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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及此节,胡屠户早早就将屋里油灯吹灭,做出了睡觉的假象。自己却暗中藏在门后,偷眼盯着院里的动静。只待那赖青一来,便立马冲将出去,拿他个人赃俱获。
胡屠户如此想着,慢慢得过了大半个时辰。正当倦意渐渐上来时,院中却突然传来一丝响动。
来得好!
胡屠户精神一振,马上警惕起来。可令他万没想到的是,发出那动静的,并不是什么赖青,而是后院圈中的那三口瘦猪。
只见那三口瘦猪一个挨着一个,并成了一排,慢慢地朝院门走去。等到来在院门边上,其中一口竟然直立起来,抬起前蹄,将那门闩一下拨开。
胡屠户背后一寒,呆立在当场。那肉猪乃蠢笨之物,又如何能像活人一般立行拉闩?
门闩拨掉后,院门大开。那三口瘦猪身子一低,便要挤出门去溜走。胡屠户眼见三猪便要逃得没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疑虑?忙从桌上摸了把杀猪刀,慌慌张张从屋中追将出来。
听得后面有动静,三猪皆扭颈回望,见是胡屠户张牙舞爪地来追,都吓得哼叫狂奔。胡屠户也真急了眼,一边操刀怒骂,一边紧追其后。
一人三猪,绕着村子疯跑了起来。可那三口瘦猪不识村里道路,逃着逃着,竟一头撞进了条死胡同里。胡屠户一见,大喜过望。也不管脚上鞋子跑丢了一只,挥着杀猪刀便赶紧堵了上去。
胡屠户步步紧逼,那三口瘦猪吓得哆哆嗦嗦地挤成一团。见实在是无路可逃,那三口瘦猪竟齐刷刷地趴在地上,拱首晃肩,宛如求情讨饶一般。
胡屠户见状大惑,心道自己杀了半辈子的猪,却还真是头一遭遇上这等奇事。他抹了把汗,打算再走近些,以便瞧个究竟。
可没承想,刚走了没几步远,有两口瘦猪竟忽然怪叫,后蹄猛地一弹,便分左右朝着胡屠户扑来。
胡屠户不曾防备,骇得打了个哆嗦,手里那把杀猪刀没拿稳,便“咣当”掉落在地上。
趁着这工夫,那两口瘦猪已从胡屠户身旁穿过,奔至了胡同口。剩下那口见状,也是跃跃欲试。
这当口,那胡屠户脑子里回过神来,心知自个儿被那些瘦猪耍了。刚要弯腰拾刀,却瞥见第三口猪也到了跟前。他想都没想,直接抬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跺在了那猪的拱嘴上。
“哼唧”一声,那猪便哀嚎着,斜喇喇地倒向一边。胡屠户还不解气,一下就跳骑到那猪身上,扯起猪耳,抡起拳头朝着猪脸上乱打乱砸。
受了胡屠户的重击,那猪自然疼得不行。一边嚎着,一边用四个蹄子在地上扒刨。原本逃到胡同口的那两只瘦猪,非但没有跑远,反而战战兢兢地倒了回来,显得又是害怕又是焦急。
打了半天,胡屠户累得气喘吁吁。身子刚一抬,压在底下那猪居然使劲一顶,将胡屠户掀翻在地。
那地上是土路,混着不少小石子。胡屠户的后脑一着地,恰巧硌在了一块碎石头上。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让胡屠户不由得气红了眼。
瘦猪没了压制,爬将起来一瘸一拐地想跑,可没想到胡屠户比它更快,抬手一抓,便攥住了它的后蹄子。
后蹄被固,那猪拼死挣扎、蹬踢不止。胡屠户见它屡屡反抗,杀意顿生,发现那把杀猪刀在不远处扔着,当即一手紧扯着瘦猪,另一手伸出,去抓地上尖刀。
持刀在手后,胡屠户也没二话,先用牙横咬住刀背,腾出两手来几下将那瘦猪掀翻在地。那猪肚皮一露出来,胡屠户便一脚踏住,抽下嘴里尖刀,对准了猪脖子一刀捅下!
