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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终于有功夫朝沈之珩望去一眼时,才发现沈之珩低垂着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杯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徐尚儒的药起了效力,还是被这满屋子的热气熏了一熏,沈之珩脸上原先的苍白灰败褪去了些许,终于有了些红润。他感受到霍然的目光,抬头一笑,终于饮尽了手上那杯酒,开口道“沈某从来没料想过有一天,能和霍教主这般把酒共饮。”
谁要和你共饮了,这充其量只算是拼桌吃顿饭吧好不好?
沈之珩也早知霍然未必会搭理他,却不肯轻易歇了话头,一双墨黑狭长的眼睛久久地打量着霍然,自顾自接着道“江湖里对魔教早有诸多猜测,大多说魔教酒池肉林,夜夜笙歌,说教众杀人如麻,灭绝良心,说魔教教主生得副可以祸乱苍生的好容貌,所以日日要饱饮人血,以驻容颜……魔教若在一日,便是世间的大不平。”
这副论调,不是他太爷爷的时候就开始流传了吗?没想到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真无趣。
霍然不屑一顾,只顾给自己碗里夹菜,又听得沈之珩道“我小时候听师叔伯说了这话,就在众人之前立了宏愿……”
肯定又是维护武林正义,一平魔教,统一武林这些屁话,江湖这些自诩正道的人士说出来的话就和左辰刀下的菜一样均匀无二,从来没什么曲折变化。
“我那时年幼,听得半懂不懂,只听明白什么酒肉容貌,感觉好不热闹,”沈之珩这次笑得倒有几分真心实意了,眉头舒展,语调上扬“我便说我有朝一日一定要加入日子过得舒自在的魔教,也和他们一样自在逍遥。”
霍然被他这句话勾得嘴角动了动,难得地忍着笑道“后来呢?”
“被我爹打得十日没下过床,要不是有我大师伯护着,”沈之珩不知真牵动了伤口,还是追忆当时,深深地吸了口冷气“差点我就享年七岁了。”
霍然想着沈之珩被打得鼻青眼肿,奄奄一息,好不狼狈的模样大觉解气,跟着就也想笑。
忽然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响,笑意才统统收了回去。
他忽然正色道“沈掌门在这里和我拖着时间,究竟在等什么?”
沈之珩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回答地坦坦荡荡“内伤好挨,蛊毒一时半会却消不去,沈某胆子小,怕有人偷袭,所以想劳烦霍教主替我坐个阵。”
这话说得无赖,却也堵得霍然无话可说。
其实也不是真无话可说,最起码霍然很想问问他,既然会怕别人偷袭,那为什么明明知道这药治标不治本,还要任由蛊毒发展?你这究竟是想死,还是不想死?
沈之珩哪里会不知道霍然的心思,他却只装不知,兀自低头喝了一杯又一杯。
最后沈之珩不胜酒力,已有醉态,半扶着霍然的肩,一口热气呼在他耳边“只要霍教主还肯守昨日之约,沈某定不会负你。”
他把“不会负你”几个字咬得特别重,染了酒气的眼睛比平日少了端凝,看得霍然莫名火旺。
沈之珩果然就是个死断袖!
…
霍然一回屋就又撞进了一团酒气里。
左辰蹲在屋子角落里,高大的身子挡住了一角,正拿着个小扇扇风。他听见霍然回来,扭过头温柔地问“饿了吧?我给你炖了白粥,趁热喝了,也好暖暖肚子。”
自己喝了满肚子酒,心里还记挂着他的饥寒。
比起那个阴阳怪气的死断袖,到底还是自己人好啊!
霍然心里不由一暖,刚要说话,左辰就伸手小心地招了招,示意他走近几步。
待走近一看,霍然的鼻子差点没气歪掉——
左辰却还当做是宝般把那物事举了起来,笑嘻嘻地说“你快尝尝!”
看着他手上高举着的夜壶,霍然觉得他腰间的剑都恨不得替他冲出来砍了这个二傻子。
不过这顿酒喝的也不是全无用处。
左辰八面玲珑,善与人打交道,在陪众人借酒消愁之际也趁机了解了不少事,着重探听了被同时掳去的十三个人的身份。
醒了酒的左辰揉着钝痛的脑袋给霍然一一介绍。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单调和留言的各位小仙女
第10章 第十章
第一个不必多说,就是席上那个韩大哥的未来女婿林晓。这人打小父母双亡,吃着百家饭长大,长得文文弱弱,但一张嘴却能说会道,很讨人喜欢。韩家人丁不旺,韩平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自小和林晓顽在一处,感情自然不同一般。
韩平自然也乐见此事,毕竟林晓无父无母,他的宝贝闺女也不必应付婆婆妯娌,倒等于是林晓成了他半个儿子。可惜林晓才刚刚下了聘没几天,就出了这事。
第二个说的是管马的长生。长生性格有些怪,年近四十也不曾婚娶,平日里吃住都在马厩里,不爱同人打交道,但经他手的马无不是油光水滑,志气高昂的,所以在华山也很得器重。
第三个说的是华山刚上山拜师没多久的一个弟子,叫做梅锦先。这人众人不太了解,说得也含含糊糊,可知的信息少之又少。
左辰不带个人情绪地说完十三个人的情况后,说道“那帮人挑的都是华山几乎没有武功根基的人,所以现场均无剧烈打斗。但能在不惊动华山众人的状态下,带着十余个人轻易离去,他们的轻功绝不容小觑。”他又道“我刚才一直在想是谁敢冒着我们的名头去做这种事,想来想去,终于有了眉目。”
他清一清嗓子,故作玄虚道“一切皆有因由。要想知道前因,我们可以从那个下战书的小门派开始查起……”
“我已传令去彻查了。”霍然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思路,又接着道“你对美人指了解多少?”
