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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彦扭过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么大热的天,我不待在府里还能去哪。每年入了伏还有深冬三九天的时候,我都在府里,极少能有人请的出去。”
蔺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鬼使神差地问道:“那要是我来请你,你可会赴约?”
游彦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即使在这种角度,也能看得出来少年出色的相貌,他勾起唇角,回道:“如若是殿下的话,不管是严寒酷暑又或者日晒雨淋,我都会欣然应约。”
蔺策愣了一下,他知道游彦这人一向善言,此刻说出这种话也是为了哄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欢欣,至少现在看来,游彦心中还是很在意自己这个朋友的,他这段时日不约自己外出,也没有约旁人,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极好的事。
蔺策想着,唇角已然扬了起来,露出唇畔的笑涡,看起来带着几分青涩童稚。那笑涡极浅,只有笑意极深时才会显露,因此游彦也还是头一次看见,难免称奇,盯着那看了好一会,才朝着蔺策道:“其实殿下笑起来,好看的很。”
蔺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他平日里便笑的极少,这个笑涡也很少有人见到,但是对着游彦之时,他却忍不住觉得开怀。他在深宫之中长大,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却从未有一个人像是游彦这样,给你带来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惬意,你每每看见他时,都忍不住觉得欢欣,就好像可以将这世上所有的苦难全都忘记,只看见眼前这个少年。
游彦全然没有察觉此刻年轻王爷的心事,自顾拉着蔺策在王府里兜兜转转,最终绕到了一个荷花池前。荷花池旁种着一刻巨大的柳树,碧绿的纸条垂进池中,在池岸上投下一大片的阴影,游彦拉着蔺策走到树荫下,顺手就脱掉鞋袜坐了下来,将光裸的小腿伸进池水之中,长长地舒了口气。
蔺策站在他身后有些怔愣地看着他,游彦回过头来朝他招了招手:“殿下快来试试,这样凉爽的很。”
蔺策看了看他,犹豫道:“其实,这里也无外人,你可以不用唤我殿下,毕竟,我这个殿下,也没有什么……”
在游彦眼里,这些不过是个称呼,唤什么他都并不在意,索性顺水推舟道:“我们年龄相仿,如若你不介意我失礼的话,我们可以互相唤对方的表字,如何?”
蔺策自然不介意,几乎是立刻开口唤道:“子卿。”
游彦弯了眉眼,清脆地应了一声,又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只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字。”
蔺策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认真道:“我表字是,怀骋。”
游彦了然,再次朝着蔺策招了招手:“那,怀骋,过来坐。”
第49章
游彦长到今日; 哪怕是当年带着一身的伤从西北回到都城之后; 也不觉得自己与体弱多病这词有什么关联; 这几年来,尽管身边所有的人对待他的身体都小心翼翼,他却一直未曾放在心上; 只觉得是旁人过于紧张,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昏倒在回府的路上,惊动了整个太医署; 闹出了如此大的阵仗。
因为在睡梦中被喂了安神的药; 游彦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等他再睁开眼; 眼前是昏暗的一片,他盯着屋顶看了一会; 才逐渐回过神来,扭过头才发现床榻旁趴着个人; 已然是在沉睡,游彦眯了眯眼,伸手拍了拍他手臂:“瑞云; 瑞云?”
瑞云守了游彦大半天; 最终昏昏沉沉地在床榻边就睡了过去,突然被人叫醒,整个人抖了一下,睁开眼瞪着游彦看了一会,才开口:“公子; 您总算是醒了。我这就去叫御医过来。”
“御医?”游彦闭着眼思考了一会:“我是什么时候被送回来的?”
“临近晌午的时候,御辇将您送回来的,还有御医跟着,现在宿在隔壁,说等您醒了就叫他过来。”瑞云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游彦一把拉住了手臂。
游彦坐起身,朝着瑞云摆了摆手:“大半夜的人家也刚刚入梦,又何必将人吵醒。”游彦晃了晃头,轻轻摸了摸腹部,“睡了这么一整天,什么毛病都该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肚子饿的很,你去给我找点吃的吧。”
“小公子吩咐厨房煮了粥,一直在火上煨着,我去给您盛。”瑞云说着起身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游彦一个人坐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头一次觉得这房里格外的冷清,让他平生了几分寂寥之感,他想了想,突然起身,将床榻周围的几根红烛尽悉点燃,室内慢慢被照亮,游彦才觉得心底某处空落落的位置慢慢充实起来,本就不该升起的负面情绪也散去了不少。
瑞云这一整日的心思都扑在游彦身上,把别的事全都抛到了脑后。游彦在房里转了一大圈,最终只找到一壶冷茶,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捧着茶盏守着炭盆缓缓地坐了下来,目光盯着炭盆里烧的通红的炭火,喝了一口冷茶,长长地舒了口气。
瑞云拎着食盒进来看见这副场景不免大惊,游彦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虽然守着炭盆,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单薄。瑞云把食盒放好,拿了外袍披在游彦肩上,皱眉道:“公子,这夜里凉的很,您不在榻上歇着,怎么又下了床,御医说您本就染了风寒,若还不注意,那麻烦就大了。”
说着伸手去拉游彦的手臂:“您还是回榻上吧,我端了粥过来您喝点。”
游彦将手臂抽了回来,朝着瑞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瑞云坐下:“大半夜的,吵的我头疼。”
瑞云眉头都抽到一起,他挨着游彦蹲了下来,歪着头看了游彦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服下的药起了效果,又或者是好生睡了一觉的缘故,游彦的脸色好了不少,也不再是才回府时脸色惨白的样子,只不过却还是能明显看得出来,游彦此刻的情绪并不怎么高,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瑞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将食盒里的粥端了出来,还有几道小菜一起摆在小几上,呈到游彦面前:“那公子您先吃点东西吧。”
