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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宵轻揉了眼,知晓这几个人已为了北国使臣来请他回去的消息恼了一早上了,便咬牙道:「我陪着你们的。」
七个人,本该就是要在一起的。
「好,」
常尽松了口气,「过些时日,惊鸿带着我的兵符去城郊与尉迟泉陵他们会合。」
淮宵的目光转向难得严肃谨慎起来的常尽,「常尽,你最好负责和曲辞一起重兵把守太子府。」
见常尽点头诺了,淮宵又道:「小初,你就带着杏儿和笑笑住在太子府上,局势未稳前,你们三个人乖乖的,哪儿都不许去。」
他语气加重:「故炀今早走时,说会邀高戬来太子府。相信他会很乐意的。」
淮宵这不说还好,一说,方杏儿双颊迅速起了两匹绯红的云霞。
方杏儿想了又想,手指绞了又绞,敛黛急道:「眼下不是儿女情长之时,若高戬对哥哥即位帮助不大,也不用顾我的。」
卫惊鸿冷哼一声:「不知那河西粗人,又打的什么主意。」
常尽一巴掌招呼上卫惊鸿的背脊,笑骂:「与你何干?」
不屑的情绪都快溢满,卫惊鸿袖口一甩,眉宇间的冷静藏不住,倒是大大方方说出了心中多日以来的想法:「他一个郡王,凭什么娶一个公主?」
在旁沉默了许久的淮宵,紧绷的神情缓和几分,嘴角微翘,淡淡道:「情投意合就好。」
握在手里的香薰球停了晃荡,方杏儿收袖放入了怀中,见淮秀开了口帮她,也是展颜一笑:「我不在乎的。」
淮宵接道:「河西郡也曾烜赫一时,若是高戬有意为太子臂膀,兔而顾犬,也是不晚。」
情投意合就好。
恍惚间,他忆起稍年幼时。
有一日散学得早,秋野苍苍,芳尘凝榭,博雅堂亭阁石阶生了绿苔,一脚下去还有些滑溜。
那日迎大皇子生辰,宫廷盛宴,博雅堂的朝中子弟都前去赴约,而淮宵却无资格参与。
太子安排好了太子府的人来接,也留了暗卫守着淮宵。
教书的也见堂下只寥寥数人,无多大兴致,便也草草了书卷,早些放了课。太子少年心性,还未及舞勺之年,进宫同常尽卫惊鸿一阵疯玩儿,忘了回府的时辰。
后暗卫匆匆来报,博雅堂剩下的几个小孩约了淮宵去城北看斗蛐蛐,才放课,一家府上来了家丁,牵了一群小孩儿就上了马车,自己是生生被拦下。
一路追到城北那斗蛐蛐的小馆,也不见淮宵在何处,又急忙纵马冲进宫内通报。
太子连话都没听完,未等常尽卫惊鸿跟上,冲到宫门口取了匹比自己还高些许头的马儿,翻身而上,快马加鞭赶到城北。
后来的事情,淮宵都不太记得明白。
他只记得那日,博雅堂那几个孩子,推搡着将他拉到蛐蛐馆的后院,交给了一个遮面的男人,给踉踉跄跄拉到院内通着护城河的池塘边。
他挣扎不成,欲拔腰间防身的匕首。
腰间空空,才反应过来之前嬉闹时给一个面生的女孩儿摸了去。
淮宵气急,也无法,毕竟是小孩,竟是硬生生给拖到了假山之后捂了嘴。
他看那深不见底的池塘,出水口处湍急的漩涡,心下了然,头一次经历生死之间,竟满脑子都是太子平素弯弓搭箭的模样。
淮宵心想,他好威风。
淮宵鼻尖给塞了晕人的香散,刚被封了嘴推下去,还未扑腾,就被之前那跟丢他的暗卫即时捞了起来。
他小小一个,身子算轻,抱着也不费力,那暗卫搂着他翻身就上了岸。
两人一身狼狈,趴在假山旁青石之上,还在吐水。
淮宵抬眼,见一双暗红描金锦靴入了眼,闭眼便昏睡过去。
那日晨起之时,他也是眼追随着这一双靴离去的。
