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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之旅则总是轻松得让人难过。
现在他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刘景想着自己还是离开得好,只是刚走到门口,便见到李太医正好匆匆地进得帐来。左右这里又不多他一个,他索性就留了下来,看看一会儿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王晟怕影响太医给刘符诊治,忙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他起身时晃了一晃,又迅速站稳了,侧过身去对李太医道:“太医看看王上病情如何了、可有法子止痛?”
李太医先打量了下刘符的面色,才按上他的手腕,片刻后抚须笑道:“王上洪福齐天,已无事了!只是麻沸散不可多饮,王上且忍耐过这几日,若善加调养,旬日后疼痛应当就轻得多了。臣这就为王上煎一副补血固元的药,王上趁热饮下后,明日一早便能饮食了。日后按时服药,勿要劳累、动气,当无大碍。”
刘符一指王晟,“顺便把丞相的药也煎出来吧。”
李太医得了上谕,转头看向王晟,那眼神和当时拿着空碗看向众将时一模一样,让刘景禁不住红着脸背过身去。王晟心下大定,略带歉意地笑笑,挽起宽大的袖口,伸出左手来。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一人喝下了一碗药,刘符从前总觉得王晟喝药喝得连身上都腌进了苦味,却没想到他自己也有这样一天,比起王晟,现在他其实更心疼他自己。刘符一边喝着快要漾出来的满满一大杯蜜水,一边偷偷地想着,左右他身体好,和王晟这天生的药罐子不同,他即便是不喝这药,用不了多久也能康复,不如等到下次没人的时候,找来个兵士替自己喝了。
他正想着,旁边那个“天生的药罐子”冷不防开口说话道:“王上,蜜水不可多饮,太医方才说王上今日还不该饮食,喝这些已是破例,剩下这些就莫要喝了。”
刘符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抱着杯子没有撒手。他想的明白,王晟要是真不想让他喝,当初倒的时候就只给他倒半杯不就好了,干什么还要等他喝到一半的时候再提醒他,还不是狠不下心,既然王晟不强硬,那他就没什么客气的了。刘符拿眼看着王晟,不说话,仍安安稳稳地喝着他的蜜水。
王晟果然就没什么办法了,他默默地看着刘符又喝了一阵,忽然开口道:“王上怕败吗?”
刘符一愣,“什么?”
王晟见刘符这次醒来后精神多了,于是便想和他多谈几句,“王上觉得,打一次败仗,比死更难受么?”
见刘符沉默不语,王晟将他手中的杯子抽出来放在一旁,换了种说法,又向深处逼近一步,“王上觉得,打一次败仗,比一国之主战死他乡,留下身后强敌环伺、主少国疑的局面,更无法接受么?”
也只有王晟敢这样和他说话了,刘符微微沉下脸来,仍沉默以对。但王晟说完最后这句后便也不再出声,只沉默地注视着他,非要等他开口不可。过了一会儿,刘符神色微微动了动,终于低声道:“是我做的不妥当。我……是我犯浑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平生从无败绩,怎能输给石威一介匹夫,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王晟这才开口,“兵法云:身冲矢石,争胜一时,成败未分,我伤彼死,此用兵之下也。王上可曾听过?”
刘符闭上眼睛,点点头。
“又有:胜败乃兵家常事。昔日汉高祖数败于项羽,而垓下一战成功,卒有天下;项羽虽勇,一战而亡,至死仍呼非战之罪。夫善战者,不较一池之得失;谋天下者,不争一战之胜败。臣遍览史册,未见有能不败而取天下者,王上又何须自困于此?若终成汉高之功,一胜一败,又何足论?”
刘符听得胸口一阵冷、一阵热,脖颈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王晟,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没错。一个军人可以不怕死,对他们而言,死亡是荣耀、是气节、是丹书一笔。可他不同,死亡于他是功业不就、是壮志难酬、是彻彻底底的失败、是身后整个国家的分崩离析。
所图既大,自然贪生。刘符笑笑,对王晟道:“放心吧景桓,我怕死,怕的厉害,以后再不犯浑了。”
………………
“他从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小时候每次他和刘符一同去亲戚家玩,刘符总能抱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回来,而他的回家之旅则总是轻松得让人难过。现在他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因为他的王兄不要脸。
………
如果刘景不在场:
【特此声明:王上与丞相请以实物为准】
王上:(皱眉)好疼……
丞相:(握住王上的手揣进怀里)王上忍耐一下,太医肯定有法子止痛的。
王上:(动来动去)好疼……
丞相:(连忙把他抱进怀里)王上再忍忍,不要乱动,小心一会儿伤口崩开了。
王上:(哭腔)可是好疼……呜……景桓,我疼得要死……
丞相:(眼圈一红,两手收紧)太医马上就来了,王上乖,再忍一忍。
王上:(抬手就要往伤口上按)
丞相:(忙捉住这只手放在嘴边亲了又亲)王上不疼了啊……不疼了,亲亲就不疼了。
王上:嗯,那好吧!
………
综上所述,这一章没能成功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旁边还站了一个大活人x
刘景:怪我咯?
第69章
“你营中的军务不管了吗?”刘景正拿着热水泡过的布巾给刘符擦脸,说话间正好擦到嘴边,刘符的后几个音便变成了“呜呜”的声音。
刘景手上动作不停,把布巾换了个面,又拿起刘符一只手,“我晚一点去。”
刘符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笑,“这种事情让李七做就好了。”
刘景把布巾递给军士,自己洗了把手,将放在一旁的粥端了过来,“嗯,看你喝完我就走。”
刘符靠在床头看着他,又是嘿嘿一笑,“大丈夫志在四海,怎能如此儿女情长。”
幸好刘景早就习惯了他这样,什么时候他哥哥得了便宜要是不卖乖,刘景才会觉得奇怪。他不和病人计较,好脾气地道:“王兄教育的是。”
刘符无趣地撇撇嘴,面上却带着几分高兴,他接过了碗,却不急着喝,疑惑道:“景儿你听,帐外有什么动静?”
