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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樊渊一副不解的模样。
程斐瑄没有在意樊渊的装傻充愣,只是挺自来熟地拍拍樊渊的肩,笑了笑:“探花郎,翰林院的文官我都认识,只有本科的一甲三名尚未见过。这个时辰你还要去翰林院上值,我便不打扰你了。日后若是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喝酒。”
樊渊一愣。
明明是一番很热情的话语,就是配着这么一张脸,以及那带了戾气的一双眼……就怎么听怎么像是明晃晃的威胁。
就是“不陪我喝酒就会死很惨”的这种感觉。
难怪人们说齐王之名可使小儿止哭啊……看来并不是无稽之谈。
“殿下。”樊渊也不装了,因为他发现这位齐王貌似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程斐瑄和樊渊一样回了一句:“嗯?”
樊渊伸出手,指腹抹过程斐瑄的唇角,淡定地解释道:“包子馅。”
然后他神奇地发现,齐王殿下突然……突然就脸红了……?!
看着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匆忙离开的齐王。
樊渊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啊。
我怀疑我看到的是假的齐王。
第一章 春朝秋夜见绣屏
樊渊随手拍拍官服,绕出小巷,继续往翰林院的方向赶去。
估计杨述应该已经到了翰林院,正在纠结要不要找人帮忙。
不出他所料,杨述果真在翰林院门口左右打转,焦躁不安地转了好几圈。
看到樊渊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他激动地直接冲了过来,迎上前来:“昊天在上,幸好君行兄你没事,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
樊渊勾起唇角,露出安然浅笑:“前辈不用放在心上,渊虽不才,但所幸家世不错,才敢如此胡来。”
这话是带了三分打趣的自嘲和自谦,既不居功也不让劳,似乎谨守了中庸之道。
杨述也不愚笨,他心里安忖从樊渊这一席话里也能听出他并不是个刻板书生,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虽然有点奇怪为何之前看上去如此孤僻清高,但也只当一月时间里彼此接触不多,才误判了樊渊的性格。
“在下表字子言,君行兄日后唤我子言好了。”杨述那张带笑的脸又重新浮现讨喜的笑容,眉眼弯弯,“前辈什么的,都把我叫老了。”
至于樊渊为何帮他,杨述并不放在心上。
他一向明白,世界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就算是朋友之间也会在相互往来中盘算着各自人情。有人愿意帮他,他杨述自然也不吝惜投以回报。
“如此……”樊渊沉吟片刻,什么叫老不叫老,杨述中举的早,翰林院叫他前辈年龄却比他大的比比皆是,早该习惯,知道这是杨述接受了他的拉拢的信号,也就停顿一二,这才点点头,顺着杨述的意,“渊唤君子言就是。”
他也是时候结交点朋友了,以前是掌握着这个国家的顶级密探,消息就没有不灵通的时候,现在还是要有自己的信息来源比较好。
翰林院主管修书撰史,起草诏书,朝廷一应政令都要过翰林院的手,而杨述因为性格原因,在翰林院里也过得如鱼得水,不少同僚和他有着不错的关系。樊渊不介意用跑几步路来换这样一个朋友。
杨述是个聪明人,也不愧是大虞十二岁做了进士的神童,他似乎知道樊渊要的是什么,今日在翰林院便有意在话题里把樊渊带进来。
樊渊从前陌生的同僚,很快就对他重新认识起来了。
“君行兄,再过十几日就是汪学士的生辰,若是我没记错,汪学士是今科会试的主考官,座师生辰可准备好了贺礼?”
樊渊下意识微微一滞。
他确实不太记得了,不过樊桥应该会替他记得的,说不定东西都准备好了。
礼部尚书、太子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汪殷浩正是樊渊参加的会试的主考官,他与汪殷浩的关系,只不过是因了一场考试。
一方是考官,一方是考生。考官是奉皇帝命令,考生是遵循制度应考,二者之间是公事公办,本无所谓施恩受恩。可是,大虞一朝不知始自何人何时,形成了如此浓重私交意识。
这种座师制度在虞初尚不明显,在如今也不过是初现端倪,而在百年后,几乎成了完全的用公权树私恩,变国事为家事,一系列的徇私枉法之举动便“水到渠成”。
他本人原是对这种座师门人的关系嗤之以鼻,如今……
如今这情景却有几分讽刺了。
樊渊知道杨述是在为自己考虑,主考官提携本科后进,本也不是多大点事,何况如今后世那种“徇私枉法”还没有成气候,他与汪殷浩也不过是需要有正常的人情往来。
樊渊笑自己,偏要有这么多事,难怪前世自己曾经的上司也笑话他骨子里的书生意气怎么也改不掉。
“家中管事应该已经按例准备好了贺礼。”
他便也不隐瞒自己的态度,照实处答了。
“据闻汪学士喜欢精细的物件,像是绣屏、陶瓷之类的。”杨述也没有深说,只是提了个醒,“汪家大多是将门子弟,汪学士也算是其中的异类了。”
将门子弟……
樊渊忽然想起了他前世的老上司。
汪家也是一代名门啊,风陇汪家。
既然也是缘分,便清了上世遗憾,送个礼物给“恩师”也不错啊,说不定百年后还能传到老上司那里去。
“子言可否今日下值后,帮衬我一二,挑个好点的礼物?”