淮宵不知道,早在太子以身淋水,为他降去发热之疾前,皇帝早对他下了杀心。
皇帝暗下口谕,交予卫相去办。
无奈那几年太子圣眷正浓,又将淮宵护得太好,卫惊鸿也处处警惕自己亲爹,卫相没法儿下手,一来二去,就给搁置了一边。
后来太子府大门紧闭了两日,门外长阶之下,秋叶零落,往日在朝廷上谈笑自如的几个臣子携着子女,哗啦跪了一片。
管家扣了辅首开门,扫视一通众人,音色清冷:「太子有令,跪晕了就罢。」
有一小男孩儿,约摸是哪家学士之子,白眼一翻,正欲晕厥。
扶笑自管家身后出,纤手拎起裙摆跨了门槛,杏目圆瞪,娇憨的少女音色有些许怒意:「装晕不算!」
后来太子再去博雅堂,也没见着那几个小孩儿再来此读书,那几个臣子也轮番登门再拜访,他赶尽杀绝的心才止了。
他面上是盱衡厉色,在朝廷上当众折腾了那几人好几番,其实心里明镜似的。
这些人胆敢趁自己不在一日就唆使子女对淮宵下手,并不是自己平素养虎为患,而是全受了父皇的旨意。
一来二去,也只能以自己的激烈反应,对父皇进行一番警告。
第二日淮宵醒了,勉强撑起自己身子,朝窗外望去。
秋风瑟瑟,玉露生寒,太子一身劲装,丰姿隽爽,取一把红缨□□,于院内劈砍挑刺,虎步生风。
都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太子是秋也练得极早。
太子回身,刃破晨风,抬眸见窗边有人影起身,小跑而去,以□□挑帘,目光在淮宵脸上游移。
淮宵渐渐回想起被害之事,心下惹怒,想起身却是腿软,跌坐回去,两人大眼瞪小眼。
太子一叹气,淡淡道:「你再睡会儿,这几日你不必晨起。」
淮宵饶是年少,皇权斗争,伴君伴虎,也懂得许多。
脑中作乱的情绪冷静了下来,他看向太子,认真道:「你与我相交甚密,对你不利。」
「无碍。」
太子闷闷出声,收了□□于背脊之后,俯身看他:「情投意合就好。」
回忆止了,淮宵忍不住红了脸。
一旁常尽以手肘碰他,笑道:「怎么还脸红了?」
淮宵消沉几日,心情难得好了些,想起方才卫惊鸿吃瘪的模样,欲还击常尽,故作寒面,冷笑一声,道:「与你何干?」
常尽一委屈,竟朝扶笑讨哄,扶笑自是懒搭理他,惹得另外四人哄堂大笑。
六人一同出了太子府,淮宵负手立于府前阶上远眺皇宫的方向,眺见晴影飞虹,碧穹风乘。
心默许愿,盼得这是好兆头。
太子当晚回府前,顺道去了趟巡捕营,视察常尽手下派遣的羽林军操练如何,再回到府内已是二更,淮宵未眠,将今日六人论事内容,全部复述了一番。
累得心不在焉,太子尽数听进去了一半,耳边淮宵又道了自己忆起的少时之事,才来了点兴趣。
淮宵数落他,说「情投意合」本是说双方思想融洽,但古往今来,剧目话本,已使得这个词语带些缱绻气息,哪适合那个年纪的小孩互诉衷肠。
太子挑眉,把他箍于臂膀之间,正欲耳鬓厮磨一阵,听他如此言语,不禁想逗他一番。
一向话少的太子清了清嗓,沉声道:「情投意合本是说同声相应,同声相求,哪里不合适?」
他见淮宵冷脸不语,又说:「还是说,你更听得进凤凰于飞,珠联璧合?」
淮宵一愣,绯色是攀附了耳根,登时起身欲逃,被太子一只手臂又挡了去路,面皮赤红,嗔怒:「你手臂已是好完了么。」
太子难得低笑,说早好完了。
第25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夏初,春事阑珊。
