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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坟头-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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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这话时眉眼之间当真像极了安景,一缕发丝垂落,不知是英姿勃勃还是妩媚。唐锦书望见她乌黑修长的眉,遥想当年她也不过十几岁,其中悲痛若不是当局者怎能体会。
  “公主若能放下,自然是你的福分,何须管那世人是不是愚钝。”唐锦书面露温和,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来,“倒是我有一事请公主帮忙,公主可否代替在下转交此卷给我大哥?一切既是从这里开始,便也从这里结束吧。”
  安定展开,只见一卷长书,字体秀丽,气韵流畅,不正是当年唐楠呈给安景,名冠天下的“万字言”?
  安定微微低头,却突然一笑:“唐锦书,你本可做个闲散才子,一世风流。”
  “可惜我却先做了一个侍读。”唐锦书颔首失笑。
  入夜公主府上灯火通明,安定烛光之下细细观赏那卷轴,端着宵夜的侍女敲门走了进来,放下甜汤仍掩饰不住地好奇:“公主,您都盯着这东西看了整整一天了,这其中到底有何巧妙?”
  安定合上道:“世人都道万字言是唐楠当年写给皇上的忠谏,谁料想真迹这么多年竟一直藏在唐锦书的手里,难道还不够奇妙?”
  侍女走过去瞧了瞧:“唐大人的书法是二王正统一路,看着倒不大像呢。”
  “自然不像。”安定眨眼:“只因万字言根本不是唐楠所作。”
  侍女面上一震,安定切道:“我初读此书,望见的是刳肝以为纸,沥血以书辞,不可不谓环环紧扣,思虑周全,如今读来竟平白觉出了些许落寞……料想当时安景登基,安源尸骨未寒,朝中人心惶惶自顾不暇,唐锦书自幼有着同两位皇兄长大的情分,此情此景之下,落笔难免受了影响。”
  说罢一笑,“我亦听闻他当年曾长跪殿前不起,却换不得皇兄半点逆转心意,再看这书风秀逸遒劲,用笔精妙,走的是流美的一路,可见是个写字的行家呢。”
  安定细长的手指缓缓敲打着桌面:“唐锦书啊唐锦书,我当你恨他入骨,却不曾想……”忆及侍女仍在,话锋一转:“国舅姥爷还在前厅饮酒作乐么?”
  侍女捂嘴一笑道:“那新来的胡国舞姬明艳动人,三国舅早就醉得不知天南地北了。”
  “那便派她好生送着国舅回去吧。”安定一拂袖子,打开后门想了想道:“你再派人告诉唐锦书,就说我心生善念,想着他与唐楠好歹手足一场,若是他想送送他大哥,今夜子时就在院子里好生等着有人来接吧。”


第19章 落絮尽飞还恋树
  夜里唐锦书见巧倩熄了灯,独自在房中思索半晌,最终推开门走了出去,谁知院子里露水深重,只深吸了一口气便又寒气入肺,跟着扶着栏杆咳了个够呛。
  唐锦书心道还真是一做贼就心虚,忽地身后有人用手帕捂住了他的嘴,唐锦书唔唔了两声,只听那声音刻意压低说道:“公子不是要去天牢看看?”
  唐锦书遂不再动弹,任由对方一身轻功拽着自己飞上了屋檐,这边还没看清那人的模样,那人便伸手扶着叫他脚下站稳,行了一礼道:“公子,多有得罪。”
  说罢伸手解开了唐锦书系在脑后的发带,覆在了他的眼目之上。唐锦书乌发散开,只觉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呼呼作响,一路被对方拥到了御花园之外。
  两人走着走着,忽地有宫人走上来查看:“半夜三更,什么人在宫中乱走?”