樊渊也不客气,他对这类确实不太了解,想尽点心意,就只能找人帮忙了。
杨述自己也没有不应的理由。
流萤其实属于武官编制,他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也不乏“汪大人”的培养,流萤都使的名都已隐匿,过往一切都被封存,流传于世的只有他们的姓。
是以那个时候的孟君行也不知道老上司的真名,只知道他姓汪,也猜得他该是风陇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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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殿下可是个大忙人啊,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靠着靠背,懒洋洋拨打着算盘上的算珠,女子有着一双很漂亮的手,修长白皙又秀气,让人觉得这天生就是双抚琴的手。
可惜……
程斐瑄很清楚对面的女子只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知道三个月以前的刺杀事件。”程斐瑄淡淡道,“我一直在调查是谁下的手,最后线索在留夏一带断了。”
“啊……”女子敷衍似地应了应,垂眼继续低头看她的算盘。
程斐瑄对着她,微微有点头痛,他不得不伸手按住算盘,继续道:“我想扩大暗卫的规模,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说,不就是想借钱嘛。”女子打开程斐瑄的手,一手抚去算珠归零,灵巧地飞速拨弄起来,然后抬头看了眼程斐瑄,“你欠我这么多钱,你得打多少工才能还得上啊。”
“焂夜!”
“啧啧,你这燥脾气,经不起玩笑,迟早早会吃亏的。”撇了撇嘴,女子放下算盘,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店说起来还有你一半股,谈借钱多伤感情啊。”
“……”
“好了,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资金这部分交给我了,其他你就自己慢慢来吧。”女子豪气地一挥手,“小瓷,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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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渊想赠送的礼品,是送给两个“恩师”的。
挑选礼物的店是杨述推荐的,樊渊看了看,这家店的装修到布局都很用心,透着文人雅致的韵味,看来是针对文人的店铺。
店里的东西好是好,可樊渊总是看不入眼。
“君行兄,我今日可算见识到了你的挑剔了。”杨述到最后都不由笑着摇摇头,“连挑剔的理由都不带重复的。”
樊渊对此不置一词。
“咦?”樊渊发现了一架放在角落的绣屏,指着那边道,“我想看看这个。”
店家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樊渊,但还是把绣屏移了出来:“公子的眼力不错,这是朱红氏的绣品,本店的客人不喜上面的图案,但到底是朱红氏的绣品,本店也没有同意低价转手,因而一直隔放在那里了。”
“朱红氏?”樊渊觉得有点耳熟,但不确定在哪儿听过。
杨述在一边为他解释道:“朱红氏是这十年里出现的刺绣大家,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因每次刺绣必用朱红色,而被称为朱红氏。早些年市面上还流传着不少她的作品,近几年却只有这家店里偶尔还能淘来两件了。”
“正是,她的绣品充分运用平针绣和乱针绣的各自特点,大胆追求色彩反差和色彩互补,烘托出强烈而又斑斓多姿的色彩效果。在针法运用与丝理走势的处理上,尤其得心应手,不同的针法与丝理的错综交叠,通过光线折射,可以呈现出不同的远近距离感,因而很受欢迎。”店家的语速虽快,但是也介绍的很认真,“这副绣屏绣的是塞下曲。”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樊渊盯着这副刺绣喃喃低吟。
绣面是雪夜月黑,宿雁惊飞,那大雁绣得活灵活现,似乎要展翅腾飞而出。借月色的掩护仓皇逃遁的敌人,脸上的惶恐不安,极其逼真。后将军准备追敌的场面,气势不凡。弓刀上落满了雪花,遮掩了武器的寒光,却有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上去……”樊渊的手抚过绣屏上的朱红,血一样的颜色,在雪地里肆意绽开,“很不甘啊……”
塞下曲的主旨是表现将军雪夜准备率兵追敌的壮举,气概豪迈。但樊渊总觉得这副绣屏却在表现的是被追逐的那个人的绝望又不甘。
黑夜里伸出手,紧握住血色。
“扑——”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樊渊敏感地转头,看了过去,有些下意识的警惕。
结果只是一块糕点落地。
而掉落它的人……
程斐瑄刚一抬头,就触到一对深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冷冷地、远远地看着他。那种眼神,就像黑夜一样,教人觉得微寒的迷惘。然后突然又变了,那眼神变得温和而平静,仿佛刚刚的寒意只是他的错觉。
“齐王殿下!”杨述似乎很是畏惧程斐瑄,语气几分惶恐。
程斐瑄没有应他,只是看向樊渊问道:“你喜欢这副图?”
“不错。”樊渊神态自若地点头,他的脸色平静如水,“有点意思。”
“哦……”程斐瑄慢条斯理地无意义地和道,“我还以为你们文人会不太喜欢这种……”
樊渊眸光一动,轻笑一声道:“呵……那大概是我比较独特吧。”
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事,他眼里像是有涟漪轻轻漂荡,映出旖旎的景来,宛如那顺着风和月织出的细细碎碎的光影。只是他眼底沉淀的东西模模糊糊的,程斐瑄看不分明。
程斐瑄低头,不去看那一双他看不懂的眼。
只在心里想着,是很独特……
第一章 万家灯火落瑶京
“这件绣屏我要了,替我包起来送到我的住处,可否?”樊渊见程斐瑄不说话了,便转头去和店家说话。
杨述在旁边扯了扯樊渊的衣角,似乎是怕他这态度惹毛了齐王。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樊渊第一次看见齐王的时候太戏剧化,他一点都没觉得齐王是个传闻中喜怒无常又暴戾的家伙,反而给人挺好相处的感觉。
虽然是有点莫名其妙……
想起上次对方突然就跑了……
樊渊觉得,对方大概是想起了什么急事要处理吧,也是可以谅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