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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锦书迟疑了一会,瞧见对方的模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外头极冷,风刮着冰渣子下来,叫人觉得生疼。巧倩看了眼天色,脚步愈发急促,两人穿过了东宫,又绕过主殿,唐锦书许久不曾这样走过,不由觉得周身都有些僵冷。
巧倩带他来的地方是个宫里头的荒院,院里有辆推车,还有件干净的衣裳,巧倩道:“你们不在的时候这里死了一个人,是做事的小太监,浮草似的一条命,虽然没有人在意,但明个儿一早就得把尸首送出宫里头了,那管事的与我相熟,我告诉他你是我表弟,在宫里犯了点事,他便答应着到时候叫你换上衣服躺在里头。”
“这些年……我自己也攒了一些银两,”巧倩说着,从树底下拿出来一个包袱,“唐大哥,这里头有你的章印,也有你旧时的字画,趁着这个机会,你赶紧离开这里吧。”
唐锦书笑:“你为什么要帮我?”
巧倩道:“我的命都是唐大哥救的,如今为了报恩,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呢?唐大哥,实不相瞒,我对你有意……”——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巧倩的声线颤抖。
唐锦书道:“可是你这样做,要把安景置于何地呢?”
“我不在乎皇上会把我怎么样!”巧倩大声道,直直跪倒在地上。
唐锦书忍不住弯腰咳嗽了几声,“我知道,巧倩,你先从地上起来。”
巧倩一动不动,垂眼望着土地。
“巧倩。”眼睛望见远处似乎隐隐有灯火,这次当真是带了怒气,那人仍是不语,唐锦书一把把她拽了起来,却在下一刻分明看见巧倩的眼中泛起了泪花,那样畏惧与小心,却又有些固执倔强地回望着自己。
唐锦书第一次发现,他已经掌控不住这个孩子。
巧倩宽大袖口下的手冰凉,她抹了抹眼睛道:“再过一会,大概皇上就真的来了,唐大哥,你快走吧,若是过了今夜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记住巧倩这样痴心的待过你?”
“胡言乱语。”那温润之人明显是被惊到了,然而他来不及多想,那禁忌提起的爱恋,十年来的相守,浣衣局的初遇……无法再维持任何平静,唐锦书猛地向后退了两步,不顾巧倩还拉扯着自己的袖口。
“唐大哥……”巧倩惊呼了一声,见那人不断咳嗽着,似乎连心肺都要咳了出来,尽管唐锦书用袖口捂住嘴,巧倩还是望见大片的殷红在深蓝色的长袍上晕染开。
血气甜腥,那人苍白的脸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指尖还有血水顺着滴下来。
巧倩想上前,唐锦书却自己朝后退了一步。
“巧倩。”那人的声音不再同于往日,低得让她害怕。“走吧,我就当从未见过你。”
“不!我不走!”巧倩哭喊道。
我已是双脚踏入地狱之人,只求能在你身边多守护一分。
一室烛火摇曳的光影。
院中不知何时围满了侍卫。
巧倩低声垂下眼:“真可惜。”
那是唐锦书头一次看上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望着安景喜怒不明的面庞,慌张着想要扶巧倩起来,可那人却轻易挣开了他。
“巧倩一生痴傻,唯一的心愿也不过是能为唐大哥做些什么。”巧倩对着安景叩首道,再开口已经是泪流满面:“我是个没福气的人,可也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皇上不要牵连了任何人,巧倩魂飞魄散,死不足惜。”
记忆里有个孩子望着眼前的戏法问道:“唐大哥,这是哪来的?真好看!”
他那时立于长廊,收起花来笑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看巧倩二字对姑娘再适合不过了。”
唐锦书略带茫然地望着四周,他的唇边还带着血迹,眼前是怒火中烧的帝王,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枯木杂荒的院子,但这一切于他又有什么关系?
唐锦书走到安景跟前道:“你不能伤了她。”
安景抿紧了唇,一动不动看着他,唐锦书说完了,要走,安景却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将他甩到了墙上。
只有陈升知道夜里安景回屋不曾见到唐锦书时有多慌张和愤怒,他在一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这一下力道极狠,唐锦书摔得眼前发昏,半晌才喘过气来,他抬头的瞬间,目光清冷而倔强,安景几乎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唐锦书。
但很快唐锦书又拍拍身上的碎屑,苦笑道:“跟我这么一个病秧子计较,你可真不风雅。”
后来唐锦书又要走,一瘸一拐,弓着身子走的慢腾腾的。那时陈升以为这个人最终还是叫他们亲手毁了,自此他只能看着他孤苦挣扎在这个从未善待过他的人世间。
安景攥着了唐锦书的手腕,轻声道:“锦书,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拿你当个男人,你也是个男人,你若今晚能赢了我,我便把这丫头放走。”
唐锦书听到停下了,面对面平视了安景许久,月光下安景温润的面庞如玉,俊美的叫人心碎。唐锦书忽然不知道哪来的狠劲,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安景的脸上,安景踉跄一步,伸手捂住了左眼。
“皇上!”陈升吓坏了,声线发软。
“无妨。”安景道,“叫他来。”
那一夜宫中所有人看着他们像困兽一样缠斗,唐锦书气喘吁吁,步伐不稳,安景像是哄着年幼的孩童一般,一步一步引导着他,以最原始的方式宣泄心中的情感。
因为他们不能开口,一开口,口中吐出的只能是鲜血。
唐锦书最终没有力气了,他像是死了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38章
唐锦书夜里是叫风吹醒的,雪花纷纷落在他的脸上;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了先前落在地上的包袱,里面果然如巧倩所说;是她悉心给自己收拾好的贴身衣物。
这东西之中有个小巧的荷包;上面绣着两片柳叶;脉络精细;可见刺绣之人的细心。
有那么一瞬间唐锦书自认有些后悔,若是不与安景争执;兴许还能为巧倩留条后路。
荷包里头专门裹着他的私印,唐锦书抚住眼目;咳嗽了两声将东西扔在了树底下;自己只留下了荷包。
他走回去的时候,值夜班的小厮见了他,远远地就跑了;像是见了瘟疫。安定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争着吵着要去见唐锦书一眼;安景正为朝堂之事烦心;二话不说便叫人把她送走出去。
可安定若是能安分下来的人也就奇怪了,她仍托人来看看他,有时是不认识的丫鬟,有时又是面上瞧着不大自在的王垨仁。王垨仁是一代名医,却总要被安定逼着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两人一个深思熟虑,一个独断专行,何德何能,唐锦书觉得这出戏是如此荒唐可笑。
从夏天的时候被迫搬进了宫,唐锦书的院子里头伺候的人来来去去,最终也只剩下了秋蝉一个。秋蝉有时候道:“走了好,走了你也就解脱了,这么多年别说是皇上,就是我自己看着也觉得精疲力尽。今后你在这没人打扰的院子里待着,一直待到死,不也比每天被折腾的死去活来要强?”
