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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汉昏厥不醒,救人如救火,不宜多耽搁,祁重之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先请来这庸医给他老人家诊断诊断。
阿香一看到亲爹这副模样,登时变得六神无主,软脚虾一样歪在床边,半点指望不上,祁重之便只好代为效劳,孙子似的给庸医奔来跑去打下手。
庸医不大的岁数,架势端得倒像个老太爷,慢悠悠抚着胡须,满脸的富态,坐下时肚子挺得如小山,祁重之别的不屑一顾,这点倒是对他很佩服,因为能在油水榨不出一滴的穷乡僻壤里吃出这种傲人身材,也是一项旁人望尘莫及的本事。
“庸…大夫,刘老伯怎么样了?”祁重之迟迟等不到答复,有些心焦。
“急什么,”庸医瞪了他一眼,摇头晃脑卖了会儿关子,“他这是邪火入侵,疲劳忧神,肝虚阳衰,所以导致五感闭封,昏迷不醒,可不是个小病啊!”
阿香泣不成声,哽咽着问:“那、那我爹还能医好吗?”
似山胖的庸医转了转眼珠,露出一点儿笑意,抬起两根手指头捻了捻。
“治当然能治好,不过这个药方的价格嘛……”
祁重之“啧”了一声:“行了,出价吧。”
“五两银子!”庸医看他这么爽快,大剌剌伸出一个巴掌。
“五两?!”阿香腾地站起来,身形虚晃了一下,险些朝后摔过去,祁重之忙从旁扶了一把,转头质问:“什么样的灵芝仙草,居然要价五两?”
庸医上下打量着他俩,嘿嘿笑道:“小哥儿,你一看就不是个缺钱的人,光你腰间那块玉就够买三间大瓦房了吧?还在乎这点银子干什么?”
这不是放屁吗?
祁重之缓缓点头——
接着招呼都不打,连人带药箱,把庸医当皮球踢了出去。
“王八蛋!你敢踹我!你知道我大舅哥的表侄子是谁吗?他可是县令大人身边的师爷,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走着瞧!看老子怎么找人收拾你!”
庸医跌得鼻青脸肿,气急败坏爬起来,指着刘家大门当街破口大骂,街坊邻里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祁重之阴沉着脸,大步流星跨出门去,庸医一见他这阵仗,顿时一缩脖子噤了声,气势平白减弱了三分:“怎、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吗?”
“是啊。”祁重之一边要笑不笑地点头承认,一边扣住庸医伸过来指他鼻子的手,使劲儿往后一掰——
“咯嘣”一声脆响,庸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祁重之嗤声冷哼,突然撒手,庸医顺势跌坐在了地上,捂着手腕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唤。
祁重之懒得再看他,就这么把他扔在了门外,扶着同样惊吓不已的阿香回了屋。
大门嘭地关上。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坐在两边,阿香慢慢定下神来,肿着俩核桃眼问:“没钱买药救醒爹爹,现在还得罪了大夫,这可怎么办啊?”
祁重之:“那是个惯会招摇撞骗的庸医,买他的药吃才是害了你爹。”
顿了顿,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刘老汉,突然轻“嘶”了一声:“你爹的病症,应该不是寻常大夫可以医治的。”
阿香慌张:“大夫都治不了,我爹岂不是没救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祁重之摇摇头,弯下腰去摸刘老汉的颈侧脉搏。
跳得很缓慢,不像是得了急症的样子,以他的道行,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中了毒——他正沉思着,手下的身躯突然一颤,祁重之下意识低头,见刘老汉嘴唇微张,居然咕嘟嘟吐出了白沫,整个身体莫名其妙开始痉挛打着抖,断断续续念叨着什么。
祁重之惊疑不定,忙俯下身去仔细分辨。
“有…有鬼,快跑……”
阿香一看这幕,一下子扑在了床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天啊!那两个疯子在疯之前,就是这副口吐白沫的样子!爹啊——”
他的眉心蓦地一跳,电光火石间,忽然想通了一切。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被吓疯的。
——而是被药疯的。
“阿香!”他腾地直起身来,一把抓起桌上的剑,头也不回嘱咐道:“我找到救你爹的办法了,去去就回。你安心看好家,别害怕。”
百密一疏,他先前去看那两个年轻人时,只当是山野村夫见识少,才会在半夜三更,因为冷不丁见到山鬼那副尊容,又被他张牙舞爪追着打了一顿,才哭爹喊娘地吓丢了魂,却忽略了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那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为什么特意选在半夜三更出发?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为了“抓鬼”而去的!
