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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病,脑中想到这三个字,崔眠只觉得好笑。
八月份,浮云观的夜来花香却越发浓烈。崔眠一整日在浮云观游走,寻找花香来源,最后敲着竹竿迈入了一个比他住处更偏的院子,
“有人吗?”
“崔公子。”是浮云观的弟子。
“敢问小兄弟,这里是否有盆夜来香?”
经崔眠这一提醒,弟子才发现院内是有一盆夜来香,
“有的,怕是此前住在这里的先生留下的。”
先生,崔眠的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叫何名?什么时候走的?”
“名字不知,好像是三月份的时候走的。”
夜里闻着飘来的花香,崔眠越发睡不着,他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要求证,又有好多话想对文君说……
思念的滋味,从前在绝色府等烨王的时候,崔眠单以为那些等待就是思念;然而如今才明白,思念到了极致,是迫切地想用自己的双脚走到那个人面前。
南方旱灾起,往常朝廷都会提供赈灾粮食,然而今年的抚恤却迟迟没有下来,引发了几场小规模的暴动。
这主张扣粮,在背后操纵之人,就是祁佑,
暂押粮食的官员心有不忍:“佑王,挨饿的都是南方百姓,且扣下粮食已经引发了几场暴动,有大乱之兆。”
祁佑:“当乱则乱。”
前线传来战报,战况扭转,烨王九死一生,一举攻下云疆三座城池;一年苦战,云疆兵粮不济,主动投降求和,还特地送来了云疆唯一的太子作为人质,以示诚意。烨王守住了南夏边境的太平,班师回朝!
此消息传来京城,人心振奋。再也没有什么比打了胜仗,捍卫国家疆土更鼓舞人心的事情了,烨王成为了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大学士的马车在夜间流动,文君悄无声息地造访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
这夜来到了元侍郎的家中。
“学士大人请坐,”
元侍郎已年逾半百,打量这个眼前不过弱冠之年却位高他三品的大学士,清风俊朗,温润如玉,正是翩翩少年郎。
两人先是谈了番朝政,又畅谈古今,大学士之才学着实让元侍郎佩服,但终归不明白文君今天来访有何意图。
临走之前,文君给他讲了个故事,
惹得元侍郎一个晚上不得入眠,惶惶不安,回想起原话来:
“元侍郎,文君近日好看古籍趣谈,其中一个故事非常有意思,可以一闻。话说从前有个地方,人们信奉他们的太阳。可是时间久了,人们发现那太阳并不发光,才恍然大悟,那不是太阳,是块圆饼罢。后来,那圆饼还会发霉掉下虫来,让大地遭殃,百姓受难。元侍郎,你说说看,这时的人们该当如何?”
此时元侍郎还是很认真沉浸于故事中,“侍郎不知,还请大学士解答。”
“哈哈哈,这有何难,换一个太阳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果然看见元侍郎的额头冒出了细汗,
文君又缓缓道:“现在有两个太阳,您觉得哪个合适呢?”
元侍郎很快想到烨王和佑王,汗滴到了地上,
“臣惶恐。”
“我也惶恐。只是我想了想有火则祸,有人则仁,大人,你想想。”
文君所言不虚,初时说这样的话,他也惶恐,只是说着说着也就顺溜了。身在官场,位高权重,不知不觉间恩威并施,刚柔并济都成了拿捏人心的技巧。既然答应了辅佐佑王,那就开弓没有回头箭。
元侍郎一晚无眠,烨王回朝,只恐这月内,朝中必有大变。其实他也想过有朝一日江山易主,二王相争,他支持谁?其实心中本是有意于烨王的,可如今大学士这一访,显然是佑王派。连当红大学士都是佑王的人,恐怕整个朝堂多半都是佑王党了。
住在隔壁的暗影不知何时撤走了,总之崔眠独自一人回到了京城。
他一人,一根竿,一盏灯。
竿,是玉灵山带来的竹竿,上头被他摩擦地光滑,尾端已经炸裂成丝。灯,是去年中秋时文君猜对了那道灯谜,得来的八角琉璃灯。
这样的人一出现在京城,最先引起的就是市井无赖和游手好闲的人的注意。
一个无赖走了过来,“嘿,瞎子,你提灯干嘛?”
