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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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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田家生活了十多年,也知道田家家风温厚,倒能作为助力之源。按说妾是无聘的,但既然辛夫人开口说了是做“小妻”,古贲便装作不知官宦之制了。
    辛夫人闻言,果然大喜过望,与田老爷相视而笑。
    倒是田夫人在房间里正和古氏说话间,就隐隐约约听见外面在说什么婚娶之事,心下一怔,她过来古家来得急,还不知道辛夫人竟筹谋了这等事,现下一听之下,田夫人只觉得心中一沉:“哎呀!我怎么又没防着这一点!”接着又想:“她那个孩子,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这时候田夫人早忘了,当初她乍一得知辛夫人又有身孕之时,在房中还对着贴身服侍的老妈子啐了一口:“年纪也不小了,还想生儿子?没门儿!我看准是个女儿!”这时候,田夫人倒又盼着辛夫人肚中是儿子了。
    就在古家院子中人,各怀心事地沉浸在欢欣鼓舞的气氛中时,外面却扬起了一阵沙尘,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年,正骑着一头跛脚驴子,肩膀上还扛着一个锄头,身后带着三两个喽啰,正从远处跑来了。
    那些喽啰没有驴子骑,都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那少年驾着跛驴一近了前,就叫嘶声高叫道:“古骜是不是回来了?!快给小爷出来!”
    田宅管家本跟着田老爷一道,看两家相谈甚欢,便指挥着人,从牛车上往古家搬送相赠之礼呢,一抬眼,竟就看见自己的内侄儿二狗子来了!
    管家一个偏头,见辛夫人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他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惹不起,忙一溜儿小跑过去,对二狗子破天荒地和颜悦色道:“我的小祖宗诶!老爷夫人今天都在这儿,你可别给我添乱了!古骜没回!是寄的信回了!你赶紧走!”
    那三两小喽啰这下都跑近了,气还没喘平就七嘴八舌地道:“……喂,跟我们老大好好说话!”
    那管家脸上一僵,觉得自己真是摊上八辈子倒霉了!之前就为了这个臭小子,还曾被辛夫人敲打过,没想到他不但不领情感恩戴德,竟然这年一打头初,就跑到山下小村子里去捣乱,与些不更事的不三不四少年混在一处,给自己二舅子抓回来,这小子还振振有词:“你管我啥?你管我啥?我有的是本事!我小时候是跟古骜一道的,要不是你管我,我早跟他一样了!”
    管家这时候脸色青黑,道:“今天是喜日,你别这样了!”
    “什么喜日?”二狗子一抬手止住了周围的啛啛喳喳,挑眉问道。
    管家见状,还以为他内侄儿疯闹了这些时日,终于恢复了人性,能体谅他了,就赶忙道:“古骜要娶田姑娘了呀!”
    二狗子奇道:“哪里有田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管家把二狗子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道:“可不是在你阿姨肚子里面嘛!”
    二狗子一愣,一手扒拉开了管家,伸头就对田老爷高声道:“老爷呀,你要把闺女嫁给古骜?我是个田家庄的后生呀,古骜都出山了,以后肯定娶外面的媳妇儿嘞!你把闺女嫁给我罢!”
    管家在旁边一下没拉住,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让他管教不好自己内侄儿!
    田柏这时候正在一旁,他本来就不满意弟妹要给古骜作家人,这下一看,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外人,便拔腿发怒般地冲了过去,吼道:“……嫁给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古骜以后能做官,你能么?让我妹妹跟你吃糠米么?”
    田柏话一出口就激动了,一时间几乎跌脚搥胸,他弯腰就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掂在手中,照着二狗子头就扔了过去:“……她还没出生你就打她主意?打她主意?滚!你再敢胡说,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二狗子也给吓了一大跳,他知道田柏是少爷,这下被打了,也不还手,只能快步躲着不断飞来的石子,嘴上还不屈地道:“我也有本事的哩!”
