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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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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帘落下,风沙不再迷眼,廖去疾将脸深深地埋入袖中。
    
    第224章

    ……晨光微曦,照亮了新生的京城。
    几只喜鹊在枝头鸣叫,打破了沉静。
    简璞被侍卫领着,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宫门,仰目而望,帷帐重重,阙围高耸。
    在大殿外等待古骜召见的时候,简璞想,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见这个弟子了。如今他是皇上,而自己无意仕途,语不投机,还有什么可说?
    思及此处,简璞叹了口气,想当年廖去疾以兵占了山云书院,自己与师兄荀于生争执,少年的古骜还前来劝他,说“今后但凡廖家不自顾身份,或失了自知之明,又或折戟沙场,又或在朝政中走错一招……此局便有转机之处”可他没想到——廖家的确是失了自知之明,确是走错了几步,可最终居然是折戟在他这个弟子手上……而他这个弟子,对山云书院的打算,也并不比廖家好多少——世事还真是讽刺!
    正当简璞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时,抬眼,只见古骜一身棕缎便袍,亲自出殿迎接。简璞伏地而跪,行了大礼:“草民叩见皇上。”
    古骜忙上前一步,将简璞扶了起来:“……朕这几日一直在等你,快进来。”
    简璞低着头,随着古骜入了殿中。古骜摆了摆手,许多文官打扮的僚臣,便一一向古骜行礼,穿过了简璞身边,出殿而去。殿门在身后吱呀关上了,简璞这才抬起头,见大殿之中,原来汗牛充栋,目所及处,竟然全是一层又一层、叠高至顶的书架。而书架上,则全是或蒙着灰尘,或方擦拭干净的竹简卷帛,积案盈箱,卷轶浩繁。
    原来这里是上京皇宫之中的藏书之殿么?
    简璞默想道。
    目光继续扫视而去,又见在大殿的正中空地处,摆着许多案几,团浦,案几之上堆得亦全是竹简,想必是刚才那些文属官员们工作之处了。
    “不知皇上特地传信云山,又派兵甲护卫,千里召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简璞冷淡地问道。
    古骜不言,一身华服细綉暗纹不显,只是负手来到书架旁,轻轻拍了拍,一阵灰尘扬起,在阳光下飘散,折射下却如彩晶纷呈。古骜回首望向简璞,简璞发现古骜比病时气色变好了许多,只是那笑容却让人越发不懂了。
    古骜不答反问:
    “夫子,知道这是什么么?”
    “回皇上话,草民不知。”简璞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盯着古骜许久,不由得垂下头。
    古骜轻轻微笑:“这里是上京百年来,记载兴衰之处……这其中,有京畿之地的世家族谱郡志,所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经过,祭祀、庆典、救灾、征兵,农人用的农具,冶铁,矿产分布,铸钱多少,等等一干——能记下来的,无一不有,无所不包……趁着太尉王南征江衢,朝中重臣都随军,朕也在这里做做功课,想想事。”说着,古骜稍顿了片刻:“……如今万象更新,等南方大定,这天下要改制的地方,有许多呢……朕心里虽有数,可看了这些,也可做一些微调。这些散逸的卷轴,朕也准备让人重新编纂。”
    简璞问道:“难道皇上是想让草民为皇上整理大典?”
    古骜笑了起来:“……那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朕有另外的事想托付给你,你愿意不愿意,都在你,但这件事极为紧要,无法言之于书信,因此不得不请你亲来。”说着古骜指着大殿角落的几箱书:“朕从承远殿中带来的书,都在那了。”
    简璞仍然不明白,便有些疑惑地看着古骜:“圣心向来难测,哪怕草民曾为夫子,还请皇上明言。”
    古骜不答,却邀请简璞到那一排一排的书架前观看,简璞看着古骜的背影,穿行在一座一座的书山高耸堆积形成的窄道之中,每过一个书架,古骜都会仰头而望,斑驳的阳光射入,给古骜的侧颜打上柔和的辉光。
    在古骜仰目望书的那一刹那,简璞倏地觉得,古骜不是皇帝,而是那个从小喜欢学文的少年,那个他最喜爱的弟子,如今,仿佛这个少年长大了,长得俊美英挺,还是一样爱书,静静地走在书堆里。
    可这样的错觉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古骜负手而行,步伐沉迈,还是那个令人猜不透心思的帝王。
    简璞跟在古骜身后,不知为何,简璞发觉那踽踽独行的背影好像有一丝孤单,又有一丝寂寥,甚至染了一些沧桑。
    古骜开口了:“夫子,我在这里呆了三日三夜,想起了很多事,特别是少年时的事。初心难忘。”
    古骜自称了‘我’,而不是‘朕’。
    说着,古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简璞。
    窗外辉色浸满了古骜的双眸,显得尤其明亮,古骜的手轻轻地抚上老旧的书架,仿佛极为爱惜,他缓缓道:“天下兴,天下亡,滚滚东去之水,淘尽英雄壮怀梦。我古骜并非是古今第一人,也不是最后一人。盛衰终有常,飞龙在天之后,总接着亢龙有悔。”
    说着古骜低下头笑了,丝毫不避讳地直言道:“我的确曾想过,在北地、或在上京,再造一个山云书院,将承远中典藏之宝,尽归入皇家囊中,再以上京之书院,代替江衢之书院,偷梁换柱,这样一来,天下才子,尽入我榖中矣,但他们学的不是乱世为帝之书,而是治理为臣之道。江衢书院也从此不足为虑。”
    简璞看着古骜,古骜抬起眼,两人对视,这一次简璞没有闪避。古骜的指尖轻轻敲击着书案,道:“……可这里,让我想起了许多过去的往事……我不禁想,如果数百年后,天下再乱,到那时,就没有山云书院这样,能指点人迷津的地方了——因为山云书院被我变成了国子监,山云书院的精髓,被我一手毁了。”古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就算有人有如我一般发奋蹈厉,也是盲人摸象,要从头做起。然后天下之乱,又将耗费一个两百年。”
    简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古骜说。
    古骜深吸了一口气,侧目望向窗外的天空:“当年……夫子带着我出芒砀山,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虽有反骨,你却不忍埋没我,倾囊相授;今日,我便也给夫子一个机会。”
    ……简璞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什么,眼眶不由得酸涩,随即泪水从他面颊上流了下来。只见古骜苦笑走来,走到自己身边,扶住自己的肩膀,温声道:“山云书院教授兵法、帝王之学,名冠天下,这个招牌不能这样留在世上了,把它交给我处置,好么?不过,我整理了几箱书,都讲的是成败兴亡之理的关窍……在这里。”
    说着古骜引着简璞望向一丛书集,简璞赫然看见一本从未见过的反书——《大明天王征天下战行记》。
    “夫子,”古骜凝视着简璞,“我求你一件事,你带着它们,隐居去我找不到的地方,然后把这些学问悄悄传授下去,好么?……两百年也好,三百年也好……今后天下若是再一次败坏在庸碌之人手里,你的后代门人中,总会有救天下百姓的良药。”
    简璞止不住地泪流满面,连连摇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那你……”
    古骜笑了,道:“这几天,我走在书海之中,总会记起来,你在冬日雪天,一边生着炉子,一边教我念书。夫子,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么?”
    简璞低下头拭泪,哽咽道:“我记得,怎么不记得,怎么不记得。”
    古骜道:“我也记得,你一心向学,从无私心,为了教授我,你舍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你有理想,有信念,我也信你,你带着这些书,带着你想带的人,走罢……走。今日一别,我们就永世不再相见了。我也会教授子孙们剿匪之法,可是如果有一日,他们连匪也不会剿了,那说明大限将至,朝廷已经从根上腐烂了,得有人替天行道。”
    简璞啜泣出声,跪了下来:“皇上……皇上……”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呼唤这个称谓,涕泪满面。
    古骜轻拍着简璞的肩膀:“好啦……好啦,你这么哭,朕也要哭了。”
    简璞伏在古骜的膝头,放声大哭。