“我提灯而行,是要你们看见我。这样在夜里的时候,你们不会撞到我,我也照亮了你们的路。”
这盏灯带走的时候还被桃满埋怨过什么破玩意都带,现在崔眠又提着它回来了。
那无赖装着大悟的样子,“这样子啊~那现在天快黑了,我帮你把灯点上。”
“有劳。”
然而,天其实没有黑,只是阴天罢了,于是街上的人都在暗暗嘲笑,
“看那个瞎子,”
“瞎子点灯——白费蜡!”
崔眠寻文君心切,一时没有注意到那么多。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不知怎的,崔眠周围的人流多了起来,他总是会撞到人,连连道歉。
哪有人会故意走去瞎子旁边,是那无赖又找了几个他的朋友来,欺负他看不见,故意轮流站在他旁边,等着他撞上来。街上行人哪管这闲事,只当没看见罢了,有顽劣的也加入了其中。
“对不起,不好意思……对不起……”
而这时候大学士的八抬大轿经过,风吹起布帘,露出文君温润的侧脸,但他没有窗外看,轿子与红衣擦肩而过。
崔眠打听到了学士府,几经辗转终于走对了路,只是到了门前却被守卫拦了下来,请求他们通报一声,然而学士大人政务繁忙,谁愿意为了这样一个落魄瞎子去给学士大人添堵呢,崔眠在门口等着却也没遇到文君。
晚上,崔眠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想来在京城待了几年,却找不到能容他过夜一宿的地方。他不想找萧炎,不敢回城西,只能是将就着和乞丐们一起睡在巷尾。
既然他没办法见到文君,那就让文君来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中秋快乐~还记得前面几章中秋的时候,文君猜的灯谜吗——无风荷叶动(打一字)
第23章 23皇城欲海
于是京城又响彻起了久违的莺婉动人,撩人心神的戏曲腔。
“你们听说了没,崔美人回来了。”
“他不是死了吗?”
“难道你说的是街头那个唱戏的瞎子?”
“哎呦,没了眼睛,一张脸还看什么?”
“我看像个乞丐。”
……
这一招很管用。彼时文君正站在崔眠的对面,一街之隔,人来人往,
【这番好戏已开腔~
管他几人听到曲终~
若相遇妄断吉凶~
敢担重逢是否太英勇~】
他一身华服,一品绯袍,绣仙鹤;而崔眠一身褴褛,衣服从平阳城一路来到京城,钩拉磨扯,破损严重。鞋子也黑乎乎的,还有一滩不知是泥还是狗屎的东西贴在鞋底,多半是后者,因为与崔眠较近的行路人都捂住了鼻子,加快步伐。崔眠面前有好心人丢了几个铜板,他的怀里抱着一盏八角琉璃灯。
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在阴影里,遭人冷眼。人们见大学士驻足,也只当是对这个瞎子唱的戏感兴趣,果然,大学士站了片刻便离开了。
风华殿,阿琴偷偷藏起什么,被珍妃发现了。
从上次娘娘叫她调查那个小官开始,阿琴一直留意着。那时候烨王派人销毁崔眠的画像,不少酒楼茶肆还是偷偷留存了几张,现在落到了阿琴的手中。
只看一眼,就能看出那画中人与珍妃有多像!一样的桃花眼,一样的顾盼生辉,一样的美到不可方物。阿琴从珍妃入宫的时候就伺候着了,一转眼十年过去,她本可以出宫嫁人去,可却是一心要侍奉主子。珍妃很是感动,阿琴与她之间,早就超越了主仆之情,情深更胜姐妹。
“阿琴,拿过来。”阿琴颤抖着手递过画卷,“娘娘,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阿琴几乎带着哭腔,为这个可怕又震惊的真相。
