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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只相聚放松为由断了话头。
全程,荣雨眠只管往楼下戏台望去,他因有孕不能饮酒,也便懒得做戏伺候赵拓明,反观赵拓明,出来放松带个行动不便的宠侍,他必需表现出对其恩宠有加才能不引人怀疑,为此,赵拓明刻意为荣雨眠夹了好几筷菜,看戏尽兴处还伸手揽过荣雨眠,睨笑着同他讨论戏中剧情。这人果然是演惯情场浪子,必要时候,那自然至极的亲昵姿态简直令荣雨眠叹为观止。
待台上大戏唱罢,赵拓明的戏还未结束。被另外五人恭送离开时,他特地扶着荣雨眠一路走下楼梯,直至来到马车。
而当两人在车厢落座,门帘被放下,赵拓明立即变了个人似的。
“你可知我今日邀你看戏,所为何事?”赵拓明正容问道,投向荣雨眠的目光退去温柔,只剩下意味深长的探究。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荣雨眠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他作出决定——
既然选择效力赵拓明,为有所建树,他需要得到对方的信任,而想要得到对方信任,首先就必须表现自己的忠诚。
不加掩饰,不做婉转,荣雨眠开诚布公道:“今日晟王殿下不是邀我看戏,而是邀我看人。”
赵拓明的眸底闪过一丝赞同,但他表面不置可否,只等荣雨眠接着说下去。
荣雨眠不紧不慢分析道:“晟王殿下邀我看人,却假装我只是伴当,不让被看的人察觉到自己在被看。这些人本是晟王殿下的亲信,如今特地欺瞒,可见晟王殿下心中有某种怀疑。这也正是晟王殿下刻意不在席间讨论公务的原因——晟王殿下心中,若非这些人全不可信,那便是其中有一个为内奸。”
赵拓明的眼睛不自觉闪动一下,这印证了荣雨眠的猜测,他道出自己最终的结论:“由此可见,今日晟王殿下邀我看戏,实际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找到那个内奸。”
赵拓明透漏出一丝赞赏的神色,在短暂沉默后,他问道:“所以,你是否找到?”
荣雨眠自己曾经是身经百战的卧底,倒是有点辨认内奸的眼光,不过,尽管刚才他一直假借看戏暗中观察这几个人,可时间太短,他并不能寻到确凿证据。他们这几个人中,有一个无心看戏,有一个无意喝酒,但要说心怀鬼胎,倒也尚不至于。
“事关紧要,不敢妄言。不过,我这里有一个法子能帮晟王殿下找出内奸。”
“什么法子?”
要说这个办法,荣雨眠也是拾人牙慧,他见情报工作的前辈用过,当时留下了深刻印象。
“晟王殿下可以同时向所有怀疑对象透漏诸如最近某日将去见一位能够起到至关紧要作用的神秘人士之类的消息,之后,私下分别对每个人说一个不同地点,待到了那日,只需暗中查看哪一处场所被他人前往,便可知晓消息是谁走漏。”
显然,这个办法也给赵拓明留下不浅印象。赵拓明颇有深意注视荣雨眠良久,道:“你年纪轻轻,不想心机却如此之深。”
荣雨眠实际已经历三十二年的人生,但不管几岁,被好心相助的人评说心机深都很难心平气和接受,而赵拓明还在煽风点火。“本王记得你以前如此天真单纯。”
面对简直有心招骂的人,荣雨眠不再客气,他刻意淡淡回道:“我曾生活淳朴,身边都是真心待人的朋友,自然活得天真简单。如今我经历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漠,连最亲近的人都可以翻脸无情,哪里还能由着我继续天真下去?”
荣雨眠这番话可以说是露骨的冷嘲热讽,然而,赵拓明却在听闻后也不反驳,仅仅不以为意轻轻笑了笑。
马车在这时停下,他们已达晟王府正门。
赵拓明下车后再次扶着荣雨眠跨出车厢。两人分手之际,赵拓明缓声道,“方才本王见你有些挑食,这须改改,便只为腹中孩儿也尽量多吃一点。”语罢,他往主院正殿的方向离去。
荣雨眠不自觉遥望对方离开的背影,心中是隐隐的不安。一直以来,他算是有些城府之人,心中纵有激烈情绪,至少也能维持表面上的不动声色。可是,在赵拓明面前他却少了这份自制力,莫名有一种肆无忌惮让他放心对赵拓明这位生杀予夺的皇子发难。若他不能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必须避免这一现象再次发生。
4
荣雨眠是一个讲道理的人,自赵拓明带他外出后,他便不再把对方的禁足令当回事,趁着天晴,决定出门游玩。
初霁很是担忧自家主子的一意孤行,荣雨眠耐心同对方分析自己的思路,“晟王说的禁令是直到他同意我外出,不然我不能离开晟王府半步。先前我出门看戏,明显得到他的首肯,由此可见,禁足令已经失效。”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初霁找不出哪里不对,他琢磨良久才不确定问道:“公子,你会不会是在钻空子?”
荣雨眠摊手道:“你若不放心,那么我们便不出门。今天我们来学二十个字,就从你好奇的‘魑魅魍魉’学起。”
初霁不假思索痛快抬头道:“公子,我带你出门透透气去!”
于是,通过与初霁的讲道理,荣雨眠终于真正来到墙外的世界。
上一回的马车载着荣雨眠走过皇都的好些大街,却没有让他能好好瞧上一瞧这些热闹街景,这一回,荣雨眠亲身行走在街上,满目是琳琅商品,叫卖声此起披伏,行人如流,往来穿梭,撇去建筑风格,竟令荣雨眠有一种重回繁华上海滩的错觉。
他在不知多久后才回过神来。初霁注意到他神色有异,担忧观察着问道:“公子,我们要不要去哪儿坐坐?”
