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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谢渊自暴自弃地想着,再不好好看看他也许以后永远都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觉得看够了本,有些无奈又有些不舍地闭了闭眼睛,转过身,轻轻道:“侯爷,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那我……这就走了。”
谁知,他刚走出两步,便突然感觉到肩上一阵掌风扑来,下意识地便闪了开来。
萧恒冷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谢渊,你知道你一个人去北疆会发生什么吗?要是被人认出了你的身份,你随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况且北疆那个地方,战火连天,人命根本不值钱,上了战场,连口棺材都不能给你留!”
萧恒这时是真的气急了,天知道,他刚刚看到大理寺的那个卷宗的时候,心脏差点都要停跳了。这可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娃娃,若是那个卷宗真的被有心人看见了,这个小娃娃转眼间就会离自己而去。
不过,要是真有那一天,萧恒想了想,自己大概会马上带着黑羽军先端了呼延奕的老巢吧,即使以他现在能控制的兵力,可能会被京城的禁军先给乱箭射死。
谁知当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回来想着教训小孩一顿就算了的时候,小孩竟然给了他这么一个下马威。
他何尝不知道,谢渊这根本就是还在记恨着一年前的那件事,可是,对他而言,报不报复的又有什么所谓,他只想要谢渊好好的。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嘴贱地火上浇油了一句:“你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想回来了。”
谁知这一句话恰好碰着了谢渊的雷点,他也不急着走了,反而转过身提高了声音道:“你都不在,我在侯府和在北疆又有什么区别!”
萧恒着实被这话弄得愣怔了一下,难不成他这种种表现其实是在气自己不能时常回来陪着他?
不过萧恒这个没良心的,就算自己真是这样觉得的,他也不会说好话哄人,更何况他现在倾向于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于是,他张着嘴憋了半晌之后,冷不丁地冒出来要死不活的一句:“别闹!”
谢渊立马不服气地道:“侯爷,我今年已经十六了,早就不是侯爷眼中的小孩子了!我没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萧恒一下子没了辄,索性一把揪住谢渊的手就把他往床上一摔,心烦气躁地道:“赶紧给我回床上睡觉,参军的事我来想办法,把你的名字划掉就是了。还有,你就算长到七老八十了,在我眼里也还是个小屁孩!”
谢渊轻笑一声,想也不想便伸出手用了死劲把萧恒重新按在轮椅上,声音沙哑压抑,“侯爷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要走。我不想在你的眼里,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萧恒被谢渊死死按着,坐在轮椅上有些发不出力来,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脱。
天知道,他从没处于过这么被动的地位,此刻哪里适应得了,立马抬起头来想要给居高临下望着他的谢渊一个怒不可遏的眼神。
然而,他刚抬起头,便猝不及防撞上了谢渊的视线。
此刻,谢渊的目光满是狠戾,然而即便是这样,却仍然藏不住那内里的专注和温柔。
萧恒的心头一瞬间跳上一些异样的感觉,只是还不待他去细想这其中的含义,谢渊的声音就又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那声音几乎是带着些蛊惑意味的,一下子就让他浑身都紧张了起来。
谢渊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侯爷,我要是不走,恐怕一辈子都没法和你站在一起。”
萧恒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口就骂:“你他娘的在说什么鬼话。”
萧恒说这话时,一缕黑发恰好垂了下来,在谢渊的鼻尖轻轻打了一下,打的他痒痒的。
谢渊忍不住侧过眼睛去看萧恒,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方才压下去的委屈和气愤又全都冒了出来。
这个人,千里迢迢地把他带到京城来,说好的坦诚相待,说好的再也不让他等了,却最终连一点时间都不肯抽出来陪陪他。
然而,此刻,比这些更令谢渊觉得无可奈何又疯狂的是,不管这个人多么可恶,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是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谢渊突然用力将萧恒的双手反制在他的背后,几乎是有些恶狠狠地道:“侯爷听不懂是吗,那我就让侯爷明白。”
说着,谢渊飞快地俯下身去,趁着萧恒显然还在懵圈的时候凑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在萧恒又惊又疑的目光中,准确地捉住他的唇角,近乎虔诚地轻轻吻了一下。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谢渊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那唇是冰凉的,却带着自己幻想过无数次的美好的味道。
这一吻如同饮鸩止渴,几乎将他冲晕了头。
如此甜蜜的味道,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就算再迟钝,被这么明明白白地非礼了一下,萧恒也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这小子竟然……竟然对他怀着这么一份心思,他娘的这算是哪门子的事?
不过还不待萧恒怒气冲天地反手一个爆栗打过来,谢渊便率先放开了萧恒的手,如同像是犯了错一样往后缩了缩,规规矩矩地站在墙角,眼神中甚至带着些无措和无辜的感觉。
萧恒心中的火气没由来地就被浇了大半。
心中只剩下了十二万分的无奈和十二万分的好笑,得了,这下子他知道了,小娃娃真他娘的是长大了。
他的嘴巴张了又张,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劝他留下来别走?
这看上去就像默许了他这么对自己,那以后这小子不得上天造反吗?
劝他赶紧死了这份心?
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做是不是太绝情了,要是让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该怎么办?
