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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莫打……”疤脸汉子言语含糊,嘴里像是少了块舌头似的,“我……我招……全都招……”
听他肯招,府尹便将衙役喝退。那疤脸汉子缓了好一阵,这才艰难启口。
原来,这伙歹人皆为拜把子弟兄,从长到末,依次是张兴武、王大章、王江龙、李阿牛、刘光海、赖青和童小川。弟兄七人,原是打凤阳府过来的,因为找不到落脚之处,这才在那枯树林子里伐木搭屋。不时也进得城去,凭着点拳脚功夫,耍枪卖艺赚些花用。
“一派胡言!”府尹拍案而起,指着那疤脸汉子怒道,“公堂之上,岂由你搬弄唇舌?现今人赃俱获,妄想瞒天过海、避重就轻,那是万万不能!本府问你,若你们从未伤天害理,那些披着畜皮的人尸又是从何而来?”
听府尹问起了“造畜”之事,赖青慌忙接言道:“大人,我们兄弟皆是走江湖的……想要混口饭吃,总得有门手艺不是?那猴儿,是小的花钱从别人那里转购,驯得伶俐了,好带出去讨些赏钱。那几口猪,却是从过路的牲口贩子手上顺来的……谁知那里头包着人来?大人啊,小的手脚虽不干净,可也罪不致死吧?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又是烧我们的屋,又是害我们弟兄的……”
“放屁!”没等赖青说完,鲁班头大喝一声,“你这狗刁民,竟敢颠黑倒白?不给点厉害,谅你也不知这顺天府的王法!”
鲁班头言讫,从衙役手中夺了条水火棍,掂来抡圆了,照着赖青头顶便砸。
眼见赖青就要头裂颅碎,冯慎忙飞身箭步,将那棍头生生攥住。
这一棍的力道着实不小。冯慎只觉虎口一震,整条胳膊都发麻,掌中伤口爆裂开来,鲜血登时洇透裹布。
冯慎揩了揩掌中鲜血,面上未动声色:“班头忒地性急,这棍若是砸下,怕这赖青已然脑浆四溅、一命呜呼了。”
“那有什么打紧?”鲁班头冷哼一声,道,“似这等杀人越货的暴徒,当堂杖毙都算便宜了!”
“话非这般讲,”冯慎神情一敛,正色道,“有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干恶人罪不容诛,已是不争的铁证。可如何审案量刑,自有府尹大人定夺,岂有案情未晓便击杀凶犯之理?”
鲁班头一时语塞,怔了半响,这才气呼呼地扔了水火棍,退到一旁边:“随你便是!”
鲁班头在顺天府当差多年,府尹也知他脾性急暴,所以暂不计较,转朝赖青喝道:“还不快如实招来?”
吃了方才那一吓,赖青一泡稀屎屙在裤裆,别说是招供,连话都说不利索。没奈何,府尹只得另审其他三犯。
然三犯却一口咬定:他们就是流亡京师的江湖之人,那些个猪、猴,也是或拐或骗,从别处弄得,至于其他诸事,皆一概不知。
这套当堂串供的说辞,府尹自是不信,盛怒之下,便欲严刑拷问,逼迫他们道出实情。
府尹刚待掷签用刑,冯慎却上前道:“大人,先听卑职一言!”
府尹闻言,暂收了手:“冯经历有何话讲?”
冯慎来至恶人尸首边,指了指其中一具的脚底:“大人,您老且看。”
府尹皱了皱眉,眯眼朝那尸首上打量。
那具尸首,正是那老七童小川。在枯树林里,童小川仗着血气之勇与冯慎放对。没出几个回合,便被冯慎击伤倒地。而在那赖青射出毒蒺藜时,冯慎为求自保,将童小川挡在身前,因此,他这才中毒身亡。几经磨打滚蹭,尸身右脚的鞋子早已丢失,露出来的棉袜上,也在拖挪的过程中磨出个大洞。透过袜上洞眼,脚底板上豁然亮出一个铜钱大小的烙印。
“冯经历,”府尹离得远,有些瞧不真切,“那尸首脚上……所绘何物?”
