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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符在一片漆黑之中,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抬手轻轻抹了一把脸。手上一点泪水也没有,他却觉得心被人挖出去了似的,也不疼,却空空荡荡,让他坐立难安。
“王上?”
躺在他身旁的杨氏不知何时也醒了,在黑暗中轻轻唤了他一声,摸索着碰到他的手。刘符就如同在大海中漂泊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只浮木,缘着这只手,急迫地攀了上去。他两手环过杨氏水一般柔软的腰肢,将头埋入她菽乳般的胸脯间,仿佛走投无路般地,想要从这具柔弱的身体里汲取力量。他就如同一个孩童,不安地伏在她胸前,听着她轻快急促的心跳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扶在她腰上的右手却又开始抖个不停,就如同梦中的那样。
“王上,怎么了吗?”
刘符徒劳地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那双浑浊的眼睛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胸口,迫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放开杨氏,赤脚踏在地上,在黑漆漆的大殿之中惶然徘徊。宫人听到声响,渐次点起油灯,照得殿内黑影幢幢。
他停下脚步,站在黑暗中,侧身盯着那一团团鹅黄色的火,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陌生的无助,好似被人抽去了脊骨一般。忽然,窗户“呼啦”一声被吹开,北风裹挟着寒意呼啸而入,吹得殿内灯火摇动不止,也吹得刘符心神一晃。他几步跑上前去,仰面只见朗月当空,清辉如洗,寒风吹透单衣,猛地灌满空荡荡的胸膛。
他要见王晟。
他挺直了脊背,听到一个声音从他的骨头里挣出来——他要见到王晟,一天都不能再等。
“丞相!”李七吓得魂飞天外,扑到王晟身边,伸手便要去探查他的箭伤。王晟却不着痕迹地按住他的手,头不动,只转动眼睛看他,低声道:“扶我回车里。”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混沌,让李七多少有些放心,他闻言毫不耽搁,忙将王晟扶回了车中。
“丞相,您怎么样?”
李七扶王晟到短塌上躺好,王晟却拨开他,自己坐了起来,右手握住箭杆,微一用力便将箭拔了出来,带出来的血溅在前襟上,如同在雪白的画纸上滴落几点朱红。
李七根本来不及阻止,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差一点咬掉舌头。
王晟将箭递给李七,李七接过,急忙打量了一番,见只有箭头处有血迹,入肉尚不足一寸,再仔细看时,只见箭头银白,血迹殷红,箭上并未涂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方才看这箭来势甚急,不然他也不至于来不及反应,却为何射进胸口,只堪堪没过箭镞?
这疑问刚从心里升起,他便见王晟从怀里掏出两块半圆形的玉来。血迹涂在裂缝处,将这块白玉染成了淡粉色。
李七浑身一震,随即出了一身大汗。多亏了这是块和田玉,又多亏了方才这只箭好巧不巧地正射在了这么一小块玉上,不然……丞相现在哪还能有命在!
