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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闻玖心里咯噔一下,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然而心中的不安又渐渐浮起,虽然他答应了,但总
感觉有些什么横在两个人中间,让两个人的心始终无法贴近。他想要再一次地确认,但却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接着一个飞身嗖地腾起,朝墙角一团黑影扑去。
罕见的,慕容霜扑了个空。慕容霜怒道:“什么人,快出来!”端木闻玖心中起起落落浑不知是何滋味,此时见慕容霜恼了,反倒觉得有趣。总算有一个人,让这武功高强无所不能的慕容霜束手无策了,而且似乎是从一开始就让他败下阵来。然而端木闻玖从来没有怀疑过慕容霜的这种类似于天赋般的直觉,于是他忍住笑,朗声道:“前辈既然来了,何妨一见。”
仙风道骨,青葛布衣,那老者缓步自暗处走出,指着端木闻玖身后道:“你怎么背着我的剑。”
端木闻玖闻言解意,明白他就是曲则全,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欣喜道:“徒儿端木闻玖拜见师父!”
☆、思君如流水
端木闻玖跪下便喊师父,曲则全却闪到一旁避开道:“休要胡言,我从没收过什么徒弟。”
端木闻玖不解道:“曲前辈,您不认得我的父亲端木宏吗?”
曲则全面上颇为不满,目光游离在端木闻玖身上:“你老父偷了我的剑谱,你又来偷我的剑!”
端木闻玖被这一通话羞得满面通红。一旁的慕容霜却好整以暇:“剑鬼老头儿,当年你夸下海口说你写了一本绝世剑谱,谁找到便归谁,怎么自己却赖起帐来说人家偷的。再说这剑,它就这样胡乱插在乱石之上,谁知道是不是你丢弃不要的,说偷也未免太小气。”
曲则全脚下生风,瞬间出现在慕容霜的身后,伸手摸了摸他身后的琴囊,抚须笑道:“好利落的嘴!你这小娃儿年年来偷我的药草,我还没有跟你理论。这样吧,你给我弹一支曲子听,若是好听,我便饶了你们。”他的轻功如此高超,眼力如此厉害,端木闻玖佩服得五体投地。
曲则全的古怪行动,慕容霜并不吃惊,他微微笑道:“这山又不是您的,我怎么能算是偷你的药草。不过,我还真的有一首曲子,要弹给你听。”
端木闻玖搬了椅子置于案前,又将案上之物尽数除去。慕容霜褪去锦囊,将噬月琴置于窗下案上。但见月光之下,灯光之中,噬月琴琴身黝黑形似弯月,发着极淡的寒光,琴弦血红颤颤巍巍似有呜咽之声,琴尾之上刻着一个明眸善睐的女子,刻纹寥寥,其仪秀之姿含笑之态栩栩如生。此时月明如水温柔流动,勾勒着慕容霜绝美的面容。他白发覆着月辉更似仙人,腕间血红的雕花手环与血红色的噬月琴弦两相呼应,将一双骨肉匀称柔软坚韧的双手抚在弦上,轻轻拨动着,他时而敛眉,时而微笑,随着琴声微微摇动着身躯。端木闻玖出神地看着这个身影,浑然忘了自我,他的口唇因痴迷半开合着,目光紧紧盯着慕容霜的每一个细微。
曲罢,曲则全转身去关窗户,顺便偷偷抹了把眼泪。他声音里含着叹息:“你父亲还好吧?”
慕容霜摇了摇头。端木闻玖轻轻拍了拍慕容霜的肩膀,温声道:“远离尘世诸多痛苦,慕容前辈九泉之下定会怡然自在,过的很好。我爹也是。”
曲则全一愣:“慕容星死了?!端木宏这小子也死了?!”