刘景神情微微一变,一瞬间后又恢复如常,淡淡道:“应该是军士们在操练吧。”
刘符摇摇头,半眯着眼睛仔细听了起来,刘景见状,忙抢过勺子举到刘符嘴边,几乎要连着勺子一起直接塞进他嘴里,打岔道:“王兄,粥都凉了,快吃啊。”
刘符对他“嘘”了一声,又凝神听了起来,这回的声音倒是听得真切些了。
蛇吃象,鼬吞狼。
可笑蛮奴不自量,今日果死上党。
见刘符面色骤变,刘景的心也跟着一起沉了下去,他拉住刘符的手,想赶紧说些什么,但还不待他开口,便见刘符面色忽然一缓,反而露出一抹笑来,随后便听他带着两分怒意和八分的难以置信道:“他们居然把我比作黄鼠狼?”
“啊?”刘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兄长一向心高气傲,丞相担心他听了之后气得病情加重,特意在外面多加了一层毛毡,却没想到刘符虽然伤得这么重,耳朵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使。见这话到底还是让刘符听到了,刘景心里不禁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一时气不过,再出什么好歹来,但他紧张了半天,却没想到刘符会是这个反应。他回过神来,一头雾水地赶紧顺杆爬,“是啊,赵人脑子都有毛病,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东西。”
刘符一勺勺地吃起粥来,“还能说什么,就是想盼我早点死罢了。”
“啊?嗯……”刘景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道:“是啊,王兄千万莫要中了赵人之计。”说完,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多余,刘符看着完全也不像是中计了的样子,吃得比平时都欢。
刘符扬起碗,把最后一口倒进嘴里,还咂了一下嘴,才把碗递给刘景。赵人也太小瞧他了些,上一世他一个月便丢了关东,被周发编成歌谣,命人日夜传唱,他都忍了下来,赵人的这几句,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他唯一比较在意的一点是——
蛇就算了,可为什么还有黄鼠狼!
刘符愤愤道:“我迟早把上党拿下来。”
“那就是丞相和将军们操心的事了,”刘景反应十分平淡,给他递了一杯水漱口,“哥,你就好好歇着就行了。”
刘符叹了口气,“躺的久了真难受。”
“那我帮你翻一个身?太医说了,向右侧躺一会儿应该没事。”
刘符点点头,嘟囔道:“没想到我现在翻个身都要让别人帮忙。”
刘景一面扶着他的肩膀向右转,一面安慰他道:“过两天就不用了。”
刘符不置可否地哼哼两声,这时突然听门口的军士说,丞相求见。刘符被翻了身后正好面朝着里面,这时只得背对着军士挥了挥手,“让丞相进来……哎,刚舒服一会儿,再给我翻过来吧。”
王晟先远远地行了一礼,然后走上前来,看了一眼摆在案上的空碗,问道:“王上感觉好些了?”
刘符像是一条煎鱼一般,被翻了一个面又一个面,闻言兴致缺缺地打量了一下王晟的面色,无奈道:“比丞相好些。”
王晟这种时候向来口拙,愣了片刻后仍是那一句,“累王上担忧了,臣无碍。”
“哼。”刘符用一个鼻音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洛阳那边有蒯大夫和袁刺史,如今大军在外,军务繁杂,你又把洛阳事务一并担在身上,如此必不能持久不说,文书往返千里,也有诸多不便。”
“王上说的是。只是大夫原任侍诏,不精于吏事;刺史新任也不过数月,”王晟面上微白,只有眼底有淡淡的青影,总算给这张脸添上些颜色。虽说如此,他神情中却丝毫不见疲惫,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的,他顿了一顿,放轻了声音又道:“臣放心不下。”
刘符一撇嘴,“罢了,不劝你了。要是什么时候放心的下,你就不是王景桓了。”
刘景起身站到一旁,没敢和刘符说丞相昨夜看他睡下后,在床边怎么都直不起腰,还是他给扶回外帐去的。
王晟看着刘符,似乎想说什么,却半晌没有出声,十分罕见地犹豫起来。优柔寡断可从来不是个能和他沾上边的词,刘符见状笑道:“行了景桓,我知你来意。”
王晟整整神情道:“王上在阵前受伤,士卒不知王上伤情,只妄相猜测,时日一长,必定动摇军心,为赵人所乘。王上如今既已稍缓,应当即刻出帐巡营,以安抚众心,鼓励士卒。”
“不行!”刘符还未说话,刘景先插话进来。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自己口气急了些,忙对王晟作了一揖,缓了语气恳切道:“王兄身体刚有起色,现在就去巡营,恐怕撑持不住,不如缓过这几日再做计较。”
王晟一时抿唇不语,反是刘符抬手笑道:“我是雍王,更是主帅,在高望堡当着众人倒下去,又一连几天没露面,确实不妥。我若是再不出去,恐怕用不了几天,军中到处都会传我已经死了。”
刘景转过头去看向他,坚持道:“那过几日再去巡营也不迟。”
“行了,我哪有那么娇气。”刘符摆了摆手,“找个什么东西,把我抬出去看看吧。”
王晟这时才开口道:“臣已让人用木头搭了小轿,现正在帐外候命。”他说话时面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