此前山民们口口相传的山鬼恶相,可比山鬼本尊还要可怖几倍,他们既然计划抓鬼,就不会没有听闻过这些传说,怎么真到了山间,被要抓的这只鬼照胳膊和后背挠了两爪子,便活脱脱给吓疯了呢?
胆小的人根本不会去抓鬼,而胆大的人,绝不会被山鬼所骇。
第5章 第三章
不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爆发,脚下的雪地好像都被震得抖了三抖。祁重之顶着满头落霜藏匿在树顶,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到一头体型庞大的熊狂风似的从山坡上卷下来,肥胖的身体不断变换着角度撞击地面,从它身上发出令人胆战的“咚咚”巨响。
而与这头活像小山般粗壮的黑熊相比,它背上正骑跨着一片落叶似的的人,正是祁重之要找的山鬼。
野兽根本是发了疯,拼命甩动着身躯,意图把叮在背后的蝼蚁给甩飞出去,山鬼整个人逆浪行舟般摇晃不稳,几次濒临坠落,眼看就要摔个粉身碎骨,都在紧要关头揪住了新的着力点,危急万分地化险为夷,连作壁上观的局外人都不由得为他捏了把冷汗。
这一幕太惊心动魄,祁重之顺着地上凌乱的脚印梭巡过去,在狗熊跑下来的地方竖着一棵枯死多年的老树,老树树干极粗,中央裂开一个巨大的树洞,树洞外死气沉沉趴着一团毛茸茸的黑球,再盯睛一瞧,那只黑球的脑袋上,赫然插着一柄由白骨做成的刃。
冬眠被惊醒的熊会异常暴躁,何况山鬼还捅了人家的熊崽子。祁重之的心里疑窦丛生,暗暗猜测着山鬼这种自杀式举动的用意。
为了果腹?说句不好听的,冬季山里虽然食物匮乏,但山脚下有不少住民,他能抢一次家畜,就能抢第二次,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去掏熊瞎子的窝。
为了裁熊皮做袄?祁重之看了眼他身上套着的褴褛破布,感觉这个猜测还有几分可能性。
没了孩子的母熊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它拿前胸撞了会儿地面,有限的脑力终于反应过来这样不妥,于是怒吼一声,又将后背对准一棵巨木,猛力撞了过去!
赤手空拳的山鬼看起来十分单薄,实在不像有胜算的样子,他牢牢揪住狗熊后脖颈上的一撮毛,忽然腾身翻跃了起来,在熊脑袋的上空打了个转,一脚重重踢在这畜生的鼻子上。
狗熊去势不减,流石一般霍然砸在树干上,与此同时,从百里外的树顶上倏地飞来一枚石子,精准无误打进了它的左眼。
山鬼瞬间朝祁重之藏身的方向看了过来,与他隔空对视了一霎。
狗熊的要害处接连挨了两下,鲜血从受伤的眼窝和鼻子里汩汩淌出,痛得惨嚎不止,山鬼折下一根树枝,蚂蟥般重新攀在了熊背上,单手揪住熊的耳朵,另手朝下狠狠戳了下去,将狗熊的另一只眼睛捣成了稀烂。
熊瞎子成了真正的熊瞎子,正当这时,祁重之瞅准机会飞身而下,在雪地上利落打了个滚,手中长剑往上猛然刺去,捅进狗熊袒露出的咽喉,一路贯穿颅骨,险险擦过山鬼的脸颊,在野兽的头顶冒出了血淋淋的剑尖。
熊万分不甘地轰然倒地,死得不能再透。
祁重之将剑抽出到一半,余光敏锐瞥见人影一晃,两步外的山鬼忽然出手,凌厉掌风毫无预兆向他拍来!