“美人指?”左辰先前还病怏怏的,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立刻滔滔不绝“这是我教的瑰宝啊!美人指是金旗主鼓捣出来的蛊虫,一开始留下的不过如美人恼怒时抓伤的痕迹,慢慢才会显露出来……”
这和霍然知道的大同小异,他耐心地等左辰讲完了,再追问道“和子母蛊比如何?”
左辰搔了搔头,颇有些犹豫道“这我也有些说不好,子母蛊贵在母蛊对子蛊的牵制,美人指贵在罕见和难以察觉。世人对子母蛊了解颇多,游侠话本十本有九本都写了子母蛊,听的人多了,自然也有防备心理。而美人指则是金旗主的不传之秘,少有人知。即使察觉也容易错认成是中了寒热毒,耽误了病症。”
霍然又问“金旗主是什么时候来的本教?”
“总有个十来年了吧,”提起这事左辰有点惜意,尾音带了点神秘“我听说金旗主本名不姓金,而是姓唐。”
他朝霍然递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压低了声儿“唐门的唐。”
左辰满心当霍然一定会对这个角度大为有兴趣,正昂高了头从心底里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摆出十足的谱,等着霍大教主诚心诚意地再问才肯回答。
无奈霍然对这事似乎没多大兴趣,连赏脸应句声都没有。
左辰讨了个没趣,又揉了揉他的头继续说道“听说金旗主以前还是个嫡出的少爷,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沦落到我教的。不过呢,有一点我记得,”左辰顺手将乱发往耳后一捋,颇为自己的消息灵通而得意“他当初递的投名状,正是这美人指。”
霍然这次倒接了他的话茬“即刻飞鸽传书,请圣女带着金旗主同行。”
“得嘞!”左辰被霍然的这句话一喜,俊脸都跟掉进蜜堆似得,布满了显而易见的欢喜。
在魔教,左辰对圣女有这遮遮掩掩,欲说还羞,又路人皆知的少男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之前是解缚丸多年寻而不得,左辰存着那心思倒也罢了,可现在那人清了余毒只不过是近在眼前的事,也是该让左辰歇了那念头了。
霍然又想到迟早左辰也要知道那件事,耐着性子劝慰道“左护法……”
这话开了个头儿,照理该是接得顺理成章。
先该说说自己那圣女姐姐比你可足足大了五六岁,再说说圣女对那人是如何的情深义重,最后说说你就算赖着也没用,要是圣女真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俩早就成了;哪会等到今时今日。
理是这个理,话是这个话,可霍然看着左辰意气风发的脸,已经到了喉口的话都缩了回去,成了另一句话“你今日觉得桌上人,谁有问题?”
左辰笑了笑,也不藏私“我看来,一个个都有问题。焙茶不必说,按众人对他的态度就可见他有几分手腕,保不定暗底下使了手段。林晓那个准丈人也大有可疑,似乎过于沉痛,看着不真。那劝慰的人我冷眼瞧着,再直肠子的人也不该那般说话,怕是……”他说着说着,再后知后觉也品出了味道,眉宇里染上了一股正色“看来这里的浑水,教主是当真要蹚下去了?”
霍然点了点头“我想查查幕后之人。”
“敢顶着我教名头公然与正道为敌的人,自然是要查,”左辰当即就肯定了,只是缓了缓又说“只是我们目前身份尴尬,是否要先抽身……”
“暂且不用,沈之珩中了美人指,就快死了。”霍然用茶盖将浮沫拨到一边,没有顾左辰惊讶的神色,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所以我也改变了主意。”
沈之珩死了,必定引起大乱。现在的时局已是让人觉得雾里看花,要是沈之珩不在了局势必是更为纷乱,想着就头痛。还不如把沈之珩医得半死不活的,让这位习惯装得运筹帷幄的人先在前面撑着,自己和左辰再蛰伏在华山里,抽丝剥茧,一看究竟。
左辰闻言却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眼睛里笑意很深“这是说,教主要治好他?我们还要继续在华山里做下人,以待后手?”
这人说的好像都是对的,但是怎么听都有股别的意味在。
霍然气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多扔了一句解释“他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左辰干笑,冲霍然眨了眨眼睛“可不嘛。”
魔教教众千千万,霍然恨不得砍了这个咱再换。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恩单调的营养液(哈哈哈就快给完了吧)和各位戳进来的小天使。
再过几天申请一下签约,希望可以成功~
第11章 第十一章
华山最近比往日热闹多了。
用负责打扫院落的小唐的话来形容,最近光是飞来的信鸽落下的屎都比平时多了一倍。
霍然待在厨房帮手,也听了几耳朵的消息:
青城派孙掌门的千金不日将要上山,可能是来寻仇。
各派众掌门也快马加鞭,正在路途之中,估计是来助威。
江湖神算子,当朝前天师爻一卦的高徒已经出关,也给华山下了拜帖,大概是顺便要来给掌门选个风水宝地好下葬了。
好在他们一向英伟的沈掌门近日正在闭关彻查魔教一事,据说已经查出了眉目,还抓出了从中作梗的小人,正待和众掌门一辩黑白,还华山一个公道。
压境的狂风吹了这么许久,山雨终于是来了。
而传闻中根本丝毫不惧,甚至一切都还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沈之珩此刻,其实正皱着眉头在大口灌药。
他面前放着的掀开了盖子的药盅,正散发着一股让人反胃的味道,他已经硬着头皮喝了三碗,可那黑乎乎的药盅似乎深不见底,还远远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