妃娘娘常和周昭媛一同垂钓,最是陶冶心性的;
江淑瑶面容的憔悴是有目共睹的——陛下冷遇中宫,已经不需要人说才能明了,若是季涟单单不喜欢皇后,后宫中能雨露均分,她倒也没那么着急——可如今的情势,就是御花园的花匠,也知道母以子贵的道理……
季涟醒来之后听说玦儿去了明光殿,心里倒没有前些日子那般焦急——他虽然不想让玦儿到明光殿去低眉顺眼的走个场,可若真不去了,似乎也确实招摇了些。
趁着凝儿波儿帮他更衣打水洗脸的空当,他又细想了一番昨日玦儿同他说的话。他同张太后的关系时紧时松,想起来总存着疙瘩——无非是因为他不是张太后亲生的缘故,便是他看着涵,也总连带着有几分隔阂……
历朝历代之中总免不了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端,他此时细想起来,一母同胞的兄弟同室操戈的总是少数——只要放在一块养,母亲没有太偏颇之处,同胞的兄弟,总是能抱作一团的……
他当年向玦儿许诺誓无异生之子,自是出自十分情动,如今想来,竟有些搭头的好处。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季涟收敛起脸上的得意,往明光殿而去。
在流芳水榭碰到浣足的贺美人;
在曲折回廊外偶遇折花的郭才人;
季涟强忍住笑意,自看戏那一回说破玦儿有孕的事,他几乎是走到哪里都能偶遇许多人——起初他还不以为意,只当是暮春时大伙儿都喜欢出来走动一番,直到上回玦儿说起,他方才明白过来是其中关窍。
在明光殿哼哼哈哈了半天后,回去的路上他照例少不了几句叽咕:“起这么早作甚么,我好不容易懒一回——醒了你倒不在……”
玦儿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我今儿在流芳水榭碰到了……呃……许婕妤。”
玦儿继续白了他一眼,闷闷地不说话
季涟觉得大约是剂量不够,继续笑道:“好像还有一个去年进来的才人,眉毛弯弯的,小模小样的——活脱脱从画里走下来的——哟,你作甚么下手这么狠?”
玦儿抽出在他腰带里掐他的手:“记个人都记不清楚,许婕妤方才还在明光殿呢!难为了人家一番折腾,你连名儿都没记全!”
季涟忝着脸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在她腰间挠她:“我若记得是谁——你又当如何?”
玦儿眯着眼盯着他,季涟如愿以偿的看到她薄嗔的小脸,笑得乐开了花,看着情势不对才忙移开话题:“你昨儿的话,我可又想了一早上——那顾得上看人呢?”
“你可想什么了?”
“嗯……你可记得咱们在金陵的时候,我同你说什么了?”
玦儿转过小脑袋一想——在金陵说过的话可多了,要说同这孩子相关的,可就一桩事情——当年季涟曾应允她,说是将来立她所生的孩儿为太子,养大之后便禅位,同她到玄武湖边做一逍遥的太上皇,思及此处玦儿笑道:“你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
“三宫六院呗?”
季涟在心底暗暗的唾弃了一句——看得见摸不着,那还不如没有呢——“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也学一学什么无为自在悬崖撒手的,做一回得道高人,不行?”
玦儿抿着嘴一笑:“我怎么记得有人以前的念想可是要做一堪比三皇五帝的旷古明君呢?”
季涟微微一愣,笑道:“你昨儿说起你师傅,倒让我想起不少事情——你可记得早年我同你说过的一件事?”
“你说过那么多事,我怎知你记起的是哪一桩?”
季涟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可记得那会儿父皇总是苛责我?无论我念书学了什么道理,或是同朝臣们商议政事,父皇总是训斥我锋利过甚?”玦儿点点头,季涟接着道:“有一回你同我说,若一个君主——这江山少了他,便霎时危倾,人人痛惜,那他绝不是一个好的君主;这江山永治所需的,乃是一个即便他崩了,百官也照常办事,万民同样安居的君主。我那时——只以为你师傅学佛,所以带着几分释道的无为之思。”
玦儿经他一提,想起来这桩事情,笑道:“我记得你后来还同父皇提起这个——父皇难得的夸奖了你呢。”
季涟微笑着颔首:“那时我想着父皇似乎也是喜欢清静无为的路子,才把这话说与他听——如今想来,其中的道理,远不止清静无为这么简单。”
他微蹙着眉说出这话,转过脸来看见玦儿瞪着眼认真的样子,笑骂道:“我同你说正经的,你又不正经——”,玦儿嗤的笑出来:“我哪有不正经,我很认真的听呢——让你的宝贝儿子也听听……”
季涟微恼的摇摇头,等宫车到了长生殿门口,他小心的扶了她下来,轻声道:“此中玄机无穷……所以——并无什么舍不得的。”
他心情一片大好,觉得人世间所有的坎坷阻碍都已是昨日烟云,即使有——那也不过是三两颗小石子,随脚就可以踢开的事。
他完全忘了乐极生悲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蜡烛有心还惜别
更新时间:2010…2…26 11:58:13 本章字数:4471
七月,莲叶接天,红白极目。
季涟正在听着下面的臣子有一搭没一搭的上奏着各地的民情,余公公急匆匆的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后面的烟儿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娘娘今早去折柳湖,滑了一跤,腹里的孩子没了……”季涟一听,如五雷轰顶一般,手跌在扶手上,半刻才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余公公许久,才茫然问道:“那她人呢?有没有怎样?”