“这伙山贼不过二百余人,我军五倍于他,本来应该速战速决,只是我观此处关口狭隘,难以通行,他们占据地利,才拖延至今。”王晟隔着衣服按在伤处,明明是刚从鬼门关外走过一圈的人,却比李七还要冷静。雍军身经百战,这伙盗贼虽然把守隘口,却必不能久持,若是再拖一阵,胜负自然分明。但赵国此行本就变故丛生,若是拖得久了,难保不再横生波澜,不如早决,于是他便不假思索道:“李七,你传命赵援,叫他引军诈败,稍稍后退,一路遗落些辎重,盗贼必舍下隘口前来追击,待我军退出峡谷后,再布阵将其围歼。”
“是!”李七忙领命而去。
王晟摊开手掌,看着碎成两半的白玉,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他刚一登上车头,便被射中,可见此箭绝非流矢,盗贼之中必有旁人,专为取他性命而来。若一次不成,恐怕未必会善罢甘休,如今敌暗我明,又难以时时防备,倒不如让他以为这次便已得手,好教他回去复命。于是他中箭倒地后,虽然不多时便已察觉这箭射入不深,却也不起身,只扶住箭杆,做伤重不治状,让李七将自己扶进车中。
陈潜为了除掉自己,可真是杀招迭出,若不是这一块玉救了自己两次……
王晟叹了口气,将玉收起,不做他想。
这伙盗贼本就是乌合之众,方才能与雍军相持,全凭易守难攻的地势,如今被引出谷外,果然过不多时便被全歼。李七留了一个舌头,逼问一番,气冲冲地回来向王晟汇报。
“丞相,他们说是因为听说丞相得了赵王的那颗夜明珠,赵王又赐给丞相黄金千镒,于是纠集了一伙人,在这里设下埋伏,想抢劫我们。”李七打好了水,一面从怀里掏出伤药和布条,一面不停道:“他们也不想想,两万两的黄金,够买多少车粮食了!这些人真是什么都信,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脑子的传出来的。”
王晟把手上的血迹洗净,“传出这个消息的,可不是什么不长脑子的人。”
李七眼珠转了转,随即恍然大悟,刚从案上拿起布条,突然想起什么,又取来箭、掀开遮帘一角,对着光仔细端详起来,“这箭上不会有毒吧……”陈潜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让他不忌惮也不行,“丞相,等一会儿路过市镇,还是找个郎中看看吧?”
“不必多此一举,寻常盗匪如何能弄到涂箭头的毒药。”王晟淡淡道。若是箭上涂了药,那便明显不是盗匪所为,事发后陈潜无法和赵王交代,更何况此举还会和雍国结下难以转圜的死仇。以他对陈潜的了解,陈潜绝不会为此。
李七想的没有这么多,但听王晟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也放下心来,“丞相,属下替您处理一下箭伤吧。”
“不必,我自己来便可。”王晟从他手中接过布条,然后就下了逐客令,“你先下车罢。”
李七十分怀疑王晟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处理伤口,但他也不敢问出口,于是便要退下,这时却忽然听军士在车外喊道:“前面又有一队人马!雪太大,看不清有多少人!”
王晟心思一转,正要起身,李七却抢在他前面道:“丞相可莫要再出马车了,让属下先去探查一下。”
王晟却不理,放下布条,撑着桌案站起身来,又走到车头。此处离龙门不远,渡过黄河便是雍国地界,在此处遇到的人马,十有八九是刘符不放心这边的情况,派来接应的。大雪横江,他又目力不佳,站在车头虚起眼睛极目远眺,却仍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李七站在他身后,果然过不多时便叫道:“是我们的军队,打着雍字旗!”
过了一阵,李七又喊:“是王上!王上来了!”
白茫茫的大雪中渐渐燃起一团火,这时即便是王晟也看到了。这团火便好像一只燃烧的箭,将身后的大军远远甩在后面,一路朝着他们疾射而来。待离得近了些,王晟才终于看清,这是一匹通体火红的马,上面那人玄衣金甲,皑皑白雪都难掩眉目,不是刘符是谁。
王晟神色微动,踉跄着跳下马车,也扔下身后的人马,迈着两条腿向前迎去。
刘符单人独骑,在王晟面前勒住马,翻身跳了下来。王晟对他一揖,不待他落地便劈头问道:“王上,此处为赵境,王上如何能带兵擅入?”
刘符一眼便看见他胸前的血迹,哪还能听得见他说了什么,忙问道:“怎么回事?”