慕容霜道:“家父常说,在这世上,只有您才听得懂他弹琴。所以你与他比试武功的时候,才会输得那么惨。虽然你们当了这么多年的死对头,家父却把你看作知己故交。他还曾为你写过一只曲子,只可惜一直没能弹给你听,就是我方才弹的那一首,叫做《思君如流水》。”
曲则全看着眼前这两个单薄稚嫩但又朝气蓬勃的少年,万般滋味直涌上心头来。他确实听懂了曲中含义,它似在诉说着光阴易逝莫留遗憾,莫要让思念留在心间埋进土里。他的心中,确实是有遗憾的,他的心中确实住着一个思念的人。那些遗憾的往事一幕幕重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原来那朵桃花早已经烙在了心尖,从未离去。
在天地客栈一住便是三个月,果然如城主所言,最近这里风起云涌,将要有大事发生。三更天的时候,叶之洋依然清醒得很。窗外明月将满,缺失的那块弧度就像是明月藏起来的心事。不知明月是在想姑娘还是在想美酒,叶之洋趴在窗前看月亮,却看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匆匆掠过。那青色的身影里还夹着一道白光!那白光在皎皎月光下发着动人的光!那是一支宝剑形状的羊脂白玉!不!那是一支羊脂白玉做成的宝剑!那就是传说中的千秋雪!
叶之洋也不顾什么隐藏踪迹了,卯足了劲的施展轻功朝那光影追了出去,他可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光影实在太快了,如果不是距离近,如果不是有一双视力极好的眼睛,肯定不会追得上。叶之洋在追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心中十分清楚的确信,那道光影便是“飞雪”曲则全与他的宝剑“千秋雪”。只是“飞雪”比想象中的年轻的很多,“千秋雪”更比想象中的珍奇许多。
那道光影终于在一座府宅里的一间房屋下停住了。叶之洋提前收了脚步,悄悄隐在暗处,暗暗压住口中被风划伤的血腥细沫,按着狂跳不已的心偷偷张望。
此刻徘徊在上届武林盟主乾一门前的正是曲则全,他是来寻那朵桃花的。
桃花的本名不叫桃花。他们相遇的那年,她正站在一棵桃花树下,在桃花掩映下的黄昏里朝他微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的心尖就被那微笑印出来一朵桃花的烙痕。他没有问过她的姓名,在他的心里,她的名字就叫桃花。尽管不见桃花已经有几十年了,但是他依旧清晰地记得桃花的面容,记得桃花林里桃花树下那个动人的微笑。其实自从知晓昔日仇敌好友都已相继步入黄泉,他心底就有了一个执念,这个执念在听慕容霜弹完那首曲子后抽枝生长,日日缠得他寝食难安,熬完了一整个夏天,以为自己终于放下了,却在看见那株桃花树时崩溃瓦解。那桃花树历经秋日的风雨摧残,已然枯死。他不再回避那个执念,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是的,无论如何,这残生都要再见她一面。
然而站在她的门前,他却有些犹豫。与这一生漫长的七十余年相比,与她相识的那一年时光实在太过短暂,他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如果她不再记得他了该怎么办,又或者,她已经不再了怎么办。
曲则全在门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刻,叶之洋也在拐角处一动不动地看了半刻。然而这半刻,叶之洋等得并不难熬,也亏得这双眼睛,曲则全面上的任何牵动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他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面上的表情在短短半刻钟里经历了成百上千种变化。叶之洋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禁不住悚然动容。
房门忽然从里面慢慢打开了,自房里颤巍巍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他们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叶之洋看得饶有兴致又满脸疑问。他们眼神中有泪光有爱恋,但他们的年龄仿佛差了二三十岁。这也难怪,曲则全常年隐于深山,修身养性,远离尘世诸多烦恼,虽年近七十却仍须发乌黑颜形青春,又较从前多了一番仙风道骨般的清雅。而老妇人虽比曲则全年纪轻,但是这几十年来饱经风霜,历经诸多烦恼伤病,能撑得到今天已是很不容易。
桃花笑了,像四五十年前一样笑了。
曲则全看着形容枯槁,笑开来满是皱纹的桃花,再也忍耐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两个老人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多岁了,他们抱在一起,一个哭,一个笑。叶之洋并不了解两个老人之间的那些过往,只是看到这里,也禁不住的泪眼汪汪。本是奔着“千秋雪”舍命跟来的,此刻看到此景,竟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远处深夜未眠的妙龄女子正撞见这一出重逢的苦情戏,她双手交握的袖口上绣着一只雀鸟,此刻正徘徊在他表哥乾坤的门前。她正是乾坤的表妹齐薇儿,也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谋士朱雀。
☆、皇帝的谋士
半夜三更,乾府的下人都睡了,它的两个主人却都没有睡,齐薇儿没有睡,乾坤没有睡。
齐薇儿没有睡,因为她的房里有客人,她日夜兼程地赶了好几天的路,才刚到家,便看见自己房内有三个不速之客。
一个身穿紫衣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右袖空空荡荡随风摆动,他是一个失去右臂的人,他左手持扇,将扇柄打在几案上,厉声问道:“朱雀,你为何迟迟不动手?”