天下局势,也似夏围初结般,众绿夏荫,将各国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日,方故炀正在武场点兵,于城墙之上,负手而立,眼扫着场内三千羽林军,整齐划一,银甲红巾,刀刃迎着刺眼日光,锋芒耀眼。
他唇角紧抿,耳边擂鼓阵阵。
近日鼓馁旗靡,常尽要事缠身,疲倦颓唐,还需自己亲自息军养士。
正想着如何将军队士气给调整到从前那番,瞧见城墙下,一副将从皇宫的方向扬鞭策马而来,进了武场的地界便翻身下马,落地还未稳,手握着一眼熟的令牌,匆匆跑来。
他扑跪于地,面敷尘沙,大喊:「急报——」
太子居高临下,看着他,心下一凛,欲言又止,想等他说完。
那副将匍伏于地,一咬牙,扬眉奋髯,继续喊道:「常公子急函,末将恳请登楼!」
应当是不宜让在场羽林军听到的消息,方故炀紧张起来。
他点头允了,转身入了城墙上的烽火台内,肩上暗红披风在身后画出一道弧线。
太子还未站定,那副将已是飞一般地登上了城墙。
他半跪于地,朝太子露出常尽的令牌,抱拳作揖,道:「殿下,今日朝堂之上,木辽使臣点名要公主和亲!」
太子一张脸勃然变色,眉头拧起,双拳紧握,肩头微微发颤。
张了张嘴,太子从喉头碾出几个字:「胆敢……」
副将似是猜到太子脾性,不敢抬头看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常公子与河西郡王高戬,带两万精锐主动请缨出征伐辽……那高戬答应皇上,战胜则迎娶公主……战败则自刎谢罪。」
太子冷笑:「他哪来的把握?」
「殿下……」
副将冷汗涔涔,道:「常……常公子也……常公子当着满朝文武,和高戬一起……」
他耳边都似能听到太子咬牙切齿之声。
太子音色低沉可怖:「一起什么?」
那副将双膝都着了地,头埋得极低,终是忍不住,高声道:「一起……下了军令状!」
太子侧脸,抬眼看身后正正之旗,三千羽林精锐,旌旗蔽空。
为君,为天子,在太子的理解中,恨透了和亲这种以牺牲女人一生的方式去委曲求全,更何况这个要去受委屈的女人,是他疼爱万分,捧在手心多年的亲妹妹。
知晓常尽与高戬做法偏激且不留后路,但如若今日换他到了朝堂之上,怕是要当场手刃那胆敢来要求和亲的木辽使臣。
他宁下罪己诏,宁为天下人所唾,也不容得他身边的人受半分屈辱。
淮宵是,方杏儿自然也是。
三尺青锋收入剑鞘之中,太子蓦然转背,满眼戾气。
……
这一年,还未到炎天暑月,阳光半遮半掩在云中,闷热之气已笼罩整个皇城,不少百姓都始着青衫凉笠,执扇乘凉。
殊不知,皇宫中一场暗战,风起云涌,迫在眉睫。
据线报,平阳王方故燃率部下留皇城数日不回封地,朝堂也上下臣子的态度也极为模糊。
也不知是谁存了心思,在民间散播谣言,说大皇子夺回帝位,太子陨落,越传越狂。
从府上去取新鲜菜的侍女回常府,传到常初耳中就是,太子已经兵败如山倒。
常初怒极,气又没地儿撒,憋了个过夜,第二日上太子府论事时,便告诉了他们。
方杏儿身边站着高戬,后者半边胳膊吊着,裹了草药和纱布,绑得像只粽子。
常初隔老远就闻到了那味儿,柳眉轻蹙,道:「郡王这怎么回事?」
「除了你哥还能有谁,」
扶笑无奈,苦笑道:「昨日他俩在朝上揽了这么大个摊子,你哥嫌他多管闲事,卫惊鸿都没拦住,一拳就揍过去了。」
「嫂子说笑了!」
高戬爽朗一笑,捂着膀子也不觉着疼,「比武,比武,嘿嘿!」
常尽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