“噗”的一声闷响,尖刀直接没至刀柄。那猪嘴里涌出阵阵血沫子,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胡屠户毫不手软,握着刀柄在腔子里搅动一下,再猛的一拉,将那喉管生生切断。瘦猪四蹄乱蹬了几下,便死得透透的。
“这畜生,死得倒挺快!”胡屠户暗骂一声,将杀猪刀拔出。
刀子一拔起,血流如注,喷了那胡屠户满头满脸。剩下那两口瘦猪惨叫一声,便转眼逃去。胡屠户见追不上,索性也不再去赶,抹去脸上血渍后,从地上抓起死猪扛在肩上,大步回到了家中。
等到第二天,屠胡户又起了个早。烧了锅热水,将死猪秃噜了毛、摘了下水,便装在推车上,送往了醉仙楼……
“大人,”说完整个经过,那胡屠户朝着堂上不住叩头,“小人所言都是实情,还望大人给小人做主啊……”
听完胡屠户所述,府尹也是暗皱眉头。那胡屠户虽生就的粗鲁,可他拙嘴笨腮的说出这番话来,也不似是编派。况且,此番话与厨子牛二所言大致能合对得上。府尹思索再三,对着冯慎问道:“冯经历,你对此案有何看法?”
“回大人,”冯慎赶紧说道,“卑职方才一直在细听,感觉这胡屠户倒不像是谎话欺人。但卑职心中还存一问,打算先问问这胡屠户。”
府尹冲冯慎一挥手,点头答应:“只管去问。”
“谢大人。”冯慎一揖,又转身望着胡屠户道:“卖你瘦猪的赖青,是何许模样?他身旁可曾携带着一只猕猴?”
“猕猴?”胡屠户怔了一下,抓了抓头,“小人见他时,他就赶着三口猪,并没看见有什么猕猴啊……要说模样吧,他生的倒是有几分像猴,干干瘦瘦、细头尖脑的……”
冯慎与查仵作相视一望,赶紧接问道:“是不是耳垂上还生着颗大黑痦子?”
“对!是有颗痦子!是有颗痦子!”那胡屠户想了一会儿,急忙说道,“那痦子上还长着一撮黑毛!怎么?这位大人也认得那赖青?”
“这便是了!”冯慎道,“我们与那赖青,倒是见过那么一面,可一个不留心,让他给逃了……胡屠户,我再问你,你可知那赖青下落?”
“这……这小子满嘴里跑舌头……小人也不知他何处落脚啊!”胡屠户苦着脸道,“若小人知道他的下落,早就找上门去要回钱了……”
冯慎点点头,然后对着府尹说道:“大人,卑职以为,这个叫赖青的,恐怕就是那害命真凶!”
听冯慎如是说,府尹问道:“何以见得?”
“大人容禀,”冯慎接着说道,“今日响午时分,卑职与查仵作曾在天桥得遇一名耍猴人。那人的相貌,与胡屠户所形容的赖青一般无二。加上他种种诡异之举,再结合这宗奇案来看,想来那恶人,定是赖青无疑!”
“哦?”府尹又道,“适方才冯经历说,验尸已然有了眉目,不妨且说来听听。”
“是”,冯慎道,“从那怪尸来看,猪皮之下,的确是个人。并且,那并不是死后藏尸,而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就被人蒙了猪皮,生生造成了一口肉猪!”
“竟有此事?”府尹身子一颤,大惊失色,“这……这真是骇人听闻了!这大活人,又如何能被造成一口肉猪?”
“唉,这世间确有此等邪法。”冯慎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此法本是偶然间听先父提及,可卑职当时只当是个传闻,万没想到,它竟真的存于世上……”
“究竟是何种邪术,居然如此歹毒?”府尹追问道。
冯慎长息一声,道:“此种邪术……唤作‘封皮造畜’!”
第八章 盲叟托孤
听得“封皮造畜”这四字,公堂之上人人色变。
“冯经历,你仔细说来!”府尹神情一凛,正色道,“本府倒要听听,此等邪术是如何惨绝人寰!”