唐锦书于是在那床头上留了一幅字:聚散有缘,来日方长。
秋蝉把手里的鸡毛毯子往唐锦书怀里一扔:“我是个习武之人,打扫房间这种苦力活干不来,今后你就自己凑合着做吧。”
唐锦书竟真的自己去收拾,他收拾的时候秋蝉就在旁边看着,像是在打量什么稀奇的东西。
她想或许这个人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她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机会了解他了。
“唐锦书,悔不悔?”有时候秋蝉会故意这样问,看见那人也总是慢条斯理地摇头。
人这一生啊,其实真没有什么好值得惋惜的。
当暮雪堆积,放眼望去,万物在大雪之中被覆盖,唐锦书同她坐在深色的黄昏里,秋蝉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年幼时的经历,两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最真实的自己。
宫里这些日子其实也有红人。
淑妃的身孕如今越发不得了,才过了六个月,正是让人期待的时候,外头冰天雪地的,出门也要小心着大肚子。
这天蝉遇出门,遇见个两手裹在棉袄袖子里头的药童,药童忽然神经兮兮,自言自语道:“皇上怕是不想保住这孩子呢。”
秋蝉心下一惊,六个月,连孩子的胎动都听到无数次了,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样残忍。
再回头,她看着那皇宫,心中就只剩下了厌恶。
后来陆万里也经常来这,大概也是得了安景的准许,他跟唐锦书提起许多朝堂之事:林渊一案的线索,三国舅在国舅府上叫人刺杀,尸体藏在床底下,竟整整过了三日才有人发现。皇上盛怒,终于下了林渊一伙人的通缉令,林渊常待的地方就是当初那个胡人女子开的酒楼,只是朝廷的人来时已经人去楼空。
陆万里相信林渊一定还留在京城。
差不多又过了几日,塞北传来消息,说是有胡人暴动,葛业奉旨去平乱。陆万里隐约觉得是局,却又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何利益。
雪夜中似乎布下了一张网,剪不断,理又乱。几场寒风过后,树上最后几片枯叶也掉光了。路上走的都是脑袋上戴着毡帽的小太监,屋檐底下滴答滴答的,那是刚结冰然后又开始融起来的雪水。
秋蝉不怕冷,旁人冻得牙颤的日子她一身单衣也觉不出什么。唐锦书却怕极了,只是他不说,秋蝉也不愿给自己找些麻烦事干。
寒风呼啸,以前纵是盛夏也得时不时把热茶放在手心里头捂捂,唐锦书从未觉得一场雪竟会这般难熬。
太冷了,温度低得叫他受不了。
整夜辗转难眠,唐锦书微微颦眉,面色苍白,冻得紧紧闭上双目。隐约觉得那扇门开了,黑暗之中有人轻轻坐在了自己的床沿,他一袭黑色裘袍,身上叫炭火烘得极暖。唐锦书心中似乎明白为何安景要这样对待自己,只是他实在是太困了,感觉那温度离自己近了,松开手脚就想要睡去。
安景于是叫他抬起头来,叹息似的道:“终于你也知道哪里才最暖和。”
唐锦书道:“这世上只有山水之间最暖。”
安景的眼目似乎舒缓了一些:“难为你还记得。”他说过,梦醒了,那就去山水之间。
忆及白日里秋蝉告诉自己的事,唐锦书的睫羽微颤:“安景,这世上的杀生之事,做多了是会遭到报应的……”
安景柔声道:“朕知道。”
唐锦书又问:“你要怎么处置巧倩?”
安景闲聊一样垂下眼睛,轻抚了抚他的发梢:“你不是命令过朕不准伤了她么?”
唐锦书自嘲似的:“那便是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安景道:“赏银三千,赐一方土地,这结果唐公子听着可还满意?”
明摆着是讽刺,唐锦书偏要道:“自然满意,若再许配个可靠的人家,护她出了京城回到江南,那就再好不过了。”
安景冷不丁一句:“你就不怕她是下一个桃叶?”
唐锦书呛得说不出话了,又惹得安景带着愠意离去,他临走时没关上房门,外头寒气刺得人直打起哆嗦。
唐锦书埋头蜷在角落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秋蝉才过来把门关上,什么话也没说。
十一月冬至。京中最重视此节,有谚语道:“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祝往来,一如年节。”
长安上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