冯慎赶紧答道:“是枚带字的烙印。”
“烙印?”府尹一怔,忙从公案后转下,来至童小川尸身面前。
随堂的衙役见状,赶紧移了几支蜡烛来照。借着明亮的烛光,众人瞧了个满眼。
那脚底所烙,是个太阳图样。图样之中,团列着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个先天卦符。其下有小字两行,是为“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字样。
“这图样……”府尹眉头一蹙,惊道,“莫非是天理教?”
“怕是如此,”冯慎点头道,“方才卑职无意中发现了这枚烙印,便暗自留了神。”
“来人哪!”府尹大喝左右,“无论死活,将这伙恶徒皆除了鞋袜,本府要一一验看!”
几名衙役当下着手,没出片刻工夫,便把活凶死犯的鞋袜齐齐扒下。
鞋袜一除,几人的右脚底皆露出了一般的烙印。
“果真是些邪党余孽!”府尹冷哼一声,拂袖回案。堂下一应衙差,也是满脸怒气。
对于这天理教,四九城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要细论,那得先提白莲教。
这白莲教,称得上是历史上最复杂、最神秘的一个教派。从根上寻,能直溯到南北朝。南宋绍兴三年,慈照和尚在淀山湖创立白莲忏堂,承净土宗一派,其下门人皆唤作“白莲菜人”。白莲教徒不似禅宗僧人那般恪守三皈五戒,他们可娶妻生子,亦可男女双修。由于所宣教理半僧半俗、矫枉过正,曾受朝廷严厉镇压。
自元代起,白莲教为壮大势力,吸纳了不少弥勒教、明教、道教中的人士,并在民间结党营私,广植教众,势力迅速膨胀。
到了明正德年间,白莲教又引了罗教教义,打出了“真空家乡、无生父母”的旗号,供奉“无生老母”,信众不下千万。
由于根基牢固,白莲教历经几代,仍屡禁不绝。乾隆后期,国运转衰、民生凋敝,许多百姓流离失所,难以度日。白莲教借着这个机会大肆宣扬“入教渡灾厄、资财悉均分”,使得大批贫苦百姓死心塌地地追随。
至嘉庆元年,四川、湖北、陕西三省的白莲教徒爆发了起义。因教徒以白巾缠额为记,故也称作“白巾军”。这场起义先后历时九年,所占据的州县城池,也有两百余。这段旧事,便是史上的“川楚白莲之祸”。
起事失败后,残存的教众纷纷潜形匿迹。在民间,白莲教还是暗流汹涌,盘根错节。由于入教门槛太低,导致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其间,不乏有一些想借着教会名号,来牟取私利的恶徒。
像天理教,便是典型的例证。这天理教,算是白莲教的分支,含并了白莲一脉中的八卦教、白阳教、龙华会等。天理教徒以“无生老母”为尊,崇奉太阳,信“无极、太极、皇极”说。教级高的信徒皆研习九宫八卦、梅花易数以服众,他们的活动范围主要在豫北、直隶一带。
与其他教派不同,天理教行事十分邪异。那创教的首领,唤作林清。那林清,原是少年无赖,后因模样俊美,收入一王姓提督的府里,充当了“娈童”。提督是武职,因此林清耳濡目染,也习得了一些武技傍身。至长成后,林清由提督府转出,荐到了不少地方。做过书吏,也当过长随,可由于生性荒淫,终日嫖赌,而屡被驱撵。走投无路之下,林清这才入了八卦教。
由于身怀武艺,林清入教后备受器重。林清本是个泼皮,自然会些拉拢人的手段,没几年,竟借着教中变故,一举夺了掌教大权。掌教后,林清排除异己,按植亲信,又渐渐的吞并了几个教派,改原教为“天理”,势力发衍得如日中天。
为了敛财,林清规定:但凡是入教者,都必须交纳“种福钱”,交得越多,“福基”便越厚。这样一来,白花花的银钱便大把大把缴入,皆肥了林清与其亲信的私囊。