珍妃看着那画像,里面的人的容貌风姿,还绰约赛过她几分。原来,他长这样。眼泪毫无征兆地滴在了画上,染开一方水墨。
“娘娘,他是不是——”
“是。”珍妃闭目,又有泪落下,
“阿琴,我给你讲个故事。”珍妃的神情悲怮,仿佛在撕开一个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从前有一个苏州艺伎,唱曲弹琴卖艺为生。她姿色过人,每每表演时都蒙着面纱,恐有人企了歹心。防过了世家公子,防过了达官贵人,最后却被一个山贼匪徒偷偷掳掠了去,山贼在一个破庙里玷污了她,后来还把她带到了不知名的小县,逼她生下孩子。生下孩子后的她假装顺从了,一天夜里,趁着匪徒不在家的时候逃跑了。而后,又流离颠簸了几年,她遇见了当朝皇上,一飞升天,野鸡变了凤凰。”
听罢,阿琴抱住了她的娘娘,抱住了这个单薄的女人。
“阿琴,这些画你从哪里寻来的?这些画像留不得。”
“好,我这就烧了。”阿琴擦拭眼泪,把画点着,脆弱的宣纸一下子化成了灰。
“对了,娘娘,京城有个瞎子,唱戏极好听。他们还说说唱戏的没瞎之前,还有双漂亮的桃花眼。”
珍妃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恐惧油然而生,
他,没死?
崔眠连唱了几日,文君都没来。倒是引来了图谋不轨之人,想偷他的琉璃灯,被崔眠用怀里的短刀吓了回去。
小君君好冷的心啊~
但这一次崔眠绝不会罢休,于是提着他的灯,再次去了学士府。
他已经想好了,见到文君和他说:
“小君君,我那时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瞎了的事实,并非真心要挖你的眼睛。”
“小君君,我不相信你会如此薄情寡义,你其实很喜欢我的,对吧。”
“小君君,我此前是有些虚情假意,可是后来,渐渐地,我喜欢上你了,真心的。”
到时候一定能和文君重归于好,那他一定要在学士府先大吃一顿,点个满汉全席,他现在真的好饿,肚子大唱空城计。还要洗个热水澡,几天来露宿街头,人都馊了,浑身怪痒的。
学士府很大,高墙之外各是一条街,崔眠正沿着其中一面墙走,正走到拐角处,却听见——
“你当我是什么人,会喜欢这些个低贱官伶,我看裴大人的的官服是穿腻了。”
“大人饶我一回,我是听闻当日大人在城西时钟情一个小官,所以就……”
“不可谣传,毁我清誉。”
“啪——”
琉璃灯掉在了地上,崔眠的肚子一下子不饿了,就是觉得胸口有点疼。
还没等崔眠尝够这心疼的滋味,迎面便来了两个自称是宫里来的人,请崔眠上马车。
到了宫内,崔眠先是被两个太监带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又供了饭食,才把崔眠带到了风华殿。太监告诉他,珍妃娘娘请他唱戏。
珍妃?便是那个人人口诛笔伐的妃子?崔眠敲着竹竿来到殿前,“小人见过珍妃娘娘。”
后宫不得有男人入内,特别是风华殿,但崔眠是瞎子,珍妃又得宠,便破了例。
珍妃半倚贵妃椅,在容颜上岁月仿佛就从未在她脸上走过。唯一改变的便是那双眼睛里装的东西,越来越深不见底。她高高在上地看着来人,纤拔瘦弱,眼睛蒙着白绫,瞎,是真的瞎了。
“我喜欢听戏,听说你唱的好,我就差人把你请来了。”
“那娘娘想听什么戏?”
“不急,我且问你几个问题。”
“你叫崔眠?”
“是。”
“籍贯在哪?”
“一个叫不出名的县。”
“你从前在青楼当小官?”
“是。”
“如何到那里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