    田柏暴跳如雷:“滚!!”
    这一幕被古贲听在耳中,便悠悠地对有些目瞪口呆的田老爷道:“二少爷,护短呐……”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田小姑娘的确嫁给二狗子古谦了,正妻。但是因为这个最后终没能实现的婚约,辛家和田家都被拖下了造反的水……古贲现在是用期货(因为田姑娘还没出生)换了田家的现货(对造反出人出力),生意看似划不来,其实很划得来的。

  第41章 (改错字)

    田家那边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古骜这几日,却一直留在承远殿中静静览书。承远殿中藏书浩瀚;古骜一时间沉浸其中;外事偕忘。
    目所及处;是积案盈箱的竹简;它们是两百年前,四海流民乍起时各个郡县的郡志县志,记载了一个曾经强盛的王朝一步步被蚕食殆尽的过程。有些几经誊抄更新;但终是未改初述。
    ‘承远’二字;承前启后,慎终追远,内殿一直作为历代书院院首凿楹纳书之处;如今充栋汗牛;各种文篇数不胜数,虽然其中许多经过岁月侵蚀,已成断编残简,但是究竟能通过浩繁的卷帙缝隙之内,一窥当年那金戈铁马、风云变幻的世事。
    此时的古骜,内心不断思索着山云子老师给他提出的问题:
    “你心中海清何晏之天下是如何样貌?”
    “文中所载,那时天下又是如何样样貌?”
    “你若生在那时,将如何入世致志,实现你志之所愿?”
    古骜已阅数日,在心中已条分缕晰地理顺了思路:
    “我心中海清何晏的天下倒是简单,无非是黎庶安居乐业,天子垂拱而治,大臣清正为佐。”
    “那时的天下,从文中所载亦可看出,国之命脉,早已腐朽不堪,若以寿视之,则已是垂垂老矣,病入膏肓。圣旨不出京城,各地监察御史形同虚设,卖官鬻爵成风,徭繁赋重,民不聊生。”
    “老师所问前两个问题,我心里都是明明白白,或早就存之于心,或在这竹简中所记,亦甚清晰,三问之中,难就难在第三处。”
    ——“如果我生在那时,能如何救国于难,匡合天下于水火?”
    古骜已冥思苦想数日,茶饭不思,览经阅卷,可却仍然不能得解:
    “若我是地方大员,到了当地,却几乎无可为之功。那时候流民已起,多数田土都在大族之手,我若要收容流民,要靠大族,大族更强,最后还不是一样趁着天下之乱争夺神器?倒又战乱纷纷,涌现更多流民。若真为政一方,我除了结交大族外,根本无用武之地。想奖励耕织,可是地都在大族户下,爵位荐评也经年为其把持,我能做什么?只能看着它烂下去,腐朽下去罢了。”
    “再说,就算那时我殚精竭虑地筹谋,能当上地方大员,凭我的出身,还不是大族掌中的泥人?我若丝毫有负于他们,他们立即便能参我下野。”
    “若我是京中官员,我亦什么也做不了。机要之位都是大族盘中之肉,就算我侥幸能走到高位,若是于大族有些许损利之处,轻者贬官归乡,重者人头落地,不过日后史书上得一个好名声罢了,却是不能于当世救国于难,匡合天下于水火的。”
    “若我为大族之长,身在世家,我倒是有可为之事,那便是在自家封地之中重耕织,广积粮,勤练部曲,剿灭流寇编为农奴,将他们都变成我治下之臣。不过史书中也的确是如此,各世家在乱世中纠集失地之农,广练私兵,于是此两百年来,朝代骤兴骤灭,生灵涂炭……这般看来,就算我生在世家,做了我该做之事,行了我该行之权,最后所得,也不外乎是如今这个结果。好一点的或名重天下,或身登大极,那又能如何?这样又谈何救国于难,匡合天下于水火?不过是一家一门之兴盛而已……”
    “且哪怕身在天子的高位,以两百年前的形势来看,仍然难作,世家兼并土地甚多,赋税人户上却常常欺瞒朝廷,若只是这样也罢了,戎人又在北方犯边,朝廷不得不抽调庶农北上,败多胜少,又及天灾,内廷腐朽,最后天下饥饥,流寇遍地,世家倒是率兵来勤王,可勤王功劳最大的那一家,后来又当了新帝……
    “再说退一步说,哪怕是那朝天子天纵英才,慧眼识人,以大将军守边而胜,朝廷也不过再苟延残踹几十年而已……于事何补?终究不还是通向这乱世?”