祁重之只得弃剑匆匆迎战,两人赤手空拳打在了一起。
山鬼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动行中却丝毫不见颓势,他的武学造诣已臻化境,招式快如闪电,逼得祁重之且战且退,渐渐不敌,最终被一掌击在肩头,凭空摔出了数尺去。
后背钝重砸在凹凸不平的山地上,祁重之眼前一黑,艰难半支起胳膊,侧过身蓦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好歹在危急关头帮了山鬼一把,这个混账东西连谈条件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山鬼形同鬼魅的身影紧随而至,他蹲下来,冰冷的手攥住祁重之的脖子,蓦地收拢——
祁重之的呼吸停滞,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从喉咙里发出,他猛然扣住山鬼的手腕,五指指尖深深掐进他的肉里,手背和额角一齐绷起了青筋,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下了死力气和他较劲,好像要把他晦暗难辨的脸牢牢记住,一齐带进鬼门关里。
慢慢的,胸腔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抽离,祁重之的头脑开始昏沉,脸憋成了青紫,眼球里爬上可怖的殷红血丝。
他看见山鬼的额头慢慢滑下冷汗,呼吸突然间变得粗重紊乱,掐住他脖子的手害冷般发起抖,一双眼睛比他这个濒死的人还要赤红。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时,山鬼居然松手了。
大量空气争先恐后灌进气管,祁重之捂着脖子惊天动地呛咳起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山鬼,后者跌跌撞撞跑到熊的尸体旁,一把拔出祁重之的佩剑,疯了一样在熊身上割划捅插,在祁重之近乎震惊的目光中,他突然趴下身去,埋首在野兽被割开的脖颈上,咕咚咕咚喝起了血!
“……”祁重之不禁呆住,在灌水般清晰的吞咽声里,胃部狠狠抽动了下,受不了地干呕起来。
饮过血的山鬼明显冷静了许多,跪在尸体旁大口大口喘气,祁重之爬起身,脸色苍白地站到他背后。
“鬼帅赫戎,但逢出征,必要杀人数百,以刀割之,啖生肉、食热血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山鬼——赫戎的吐息慢慢平静,被人一语道破身份也不慌张,他微微偏首,目光冷冷朝后瞥去:“如果你不想和它一个下场,趁我没改变主意前,快滚。”
熊的尸体几乎已被开膛破肚,内脏乱七八糟淌了出来,山鬼伸手在内翻找着什么,手法看起来很熟练。
祁重之没有走,他看着赫戎的动作,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想法,便大着胆子问:“你中了毒?”
赫戎手下一顿。
祁重之趁机道:“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一个对你有利无害的交易。”
赫戎背对着他沉思,看不见表情如何,祁重之说得笃定,心里却多少有些忐忑。
“你想救那个老人。”这是肯定句,赫戎从熊的身体里掏出一样东西,不动声色展开了掌心,那是一颗内胆。
他接着道:“那你打算拿什么来交易?”
祁重之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乘胜追击道:“熊胆!如果我没猜错,你身中某种奇毒,而熊胆恰好有解毒的功效,即便不能替你全部祛除毒素,也能暂时缓解一二。我家世代经商,旗下有不少药材铺子,要搜集几个上等熊胆,还不在话下。”
赫戎冷嗤:“几个?”
祁重之一怔,揣摩着他的意思:“嫌少?熊胆取材不易,格外珍贵,这你应该知道。”
赫戎起身就走。
“且慢且慢!”祁重之见势不妙,捡起地上的剑追过去,不远不近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