“谨遵大人钧命!”冯慎顿了一下,又道,“这邪术,顾名思义,就是先将牲畜宰杀剥皮后,再血淋淋地蒙在活人身上。蒙皮之前,那人被抹上秘药,一但与鲜血相溶,那秘药顿时化开,将那人皮与兽皮牢牢粘合,任凭撕拽,也是纹丝不动,就好似长在身上一般。等过些日子,再将兽皮断口处用线缝好,一个活人,便就被生生的造成了一只畜生……”
“竟如此丧心病狂?”不等冯慎说完,府尹气得大怒,“这等恶人,必当碾肉磨骨、碎尸万段!”
“大人所言极是,”冯慎道,“此种凶徒,人人得而诛之,那卑职继续说这‘造畜’一事,也好让案情明朗。”
府尹余气未减,也不答话,只是将手一挥,示意冯慎接着说。冯慎见状,赶忙将所知诉出:
这“造畜”邪术,原记于古时野史散籍。那些邪徒若想造畜,一般是要拐骗些垂髫小儿。这孩童骨头软,易固型,再捉些猴猿之属取皮套上,等制成后,与真兽无二。可五岁之下小儿禁不得疼,往往不等那伤处愈合,便染了肉毒疟疸,以至于浑身溃烂,十个里面,也不见得成活一个。若是用年纪稍大些的,骨头身体早已生就得差不多了,再硬要封皮,可谓是难上加难。
然那些歹人不甘心,试练千方之后,终于试出了一个新的法子。这法子十分恶毒,是先在隐秘之处掘一个几丈有余的深坑,深坑掘成后,倒入酒糟十斛。酒糟之中混有浓醋以及用草药调配的“软骨散”。准备停当之后,将所用造畜之人衣裤尽除,赤条条地推入坑中,在坑口盖上块大木板,用巨石压覆其上。
备畜之人被困在坑里,身体各处浸泡在药液之中。若是饥了,便胡乱地吞食些酒糟;若是渴了,就饮些浆水残汁。一连泡上月余,那人不但被酒药之气熏得神志不清,而且浑身的骨头皆软若面筋。
见炮制得差不多了,邪徒们按着备畜之人的身量,剥来些猪犬羊马的鲜皮。抹完秘药后,就直接把皮覆其身上。猪犬羊马等畜不似猴猿,它们与人差异甚殊。
可那备畜之人骨骼皆软,因此封皮之后,邪徒们一拥而上,对着那人的身体便是一番揉捏。待捏成那畜形后,再抬着那人去吹些山风。由于浸了秘药,那备畜之人的骨头见风即硬,等晾晒一阵,造畜便成。
之后,那伙恶人把配好的哑药混在吃食里喂给被畜之人,让他们纵然心中有万般苦水,也是有口难诉。
那般造成猴猱模样的,都被拉去大街上耍嬉卖式。只因骨子里是人,自然比真正的猴子会的本事多,所以,每每得来的赏钱皆是盆满钵盈;而那种造成猪羊状的,则以低价售出。等到买家圈回家中后,那些“猪羊”再翻圈而逃。既能赚了银子,又不多费本钱,得了个空手套白狼的无本生意。
那些可怜人被改成畜生,日子一久,也俱认了命。特别是“猪羊”之属,一旦逃脱不出,便有被买主宰杀的危险。即便是逃在别处,也难逃受屠的厄运。于是乎,他们哪里敢冒险?只得老老实实地,回到那伙恶人的身边。
“真当是骇人听闻!”得知这造畜的真相后,府尹不由得怒发冲冠,“冯经历,那口瘦猪果真就是那造畜所来?!”
“正是,”冯慎道,“卑职与查仵作验看半天,那猪皮下的骨骼虽然变形,但确为人骨。并且,观那骨质的疏密与那齿底的磨合,那人应该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听到这里,胡屠户吓得魂飞魄丧:“大人……小人实不知那是个人扮的……要知道那里头是个大活人,就算拿刀架在脖子上……小人也万万不敢动手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府尹正在那气头上,见胡屠户还在讨饶,更加愤恨:“大胆胡屠户!你勾结吴寡妇通奸在先;而后又图蝇头小利,从赖青处购得了赃物;并且,不管你有意无意,杀死受畜之人总是坐实!任择三罪之一,你都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