  那声音也不急,把唐锦书的脑袋往下使劲一按,道:“今个儿皇上宴请群臣,这小厮不知是哪家大人带来助兴的,被灌了几杯酒,醉得厉害呢。”
  那侍卫上前看了看,借着月光只见唐锦书乱发遮住了半张白净的脸,也瞧不分明模样,于是挥手不耐烦道:“走吧走吧,等下主子们散了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人于是踉踉跄跄拖着唐锦书向前走,唐锦书心道这男子熟悉宫中各个道路,且能临危不乱,面对侍卫盘问镇定自如,再忆及天牢把手森严,安定却有这样叫他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的本事,心思不觉又深沉几分。
  两人也不知继续走了多久,那声音突然一停,转身道:“公子,再走几步就是天牢内部,此地不宜久留,公子只管向前走,看见唐大人的天字号牢房停下便是,切记长话短说,半个时辰之后自然会有人再来接应。”
  唐锦书面上覆着发带,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听声音却觉他极为年轻,于是苦笑道:“你主子远比她皇兄想象中要聪明地多,也危险地多。”
  那人似乎一怔,继而笑道:“这一片盛世繁华,我们也不过是替人卖命罢了。”
  唐锦书也勾起嘴角,解下发带之际,手中除了一把钥匙,对方早已没了踪迹。
  唐锦书从墙边拿了一束火把,挨个牢房查看,借着昏黄的光线终于在望见一头乱发坐在草垛上望天的唐楠。
  唐锦书推门而入,“大哥。”
  四目相对,两人似乎都在对方的眼中望见了自己的倒影。唐楠淡然一笑:“子卿。”
  唐锦书心下复杂,却大踏步走了进来,语调欢快道:“刚刚连着了好几个牢房,想不到还是大哥的面子最大,关在了天字号。”
  “你不该来的。”唐楠望着他一动不动。
  唐锦书只装做不曾听见,找个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大哥可知道刚刚望见你时,我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唐楠叹息:“总不会是你小时候捣乱被罚关祠堂,我背着爹娘偷给你送饭的那几次吧。”
  忆及儿时的回忆,唐锦书沉默了,一如唐楠的嘴角泛起怀念的微笑。
  昏暗不见天日的大门推开缝隙的一瞬间。
  ——“……子卿……?”
  一回头,孩童的笑颜灿烂如同阳光,叫他记挂了好多年。
  “大哥在想些什么?”唐锦书问。
  唐楠失笑:“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站在娘的房门前,眼神怯生生的,像个小动物。”
  “如今呢?”唐锦书又问。
  唐楠道:“如今才觉得原来不知不觉那么久,当年上窜下跳的调皮孩子都已经长大了。”
  唐锦书垂下眼来,想要随着他笑,开口半晌却是:“大哥那日叫我一定要到你房中,究竟是想对我说些什么?”
  唐楠叹息,伸手拿麦穗拨弄着草垛底下湿糯的泥土,道:“我是曾有要事与你商议,却一直不曾得空,直到唱戏之时爹的剑朝皇上刺过去的时候,你却想也不想喊了出来,我便知你到底还是对他生了情意。”
  入夜的牢狱冻得叫人寒颤不已,唐锦书不动亦不语。换得那人指尖一点柔软的泥土,终究是造化弄人的凉意。
  “子卿,其实这么多年世人都道唐家三公子如何如何,可是你我都知道不是这样的,即使换个名号,换个出身,唐锦书也还是唐锦书,还是当年一笔游龙走凤,谈笑间惊才绝艳……”
  唐楠阖了阖眼,“子卿,我们唐家欠你良多。”
  “大哥说哪里的话。”唐锦书道。
  没了,便都是没了。
  唐楠终究以背相对,“时辰不早了,子卿,走吧,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回去。”
  唐锦书突然因为这句话难过得不能自已:“大哥,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唐楠一笑:“我自然尽力活着。”
  唐锦书喃喃道:“活着就好。”
  望见墙角那一炷香终究燃得快要熄灭,唐锦书一句话低低说完,扶着墙壁慢慢走了出去。
  犹豫,却又一步一步。解不开了,如何还能解开这孽缘呢?破晓的阳光斜斜照进牢房的破窗,唐楠回头望着唐锦书缓慢的背影,突然想起那日路过父亲书房时,里面隐约传来那似乎很久不曾听见,又似乎日日都在耳边响起的声音。
  “公子自能东山再起。”
  他突然觉得寒意刺骨,一个危险的想法在脑中应然而生,如同万丈深渊。这寒意一瞬间从心底迸发而出,叫他脸冒冷汗,浑身颤抖!