    “如此看来,若生在此世,做官不行,从军也不行,甚至筹谋自己当皇帝也不行……”
    古骜一连看了几日,都未曾找到山云子之前向他提问的“入世致志”之法。古骜这时候也第一次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戚之意:“难道那时的仁人志士,真的只能任凭宰割么?”
    再继续顺简而阅,搜门索径,古骜发现,倒的确是有人研精竭虑地力图力挽倾颓,曾有位世家出生的皇帝,为了抗戎,将世家练部曲那一套照搬到了对抗戎人之戍边上,设立北军府,结果四十年余不到,其孙就被北军府的大将军夺了位。
    还有那位享誉天下的太尉,虽然剿了匪乱,后来率军凯旋,可却将剿匪所得,全都带回本郡之中,就因为此事,其郡中后百年内,出了八个世家大族,而那位太尉所匡合的天下,也被其中一家在他死后三十年倾覆……
    不仅如此,在这乱世之中,中原王朝屡被戎人破都,甚至出现了一朝连续被掳去了三位皇帝,最后无人继位的奇耻大辱,所以都城数次南迁,以避北戎刀兵之锋芒。
    倒是当今秦王不拘古礼,立戎女为后,又立其子为太子,这才断绝了戎人北面侵扰。
    可据说太子黄瞳褐发,母又早薨,益不得上喜,又整日戎衣骑射,沉溺于涉猎饮血,在宫中与戎人奴仆讲戎话不说汉话,天子深以为忌,几欲废者数焉。
    古骜这几天看着这些郡县志,以前所学所思,从父亲古贲处所闻,几乎都如一条条穿珠的线,在脑中一条一条的连起来,可是越连起来,古骜却越感到千头万绪无能理,因为它就像一个编织的大网,将所有美好的理想,愿匡扶救世的期冀,都扼死在了一篇篇血写的时录中。
    古骜这才知道,山云子让自己看的,并非其他,而正是从前直至今日,这两百年乱世的开端。
    这两百年里,从未有人,结束这乱世……其中发生的一切,都像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环成死结,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每个竭力站到顶峰的世家都努力过,秉着欲力挽狂澜于既倒的信心,却跌落不自量力的深渊污潭。
    如今回首往事,哪家不是二三世而亡?
    他们中纵使智勇俊逸、出类拔萃,却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成功地建立一个新生的安定帝国。却更像给一个已疾病缠身年迈者,不断输入青年的血液一样,虽能回光返照一时,可却仍然不可逆转地,从枝节开始,腐烂下去……
    最明显之处便是世家……自从两百年前世庶分立以来,世家每况愈下。曾几何时,世家还承担收拢流民之责,与安定乱世勤王之义,如今经过了岁月百年的洗涤,不肖者玩物丧志,有志者又暗窃神器,连最初秉承的爱民与忠君也失去了。且又有怕遭新帝的忌讳,便狂放不羁惺惺作态者,闲不事事,奢靡无度更是数不胜数……
    如今……
    究竟谁能破而后立?
    究竟如何才能让天下涅槃重生?
    古骜盯着书,就像痴了一般,嘴角也不禁挂起了苦笑,是啊,山云书院为什么研究兴亡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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