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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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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少年都道:“我们这回知道了!”
    古骜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拜师山云子以后,从早上辰时到下午未时都是排满了的了,所以无法下山。亦知道山云学院中,其他的世家公子上课也大概是这段时候,不过所学所致志与自己不同,倒是礼乐射御之类了。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山云书院见他们围在元蒙院中流觞作诗,便是正赶上他们下学游玩。
    书院中只唯独怀歆是个特例,他不与其他世家子一道进学,却总是一个人在竹林中看书,云公子也逍遥得很,两人倒都不受学院课程拘束了。
    这几日里田榕每日下学也晚,与古骜都是晚膳间才能聊上几句,就又各自梳洗就寝。古骜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还有什么课目要学,便也没把话说死,只是道:“若是我再不能来,着人送信,你们可别慌了,我是真的有事,只要一得了空就会来。”
    得了村中少年的答复:“嗯,我们下次再不会如此了。”古骜这才与怀歆,云卬等踏上了归途。
    在回山云书院的路上,暮光渐起,整条山道都被夕阳镀了金辉。古骜这几日用心过深,适才又教授一个时辰,当下便略感到有些疲惫;而怀歆见太阳下了山,反而精神了些许,在上山的时候也不用打伞了。
    倒是云卬的神色与下山时的跃跃大不相同,有些沉闷。只听他忽然低声开口道:“古兄,今日你讲的课中,有好多地方,我都觉得你讲的不对……”
    古骜微微一怔,问道:“……我哪里讲的不对?”
    “我听你讲延伸引述的故事时,说道‘严光不仕’的事。据我所知,严光不出仕,清誉传遍天下,可在你口中,怎么就把他说成是缩头乌龟了?”
    古骜心想‘我还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事’,便解释道:“他在史书中的确有清名,可是他在光武微时便与光武为友,后来光武匡定大统,承位为帝,正是他该以力通天,为民请命之时。他上京与光武同塌而眠,还把脚放在光武身上,可见交情颇深,可他却仍是执意归隐。这是把一己一私的安危,一人一家的清誉,放在天下子民的安乐之上,怎么能说他不是缩头乌龟?”
    云卬皱了眉头:“你根本就不理解严光,他心中是如何考量的,你知道么?就在这随便乱说。”
    古骜微微一愣,见云卬发了怒,不禁有些奇怪。他知道云卬来的时候还兴致颇高,怎么仅听了他一堂课,就变换喜怒?古骜想着,随即心中灵光一现,念及山云子难道不也是秦王帝师,却归隐山林中么?
    看来自己这般说的确有些不妥,但是还是不愿改变自己的想法,道:“严光身处是盛世,有道则仕,无道则隐。那时与现在不同,我还是觉得严光不对。”
    “好了……好了……”怀歆走到两人中间,叹了口气:“我肚子好饿,你们还走不走?”
    三人这才暂时恢复了平静,继续又走了一段,云卬却仍是忍不住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不吐不快。”
    怀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言不语了。
    古骜在一旁问道:“是何事?还请云公子赐教。”
    云卬道:“你在讲学的时候,又提到汉之太祖,说他是个大英雄,我也觉得不对。”
    古骜疑惑道:“一统天下,开四百年之盛世,说他是大英雄有什么不对?”
    云卬皱眉道:“他得天下用了那么多阴谋诡计,后来又屠戮功臣,难道他这样做又对了?”
    古骜道:“你非要如此评,我也没办法。但我是将他与七史中别的皇帝相比得出的结论,又把他放在当时那个天下去忖度,他那样做并无不妥,所以才说他是大英雄。”
    怀歆见两人又要争起来,便轻推了一下古骜:“古兄啊,好了啊……这些有什么可争的,等会儿还要吃饭,你们两人莫不是想令我积食罢?”
    云卬有些来了脾气,道:“我倒是偏要说了,古兄你就是误人子弟,还有你说什么国在家先?没有家哪里有国?”
    古骜皱眉道:“当然先有国再有家。比如抗击戎人,若非有人舍小家为大国,力战之,又怎能安保后方人人有家,所以自然是国在家先。”
   