王晟低头,也见到前襟上的血迹,只得答道:“臣方才遇到一伙盗匪,一时不察,受了些轻伤。”
刘符环顾四周,见王晟的一千兵士中果真有人负伤,不禁拧紧了眉。他派来的这些都是国中精锐,只是对付几个盗匪,居然打的这么难看,简直丢尽了雍国的脸。再转头去看王晟,见他面色惨败,哪里像是只受了轻伤的样子。
刘符狐疑地盯着王晟,但见此时风雪甚急,便拉着他的手要进车里去说。王晟由他牵着,这才发现刘符的手竟比自己的都凉,手心皲裂,不知已在风雪里赶了多久的路,于是便握得更紧了些。
李七是刘符近卫,原本与他形影不离,刘符每次打仗的时候都会带着他,故而他还是头一次和刘符分开这么多天,这时一见到刘符,便也高兴地跑了过来。只是他刚一靠近,就见刘符面色不豫,便赶忙收起了笑脸,规规矩矩地到让到一旁。
“王上……”
刘符抬手,“先给我弄点吃的,一会儿我再找你和赵援算账。”他大步跨上马车,转身将王晟也拉了上来。李七也觉得这仗打得实在不漂亮,一会儿少不了要挨骂,只得灰溜溜地领命去了。
马车中烧了炭,倒是比外面暖和的多,刘符一进车里,便觉得手脚刺痛起来。他也不顾,拉着王晟坐在塌上,身上的盔甲哗啦啦的响,“教我看看,伤的厉害吗?”
“臣的身体王上也知道,若是伤得厉害些,现在哪还能与王上坐着说话。”王晟笑道:“甲胄太凉,王上先脱下来,臣再与王上细说不迟。”
刘符听他如此说,觉得确有道理,放下心来。王晟没有卧床不起,说明总还是没有太严重。他卸下甲胄放在一边,觉得两手疼得发麻,见案旁有一只铜盆,便打算去洗一洗手,刚一走近,看见里面的血水,便又立刻折了回来,“不行,你先给我看看。”
他就是太相信王晟了。上一世王晟重病时仍瞒着他,居然一直瞒他到死,王晟嘴上说着没事,其实最不可信。他一想到这儿,那双混沌的眼睛便又在脑中渐渐浮了出来,与王晟现在望向他的两只漆黑的眸子重合,让他觉得又隐隐喘不上气来。
“景桓,你将上衣脱了。”刘符对王晟其实一直在敬重中还有一丝畏惧,对他极少用强硬的语气,这时却一反常态,根本不容王晟置疑。
“王上,臣……”王晟踌躇了一阵,难得的说不出话来。刘符见状,却更加确信王晟受了重伤却瞒着他,眼神沉了下去,右手的手指又难以自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紧紧地盯着王晟,似乎下一刻便要亲自动手。
王晟哪里能等他动手解自己的衣服,见实在推辞不过,只得咬了咬牙,自己解开了腰带。他垂下眼睛,与刘符紧盯在他身上的视线错开,神色虽与平日里一般无二,但一贯苍白的脸上却浮起淡淡的血色。他抬起手来,惨白的骨节高高支棱起,在里衣的前襟上顿了顿,然后缓慢地解开衣服,露出了上身。
刘符死死地盯着他胸前的箭伤,呆了良久,居然脱口道:“这什么人射的箭,没吃饭么!”
王晟哭笑不得,顿了顿才无奈道:“王上现在信了,臣的确只是受了轻伤。”
他说着,正要重新穿好衣服,却被刘符握住了手腕。
“景桓,你……”
王晟顺着刘符的视线向下看去,见自己腰腹间极明显地横着几道青青紫紫的掐痕,心中一惊,忙要用衣服遮住,这只手却也被刘符按住了。
他在心里想好了解释,刘符却没问,只道:“景桓,我替你将箭伤处理一下。”
王晟赤裸着上身,两手又都被制住,一时有些窘迫。他抬眼匆匆看了刘符一眼,便垂下视线,看着刘符的靴子,低声道:“有劳王上了。”
刘符松开他,让人烧好热水送来,替王晟将伤口清洗了一番。王晟除了涂金疮药时抖了一抖外,其余的时候就像一桩木头般一动不动。刘符上好药,从旁边的桌案上取来布条,在王晟胸口一圈圈地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