  来不及多想,唐楠快速地爬起身,攥紧牢门朝那离去的长廊大喊了一声:“唐锦书!”
  忽地一道黑影闪过,他来不及再张口,只觉耳后蚊子叮般一下的刺痛,在清晨遥遥的报钟声中,悄无声息倒在了地上。
  唐锦书未曾等那前来接应自己的人,在狱卒惊讶的目光中加快了脚步,他走得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重,仿佛只有现在就回到那扇房门之中才能有一线喘息的机会。
  东宫今夜没有了护卫,唐锦书望见站在院中的背影,一身明黄,深沉地却如同无边黑夜。
  “回来了?”安景语气平静地像闲话家常。
  唐锦书开不了口。
  “我以为你没有逃出去的本事。”对方纤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垂下。
  “锦书,过来,到朕的身边来。”
  唐锦书忽然摇首:“不……”
  “从前你不会这样怕我。”安景的眼里不知是不是落寞。
  “从前你也不会这样对我。”唐锦书步步后退,痛苦地闭上眼睛。
  “既然害怕,为什么不逃呢……既然逃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安景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目色温柔而体贴。
  很多时候唐锦书都觉得安景更像个书生,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混合着龙涎香的味道,一晃就是好多年。
  “锦书,过来,到朕的身边来。”
  唐锦书忽然摇首:“不……”
  “从前你不会这样怕我。”安景的眼里不知是不是落寞。
  “从前你也不会这样对我。”唐锦书步步后退,痛苦地闭上眼睛。
  “既然害怕,为什么不逃……既然逃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安景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目色温柔而体贴。
  很多时候唐锦书都觉得安景像一个书生,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混合着龙涎香的味道,一晃就是好多年。
  他好像此生一切都顺利理所应当,却又一无所获。
  “安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想留住些什么,只是想留住些什么……”唐锦书的伤心无法释然,亦无法用言语表达,他像个孩子一般被逼到角落只能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龙袍,直到骨节泛白。
  “锦书,”安景的声音轻地如同耳边呢喃:“你想告诉我什么?”
  唐锦书的喉咙里满是哽咽。
  “我幼时有一次重病,连医圣王敬之都说救不过来,是我娘日夜守在床边,给我擦身子降温,我咽不进去药,她便把药裹在蜜枣里面哄我吃进去,若是当时我挺不过,只怕她也要跟着死了……”
  “我自幼生长在唐府上,笑也有过,泪也有过,有时也会埋怨,但谁对生养自己的地方还没有点埋怨?我常说没有唐家就没有如今的唐锦书,你不要不相信,其实我亏欠唐家许多。”
  安景替他捻好被褥,“睡吧。朕答应你,除去主犯决不牵连唐家一人。”
  唐锦书的眼目湿润了,却又觉得难堪,于是别过头去,望见窗外月色如墨,只觉周身都累得难过,攥着安景袖口的力道也渐渐松了。


第20章 有情宁不忆西园
  记忆里的有一年,北国三月,漫山遍野杏花开放,大雨冲刷过后的天空,清澈的叫人心动。
  “安景,”安源一身劲衣,伸手勒住胯下高头骏马,“比试一场怎么样?”
  唐锦书在旁边凑着,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马的鬓毛,道:“这马周身枣红,是难得一见的好宝物呢。”
  “不过一匹马而已。”安源道,一记长鞭向林中飞奔而去,火红的骏马四肢翻腾,长鬃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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