“好。”
游彦接过拿汤匙在粥碗里搅和了几下,尽管肚子空荡荡的,看着寡淡的白粥却提不起食欲,捏着汤匙冷了会神,才舀了一口喂到嘴里。
游彦自己未曾察觉,但是他这副样子落到瑞云眼里已经算得上是反常,瑞云提了热水进来,沏了杯热茶递到游彦手里:“公子,您是不是还哪里不舒服?不然我还是叫御医进来瞧瞧吧?陛下命他们跟来也是要确保您无恙。”
游彦喝了几口粥,又饮了几口热茶,觉得体内的寒意都被驱散,心情也好了几分,他看了看瑞云愁眉苦脸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说了没什么大碍,只是昨日饮多了酒又不曾好生休息,这一觉起来,也就好了。”
“那您怎么……”瑞云组织了一下语言,“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游彦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目光盯着炭盆里的火光,轻轻笑了笑:“连你都看的出来,看起来确实是有点明显。”他伸了伸胳膊,向后靠了靠,同时伸开腿,整个人舒展开来,“人总是会沮丧的,我又有什么例外。”
瑞云劝不起游彦,只能又找了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小声道:“您是跟陛下吵架了?”
游彦歪着头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回忆起来应该算是。”他右手搭在腿上,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我自负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其实是一件格外复杂的事情。”
游彦是一个诸事皆能风轻云淡之人,瑞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来不见他为什么事困扰,今日却能看的出来明显的低落,更没想到会从他口中承认他与蔺策吵架了。
瑞云知道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争吵是常事,但还是觉得这种事儿发生在自家公子身上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哪方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但这么多年来,瑞云也没见过二人之间真的起什么争执,即使有一丁点的不愉快,游彦也能轻易的化解,很少见到他像现在这副样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面对这样的游彦,瑞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在他心中自家公子总是无所不能的,若是连他都觉得困扰的事情,自己更是没有什么办法。瑞云蹲在游彦身边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能小声问道:“公子,不然我再给您盛碗粥吧?”
游彦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这种时候,你还不如再给我温一壶酒。”
瑞云默然,抬眼看了游彦一会:“御医已经嘱咐过了,有我在,公子您以后都别想再喝一口酒。”
游彦抬手敲了敲他的头:“知道了。时候还早,你去睡会吧,我白日睡得太多,现在也没有睡意,不用守着我。”
瑞云面带犹豫,他对游彦,尤其还是此刻的游彦还是担心的很,他不敢去揣测游彦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人被昏迷着送回来那一刻他简直不知所措,不过幸好没什么大碍。
或许像他家公子说的,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实在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就像游彦与蔺策二人明明互相在意,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却还是难以避免会起分歧,会有争执。感情上的事情大概是没有办法按照常理来推论的。
瑞云在游彦身边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觉得现在的游彦大概是想一个人呆一会,便又嘱咐了几句,才不放心地离开了房间。
游彦一个人在炭盆前坐了一会,仔细回想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从早朝之上他的表态到之后在长乐宫的争执,他一直算是一个冷静自制之人,但沾了蔺策的事情就总会不一样。他先前从未与蔺策如此争吵过,也就第一次意识到在争执之时,人总会失了理智,大概连自己都无法料到,有些话说出口会给对方带来怎样的伤害。
先前蔺策几次抗议,不喜他在私下还以“陛下”相称,他却一直未曾放在心上,直到白日里,被蔺策称呼为“游卿”的时候,他才突然觉得这二字有多刺耳。
先前不管多少次他以那二字唤蔺策,都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甚至有很多的时候会觉得这二字更像是一种二人相处之时的小情趣,毕竟当年与他相伴的小韩王已经成长至现在君临天下,他的少年已经变成他的陛下,唤出口的时候,常常会觉得亲昵。
但现在看来,他自以为的情趣听到蔺策耳里,或许只会觉得生疏。
游彦从来不觉得蔺策与他之间的身份会影响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意,就像当年,他不会因为蔺策一无所有而看低他,现在也就不会因为蔺策成为了一国之君而妄自菲薄,在他心里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蔺策与他身份如何变换,他们本质上却依旧还是当初携手的那个人。
所以当蔺策在气极之时用那么生疏的口吻来唤他的时候,游彦难得地从心底生起了几分怨气,居然也做下负气而走这种事情,倒是违背了他今日进宫的初衷。
现在看起来,争吵这种事还是要不得的,人永远没有办法预估你在气极之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那些以为无心的话语,又会给你在意的人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游彦曲起腿,双手环住膝盖,将脸埋在手臂间,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炭火,良久,发出一声轻叹,他因为蔺策那句话而负气,但回来的路上想起今日那人气极双眼发红的样子,又忍不住觉得有几分心疼。
也不知道蔺策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