    第225章

    ……雁群自北向南而飞,这些日子,极北之地,越发寒冷了。
  不过古骜登基的消息传来了燕戎,仿佛给冽风萧瑟的这里,带来一丝暖意。
  典不识高兴得大宴三军,怀歆平日里虽然偶有小酌,这日却滴酒未沾,他一个人留在了军营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所有戎军、汉军、汉戎混血之军将领们赴宴的动向。
  典不识在宴中声称,汉王称帝登基,燕地便永远无虞了。因为只有前朝之人才有戎汉之别,而汉王心中只要归顺,是无戎汉之别的,比如汉王的爱臣、专营马场的刘之山,便是汉戎混血之人。又说,以后燕地之人,仍是论功行赏,也可科举为官,燕地繁荣昌盛,自此指日可待。
  众将无不大喜,大呼燕王千岁。
  典不识兴致也高,醉后熏然。
  怀歆一个人坐在角落,思绪却飞远了。他想到了许多,过去、现在、将来……过去,古骜信任他,他可谓心腹,古骜所谋之事,他无所不知。现在,此次渔阳藏有存粮之事,他却一无所知,但虞君樊为征南将军,却一定是知道的。将来,任何一个长治久安没有外患的朝廷都养不起这么多功勋重臣,该来的总是会来。
  古骜对他疏远了。明明是自己有意以君臣之别横亘在两人之中,可怀歆这一刻仍然觉得难过。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伴君如伴虎,他又不是虞君樊,怎么可能期待古骜长久而纯粹的信任与交心?疏远的君臣之别,今日让自己难过,可是等到古骜心中唯我独尊的一天,这种仰视却会保护自己。
  怀歆望了望在里面喝酒的典不识,典不识醉了,说起古骜的事,开口就是“我大哥如何如何”,“我们兄弟当年如何如何”。怀歆曾经旁敲侧击地劝了许多次,可是典不识气盛,就不信这个邪。怀歆也就不管他了,相反,怀歆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典彪身上,培养着典彪。
  怀歆心中其实知道,如果他要再一次成为古骜的心腹,办法也很简单。古骜至今还是信任他的,否则不会仍留他在北地,只是远近有别……如果他仍想踏入权力的中心,就需要离开北地,再一次回到古骜身边。
  怀歆默默地再看了一眼典不识,他认为自己是时候拉开和他的距离了。
  仰起头,怀歆靠在了墙边,闭上眼。
  只要把典彪带在身边,自己对北军的影响力就不会消散。
  帐中酒尽酣高,吵闹非凡,怀歆此时却异常冷静。
  这一刻,他几乎已经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只是……去了上京,究竟要如何自处呢?
  去上京的理由已经想好了,身体有恙,辞官,要回上京养病。
  轻叹了一口气,怀歆撑起了额头。他要进入权力的中心,让那些曾经对他的父母见死不救的人全部付出应有的代价,并趁机为怀家今后五十年、一百年,做好周密的布局。
  同时,他需要古骜对他的信任,而且他还需要用君臣之别来保护自己。
  究竟要怎么做呢?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在古骜今后有猜忌之心时,不会波及他呢?
  很早很早以前,怀歆就有了大体的设想。这几日,他不断地推敲着细节,思考着究竟是否可行。
  典不识兴高采烈、又无所顾忌的模样让他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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