正所谓“上行下效”,有林清这般教首,下属于的教众也纷纷效仿。借着天理教里学来的一些邪法诡术,四处在各地贪敛钱财,行事之恶,无所不用其极。
有了银钱,林清仍不满足。久而久之,竟想着黄袍加身,坐坐龙驹凤辇,过过当皇帝老儿的瘾。
到了嘉庆十八年,林清再也按捺不住,当下便要张罗着发兵起事。起事前,他向教众许诺,凡是为起事出钱出力者,事成之后,皆给以田地,论功封官。
此话一出,还真引得不少教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当即,便有人去备兵器,有人去找内应,一个个忙活的热火朝天。一面紧锣密鼓地操办着,一面派人编了“若要白面贱,除非林清坐了殿”的童谣,引得小儿到处去唱。
这干天理教众行事过于乖张,还没等起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当时,辖区宛平县、步军统领衙门都曾接着线报,说是有乱党要起事,可掌印的官员,都以为是闹剧讹传,皆没放在心上。
可那林清得着风声,心下却焦急起来,连想也没想,从教众里挑了两百多号壮丁,就要去闯金殿、杀皇帝。
由于提前买通了禁内太监,所以两百号刺客分成两队,由太监引着闯宫。
一队由太监刘得财引着,打算从东华门杀入。到了门前,因一个卖炭人无意间用炭车蹭了一名天理教徒,其他的天理教徒便勃然大怒,纷纷亮出了兵刃。兵刃一出,守门的侍卫这才知道来了反贼,一面关城门,一面拔刀相拒。可这伙刺客一看行迹暴露,竟吓得慌忙逃窜,最后,仅有十余人进得宫禁之中。然进宫后,刘得财为泄私愤,便先带着几个刺客去杀曾与自己结怨之人,结果被人生擒活捉。
另一队由太监杨进忠引着,从西华门杀入。这伙刺客倒是全进得了宫中。可他们进宫之后,却直奔了“尚衣监”。这“尚衣监”是皇宫中缝补、浆洗之地,所在之人,多是些宫女、老嬷。只因之前杨进忠缝衣受拒,所以他怀恨在心,借着这个由头,带着天理教徒先来出气。那干天理教徒也没二话儿,抡起刀剑,逢人便砍。一时间,杀得尚衣监里血肉横飞。
须臾后,有乱匪闯入宫中的消息便传到了那些王公贵胄的耳朵里。可在当时,嘉庆帝正驻跸热河,行那木兰秋狝,并不在宫中。那些个世子亲王一看,也是慌了手脚,几番周折后,这才发下令牌,从火器营急调了一千兵马,从神武门入禁剿匪。
禁军入宫后,便在各处搜剿。皇室宗亲们见有禁军杀来,也纷纷取了弓箭、鸟铳,于周边掠阵。
天理教徒们一见大军压来,全傻了眼,躲的躲,逃的逃。实在是避不过,也只得硬着头皮与官军相抗。
本来这闯宫计划就不严密,再加上天理教徒们暗自心怯,乱了阵脚,故被打得抱头鼠窜。
可那皇宫内院殿宇繁多,大小阁舍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光是那长墙回道,便足以让人迷花了眼。百来号教徒一分散掩藏,寻起来也着实不便。
一连折腾了一夜,官军们这才将闯宫的教徒悉数擒毕。审了几个带头的,又顺藤摸瓜,将躲在京郊等信的林清等人一举活捉。
不几日,嘉庆帝匆匆返宫,在中南海御审了几名首犯。之后,该砍头的砍头,该流徙的流徙,将这次抓捕的天理教众统统严惩。
那些漏网的天理教徒,听得教首被剐的消息,也都仓皇奔逃,作鸟兽散,蛰伏在山野僻壤,隐姓瞒名,待机东山再起。
由于那次的闯宫事件过于荒唐,不少百姓在惊诧之余,也将这事当成笑柄,津津乐道。故虽隔了三代,依旧耳熟能详。
可那天理教被镇压后,所存的教徒仍是秘布民间,暗地里借着先代人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