  第44章

    怀歆在旁暗暗观察着两人;心道:“看来云公子藏在心中这段迤逦情;怕是要无疾而终了……适才我想将他二人拉住不争;可究竟还是争起来。说明云公子把这些看得极重;古兄亦将这些看得极重,两人倒不争不行了……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谋;日后又如何能走到一处去?”
    想到这里,怀歆又在心中叹了口气:“云卬之与众不同,我察觉后,专门写信问父亲留意了,父亲来信言及当时景况,令人唏嘘。原来山云子的长子云印当年纵横谋国,十多年前的八王之乱中;被枭首于市五马分尸。当时云卬尚未出世,云印乃山云子独子。山云子涕泪悲戚,抚在云印尸上言道:‘是老父害了你,不该教你那些。不到火候,又不听我言。还不如当初什么都不教的好!’云印既死,万幸山云子晚年又得麟儿云卬,自然视如珍宝,就怕他殒命。
    现在一看,山云子果然将云卬教得与云印不同,于权于贵,心生厌弃之意,这样倒好,今后云卬总能保得一方平安了吧。”
    这时怀歆又听云卬道:“然既国在家先,为何天子娶戎女便平息了戎患?这难道不是‘以家定国’之垂范?”
    古骜见云卬越说越胡搅蛮缠,所谓‘以家定国’,终究是牺牲了家,成全了国,还是国重于家了,然云卬却如此反言,古骜觉得为争而争实在无益,便道:“随你如何想,但总之戎人外患,如此究竟不是办法,终得要有一日,以国策决之。”
    云卬见古骜不正面回答他的话,有些生了气,道:“谬论!”便转过头不理古骜了。
    怀歆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在心中道:“自从天子娶了戎女之后,边境无事,父亲也改了抗戎的口风,但我知道,他心中到底以戎人为忌,一直暗中备战。古兄既然这么说,看来,日后倒可以将他举荐给我父亲……”
    最后离别的时候,三人带着点不欢而散的味道,回到山云书院互相告了别,又各自回舍吃饭。
    古骜走过葱郁环翠的小路,推开舍门,只见田榕正趴在桌子上,一边用手摆弄一个新八卦仪,一边咀嚼着食物,便不禁笑道:“榕弟,吃饭也不好好吃,在看什么呢?”
    田榕抬头,一张圆脸如今被食物塞满了双颊,越发显得如一只胖鼹鼠。他一看古骜,便嘟嘟囔囔地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道:“……唔……骜兄回啦!”说着田榕把嘴中的食物咽了一咽: “……我给你留了饭哩!这个啊,是我新买的。”
    古骜点点头:“多谢了。”又想到什么似地问:“我这里还有些余钱,你若是要买进学的东西不够钱,便找我要。”
    田榕咽下了饭菜,又喝了一口汤,摇了摇头道:“那可不行。萧先生说了,我们这样以口舌为业的人,令人怜悯是耻,能骗别人心甘情愿才是理,我不能要你的钱。”
    古骜闻言失笑,他见田榕能有如此上进心,心下也欣慰,不禁道:“用哪些钱,你自己忖度。你但只用知道,无论何时,我都站在你身后;无论遇见什么事,记着有我呢。”
    田榕用完饭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时候便摆出一副可爱的模样,对古骜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
    ————
    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地过着,云卬仍是对古骜之观点不置可否,怀歆仍是常与古骜畅谈,而古骜与田榕两人,则一路互相扶持行来……不知不觉间,古骜求学于山云书院,已逾五载。
    这五年间,他专心于治学,又专心于布道,每日便在承远殿和陈村之间穿梭。
    如今,他已长成了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长期山上山下的奔途,令他的肤色更加健康,就连行步之间都矫健。黑发束起,露出一张轮廓坚毅的青年面容,远视而去,只见雄姿飒爽,近前而观,又觉神采俊拔。眉目之间,英气勃然。
    也许是所思所想相去千里之隔阂,倒化淡了云卬心中那番相惜相爱之意,如今,他只有远远看见古骜一眼的时候,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才会重新燃起。岁月的磨搓,亦让云卬练就了隐藏自己想法的本领,如今在古骜面前,他不过是个喜欢给古骜挑错,喜欢与他争执辩论,却又对他关心过度的朋友而已。
    而在前一年的冬天,两人一道送走了共同的友人,怀歆。怀歆自忖学有所得,又兼收到了父亲的劝归的来信,便在一个彤云密布的冬晨里,向古骜与云卬告别。两人一直将怀歆送到山下,见怀歆坐上了怀家来接的六马之驾,云图景腾绣边刻轮。怀家所遣车夫护卫等一共三十余人,全佩刀戴甲,皆俯首于怀歆道:“公子!”
    怀歆上车前,对古骜道:“若是日后有缘能来上郡,一定要到我家坐坐。”说着,怀歆解下自己腰间的佩玉交到古骜手上,笑道:“若传信不畅,或仆役为难,可以此物,能急入内堂见我。”
    古骜接过玉佩,离别感伤的同时,亦不禁勾唇:“急入内堂见你,那你得要小心,莫要被我撞破了什么事才好。”
    怀歆故意正色:“撞破了也无妨,古兄是谁?”
    两人相视而笑,古骜最后道:“我若有机会,便来看你。”
    “一言为定。”
    这时云卬也上前与怀歆告别,两人说了几句话,怀歆又嘱咐云卬:“照顾好自己。”这才登车而去。古骜与云卬两人,看着那远去的浅雪中道道车辙蹄印,瑞雪霏霏而落,良久,云卬侧头问古骜道:“古兄,怀兄一去,你会想念怀兄吗?”
    古骜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气白雾,道:“想,那自然是要想的。”
    云卬凝望着古骜,如此冰天雪地中,目光却似乎带着一丝深情的温度,只听他叹息一声:“我若有一天也走了,你也会想我么?”
    古骜微微一怔,这么多年,他也已隐约感觉到了云卬对自己的不同,只是云卬不说,他也不说而已。如今见云卬这般问了,古骜便道:“若你走了,我也是一样想你的。”
    云卬看着空山漫雪,轻轻地道:“……一样……么。”
    ————
    这五年来,发生了许多事,其中有三件在古骜心中,可称之为大事。其中第一件,便是动摇了天下的废长立幼:
    废太子逃入北戎,贵妃所出幼子践位东宫。
  
  第45章 (小修)

    此事一出;四海皆哗。
    不久;新太子生母雍贵妃,亦晋位为后。
    据说这位新太子肖极今上,虽然年纪幼小,却十分懂事知礼,相比那位披发左衽的废太子,他则更尊儒重道。
    而颁布废立之诏那日;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说天子卧病榻上;招来贴身内史宦者,只说了一句:“终不使不肖子居于爱子之上!”便咳嗽不止;摆了摆手;道:“以此意拟诏!”
    就在天下都在议论着此次天子病中更储之事时;江衢郡也随之而起,发生了另一件大事。两件事隔肩接踵相继而出,令人不得不怀疑它们之间的关联。
    那是怀歆离去那年的初春之日,冰封始解,万物盎然。那时候,太子被废的消息刚刚传遍天下;那时候,怀歆还没有离开山云书院;那时候,古骜还在所学的千头万绪中,理不出头绪。
    古骜之所以将其视为这五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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