齐薇儿冷冷道:“我并没有同意你的计谋,这件事与我表哥无关,你休想拉他下水!”
紫衣男子冷笑道:“那我倒要听听看,你有什么好主意能逃过圣上三年之期的死约,在一年内摧毁那固若金汤的双仪城。”
一想到当今圣上昔日的那些手段,齐薇儿禁不住浑身战栗,她紧紧咬住下唇,再说不出话来。
一长髯老者拄棍笑道:“青龙的计谋一箭三雕,朱雀的担心也并非多余。乾坤此人武艺高强但心智不坚,怕不能为我们所用,若临时倒戈恐得不偿失。眼下三年之期将满两年,慕容舒已死,我们再无时日另做谋划,就按青龙说的做吧。只是牵头的人,我们需要换一个。”
紫衣男子扶额道:“玄武,您说得简单,我们去哪儿找一个武艺高强心思单纯又可操控的人?”
虎背熊腰的男子缓缓开口道:“我们可以造一个。”
长髯老者捋须笑道:“白虎说得不错。”
齐薇儿面上渐渐松缓,她点头应道:“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皇帝的谋士“玄武”从齐薇儿房内离开后,穿越长长的长廊时,他轻快的步履变得蹒跚,精神矍铄的面孔变得老态龙钟,变成了天地客栈里风烛残年的账房先生,但当他敲响乾坤的房门,走进屋内时,他又变成了武林中风声鹤唳的丐帮帮主金万长老。他将江湖中连日里发生的许多奇事怪事告诉了乾坤,又与他一一谋划了对策,直到快天亮才离开。
乾坤房内也有客人,那客人就在里间的卧室,穿着一件华贵光鲜的湖蓝绸缎,此刻他的双手正在一副躯体上来回摩挲,低低地耳语道:“小亲亲,我摸过那么多女人,可是她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这样滑嫩,你身上是抹了什么这样香,也给我抹一抹吧。”他左手轻轻压住床上人的左肩,慢慢地俯下身来,用右手食指轻轻撬开床上人因发热而烧红的唇。
床上的人虚汗淋漓,显然是在病中,他躲着那双不怀好意的手,用力瞪着那湖蓝绸缎,警告道:“我师父过来了!”然而他的身子太虚弱了,以致于这警告看在湖蓝绸缎的眼里,变成了声声娇嗔。果然,湖蓝绸缎挑了挑眉,轻轻地在他面颊上啄了一下,开心道:“我的小乖乖,你担心我会被你师父一掌拍死吗?放心吧,他不敢动我,他把我拍死了,我还怎么给你看病呢!”病中人痛苦地闭上眼睛,把脸扭向一边。
“决明”乾坤送走长髯老者,逼着自己不去看他的双手,强忍怒意道,“子玉怎么样了。”
原来身穿湖蓝绸缎的这一位,就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唐本草的大徒弟决明子。他活脱脱一个风流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