余公公答道:“听说是落水了,人倒是没事,太后娘娘也过去长生殿了,还有……”,季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顾不得正在朝议,站起来拔腿就跑,把下面正在上报的卫大人晾在了下面,余公公忙补了一句“各位大人有事明日再报吧”,便跟着季涟后面一路小跑跟上去。
季涟也顾不得换朝服,上了御辇直奔长生殿,心中惶急不堪,拼了命想止住颤抖的手,一边向余公公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公公忙答道:“今日贵妃娘娘带着烟儿和凝儿去折柳湖钓鱼,照旧是原来那块石头,站上去时打了滑,掉到池子里去了,贵妃娘娘水性不好,一下子陷了进去,烟儿和凝儿把娘娘救上来时,已然动了胎气……”,季涟听到这里,已是心如刀绞,隐约记得玦儿提起小时候是早产,这下子小产,不知又会留下什么后患,不住的催促“快一点,快点!”
御辇入了兴郗宫后,季涟只嫌行的太慢,从辇上下来,加快脚步,一路狂奔到长生殿,门口的波儿正欲进去通报,季链挥手制止了,欲抬脚进去,又顿住了脚步——他突然之间,不知进去了怎么安慰玦儿,正迟疑之际,听到里面传来人声,波儿忙上前低声解释:“娘娘早上落了水,太医来看过后,太后娘娘和皇后还有几位娘娘都过来探望,正在里面呢。”
季链透过帘子,看到里面坐着的似有七八人,玦儿正靠在睡塌上,只听到太后说:“玥儿,你且放宽心,这几年你侍候涟儿,也是辛苦,就趁着这些日子好好调养一下身体,来日方长呢”,顿了一下又道:“后宫的事情,这些日子皇后就要多费心了。涟儿至今都尚无所出……你们大家也太不懂事了。”这话虽是对着下面一众妃嫔所说,却实在是说给玦儿听的。
季链听到这里,哪里还忍的下去,掀开帘子,一阵珠玉相撞的脆声,见张太后坐在榻边,然后是江淑瑶,下面坐着几个女人,一时也懒得去想谁是谁,只见玦儿靠在榻上,一头乌发尽数散下,更衬得脸色苍白。
见季链来了,江淑瑶和众嫔妃忙起身行礼,季链点点头,径直走到榻前,张太后忙给他移出位子,季链边坐边道:“儿臣拜见母后”,神情却是茫然,拉过玦儿的小手,只觉着冰冷异常,犹自颤抖中。
玦儿见季涟便欲起身:“臣妾……”,季链忙按下她:“都这时候了,还行什么虚礼”,他这话说的跟自言自语一般,茫然无力。
下首江淑瑶和几位妃嫔见季链还穿着朝服,显是听了消息不及换衣就直奔而来,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江淑瑶坐在榻旁,轻声安慰玦儿道:“妹妹,你看陛下朝服未退,就赶着来探望妹妹,妹妹这下子可心安了吧,别再一味怪责自己了。”
玦儿忙低头道:“都是妹妹行事不周,未能保住皇嗣,还劳动母后、陛下和各位姐妹,妹妹心里真是惭愧得紧。”
季链将玦儿双手笼入自己袖内,想到这一胎未能保住,且不说之前谋算的事情要延后,光眼前玦儿这般样子,已是心痛不已。见玦儿脸色苍白,安慰道:“孩子即已没了,再伤心也是惘然,还是将身子养好要紧,咱们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呢。”
玦儿惨淡笑道:“有劳陛下挂心。”
张太后在季涟身后轻声道:“涟儿,方才——太医说——玥儿身子本就弱,以后——恐怕再难孕育子嗣了——若强要养育孩子,母体也受不住,只怕还未到孩子出生,母亲便——”
季链听到此语,如遭雷击,怔怔的望着玦儿,至于太后后面说了什么,哪里还听得进去,只觉着玦儿在自己袖内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忙定下心神,伸手去将玦儿的头发拢了拢,又拉她过来,将她头埋入自己怀中,掩住她苍白却还要勉强带笑的(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ωар。1⑥κxs。cn(1⑹κ。Сom。文。學網)
面容。
季链转头望向下首的江淑瑶和一众妃嫔,心想这一众人等,平日里早就眼红玦儿,这下子得了这消息,哪里是过来探望,分明是来看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