这么一想,萧恒顿时感觉自己要愁白了头。
倒是谢渊在从头到脚的火烧感中悄悄地抬起眼看了看萧恒。
“难以接受”四个大字就那么明明白白地写在萧恒的脸上,让谢渊想忽略都不能。
他近乎悲哀地低下头去,道:“侯爷也看到了,如今的情形,若是让我继续留在侯府,岂不是折辱了你?”
说完,他顿了一顿,接着像是放下了多年的心事一般,如释重负地轻轻笑了笑,又继续道:“所以侯爷放心吧,我即刻就走,绝不脏了侯爷的眼。”
☆、北疆
这一席话说完,他便有些不舍地最后望了一眼萧恒。
那眼神分明是希望萧恒能说些什么,哪怕是些冷嘲热讽也好。
偏偏萧恒活了二十多年,如此露骨又放肆的告白却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间脑袋里就像打翻了浆糊,三荤五素一齐上阵,别说好好把人哄回来了,就是连句话估计也说不通顺了。
谢渊见到此情此景,也算是死了心,索性一咬牙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萧恒这时才刚刚从愣神中清醒过来,赶忙伸出手想要拽住他的衣袖。
只可惜他一个双腿半残的人,哪里能快的过一个半大的小伙子,更何况谢渊是铁了心要走?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谢渊的背影越来越远,甚至连个回头都不曾留给他,忍不住便把皇天老子的上下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然而,萧恒在心里骂着骂着,突然就泄了气。
真的走了,谢渊没跟他开玩笑,他是真的走了。
周围霎时一片安静。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漏进来,呜呜咽咽地吹灭了两根红烛。
即便是没心没肺如萧恒,此时竟也感觉到了一点入骨的寂寞和萧索。
而他那颗久久未曾起过作用的良心此时也禁不住微微动了一下,有生以来头一次,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为什么把人拐来了京城却又不肯好好陪陪他呢?
夜已渐深,月明如水。
萧恒摇着轮椅走出了房门。
院中树下,还放着一壶未饮尽的酒。
萧恒举起杯子呷了一口,冰凉的酒水从口中滑下。
柔软的触感一下子勾起了萧恒方才的回忆,就像谢渊的唇再一次贴了上来。
一把火瞬时把他从头到尾烧了个干净。
他连忙做贼心虚地四下看了几眼,然后重重地将酒杯往石桌上一放,心里欲盖弥彰地想着,他娘的,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喝这么烈的酒了?
……
两年后,北疆。
……
冬日的凉州,一如既往地白雪茫茫。
谢府,一把薄薄的油纸伞下,一袭白衣的黑羽军左军偏将谢渊正静静地站立在门前。
自从那日与萧恒京中一别后,谢渊便跟着新近成军的黑羽军左军到了凉州。
他究竟并非寻常人,即便孤身一人,也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先是做了那左军统领的一个小小的幕僚,很快便凭着过人的智谋和战场上的军功脱颖而出,两年的时间里扶摇直上,从一个小小的武卒做到了如今的左军偏将。
明眼人都看得出,左军统领于风平十分赏识他,有了这么一个朝廷重臣作保,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因此,一时间巴结奉承的人蜂拥而来。
然而,让众人失望的是,这谢渊,虽说看上去为人亲和,不摆官架子,也不怎么说重话,实则内里却是个十足十的孤僻的性子。
军中将士们的宴会,他是能推的全都推掉,即便只是平常的一顿小馆子,邀他赴约也是十二万分的艰难。
久而久之,他所住的宅子也就彻彻底底地成了一座孤宅。
除却公事之外,即便是门前落雪三尺,也少有人问津。
但令过路人奇怪的是,今日谢府这个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人竟然走了出来,而且看上去像是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什么人能劳这位的大驾?
不过,这些好奇的目光谢渊一概没有理会。
落雪在油纸伞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他抬起眼向远方望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风声雪声中,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就风尘仆仆地向着这个方向来了。
一直到来人近了眼前,谢渊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唤了一声:“林虚,我们进去吧。”
那人草草点了个头,然后急不可耐地把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抱怨道:“哎呀,这大雪的天,做什么都费事,这一趟下来,我浑身就跟长了冰碴子一样,可把我冷死了。”
这时,他的脸才将将从斗笠之下露了出来。
原来乃是多年前凉州小清门寺的门徒,妙虚。
只是,现在的妙虚明显已经不同于往日。
原本白白净净的脸像是经历过了不少的日晒雨淋,变得粗糙了许多,手上的佛珠也早就不知被扔到了哪个角落,手背上还凭空添了几道伤疤。
当然,最令人奇怪的,还是他原本光溜溜的圆脑袋上,此时已经冒出了一截的发茬子。
谢渊如今已然比他高出许多,看到他那扎眼的黑发,倒也不怎么惊异,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当真要还俗了?”
妙虚搓着手,道:“本来就是假的,不还俗那戒酒戒肉的,以后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谢渊点点头,随口答了一声也是。
两年前他回到凉州,心里藏着许许多多的事,思来想去结果弄得心里越来越乱,不得已之下只能出门乱逛,没想到这一逛便逛到了小清门寺,而且还撞破了妙虚的一桩私密之事。
原来那妙虚本是西北的军械商会流火会中最大的世家林家的公子,年纪轻轻时便接过了家业,因着疑心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