这一问题,令荣雨眠忽然意识到严峻的现实——他们没有钱。
上海滩的荣公子从来想坐哪儿坐哪儿,哪里需要考虑钱的问题,但眼下,他想去茶馆坐坐,首先就得有茶资。
一肚子关于金融学问的大学生完全没有怎么赚钱的概念,他在思忖好半晌后问道:“躺那么久我都忘了,初霁,以前我那么穷,是怎么活下来的?”
“公子你忘啦?你曾经为了赚钱在酒楼给人变过戏法。”
初霁的回答令荣雨眠大为意外。初霁是“前任”入晟王府后被安排到他身边的小厮,亦即是说,“前任”在被晟王赵拓明收留后,居然依旧靠变戏法谋生?
“我是真的忘了,那时候我们吃不饱吗,还需要自己赚钱?”
初霁答道:“那时的公子只是静不下来吧。我们去酒楼变戏法,经常有客人请公子一同坐下饮用畅谈,公子主要还是图个热闹。”
……为什么听着听着我不自觉联想到百乐门的小姐?
荣雨眠努力将思绪集中到更重要的问题之上:曾经的荣雨眠一方面肚子还不显,一方面又有些变戏法的本领,去酒楼卖艺倒也不失为谋生良方,然而,如今的荣雨眠显然无法走这条路,他要赚钱,只能另寻他法。
说来,荣公子会的东西可不少,他会拉小提琴、会弹钢琴,油画也学过一些,他甚至去玻璃工坊学过怎么吹玻璃——但这些技能显然无法帮助他在这个世界讨生活……
正思索着,荣雨眠忽然注意到路边两个正在下棋的老人。为了以防万一,他特地上前观看,首先看棋盘棋子,之后再看走法,最终,他确认这儿的人原来也下象棋。
事实上,荣雨眠的象棋下得不怎么样。小时候他棋艺不高,路边见到有人摆残局,听大家讨论得热闹,他自不量力上前厮杀,结果,每回都输得狼狈,后来,他的棋艺并无太大长进,再去下残局,知道了他身份的残局摊主不敢再赢他,偷偷放水想让他赢,但每有错招,荣雨眠看出来便会指教对方说“你应该炮2进3,怎么能车7进2”、“你又下错了,你看,你车5平6不就能形成海底捞月局了吗?”这导致摊主在荣雨眠的指点下不得不继续一次次赢后者,纵然荣雨眠身后的保镖没有动手的意图,摊主依旧吓得不行,最终,他老实交代了这个残局是骗局。
通过那一上当经验,年纪尚幼的荣雨眠便学会两件事。一是那个残局后手必赢的全部变化,二是,要请君入瓮你得有个托的道理。
荣雨眠在路边摆了一个象棋残局。
借来的小桌子前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有“五十文一盘,赢者可得二两”的字样。
从他落座后,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他的摊位,然而,路过的行人至多瞧上他几眼,关注棋局的人相对较少。当然,荣雨眠并不着急。这时,初霁从远处走来,他东张西望着晃荡,然后才注意到这个残局,慢慢走近至摊位前站定,低头望向棋盘,只看了一眼便大声开口道:“我先来一个车九平八,你只能车1平2,然后我炮八进四,你只能平将……”
这个小鬼刚才几番推脱说自己做不来戏,这会儿却是演得异常投入,当真一副认为这个残局随手可破的嚣张姿态。他的声音也自信响亮得很,很快便吸引其他的路人。没一会儿,棋摊边围上了好几个路人。
“……我再马二进一,你能怎么办?”初霁一副指点江山派头道,这个完全不会下棋的小厮倒是把台词背得很熟。
在他的激发之下,旁人也开始插嘴出主意。
“这时候应该先走车九平三,黑棋只能马8退9……”
“你这么下不对,黑棋也可以炮3进2,接下来你怎么办?”
这群七嘴八舌的路人里,一个蓝袍的壮年男子颇有自己的主意,还特别不服气别人的下法。荣雨眠偷偷朝初霁使眼色,初霁立即会意,在那个壮年男子又伸手指着棋盘说因为怎么怎么下之际,初霁忽然道:“兄台说得头头是道,不如坐下试试?”
他的提议得到大家响应。“是啊,你下下看。”“别光说得厉害,棋下见真章啊。”
稍一被激,壮年男人立即在荣雨眠的对面坐了下来。五十文钱被放在一旁的桌上。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荣雨眠赚到人生的第一个五十文钱。
当壮年男子悻悻起身,很快又有一人在荣雨眠对面坐下。方才荣雨眠便注意到这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此人长相不算出众,但器宇不凡,安静站在人群中都能令人一眼便首先瞧见他。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对这种街头棋局感兴趣的人,可他却在默默观察后选择加入棋局。荣雨眠不认为对方当真是来赢残局的,他在对方放下五十文钱后不动声色抬眼望过去。“阁下,请指教。”
5
儒雅青年慢条斯理先下一手,之后,他微笑着对荣雨眠道:“小生曾与荣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看来荣公子贵人事忙,似乎已不记得?”
不记得太多事情的荣雨眠见怪不怪,此刻习以为常地应对道:“请恕在下言帚忘笤,阁下是?”
儒雅青年礼数周全地座中抬手作揖自我介绍道:“小生向文星,曾与荣公子在悦然酒楼有传杯弄盏之缘。”
听到“向文星”这个名字,荣雨眠心中不由微微一惊。此人一介书生,看似寻常,实际却是太子幕僚,年纪轻轻便被誉为天下第一谋士。
——如此一位受太子重用之人,他与已同太子有对峙之势的五皇子宠侍当真会有毫无来由的“一面之缘”?而即便说当日两人的确无意间相当,如今认识荣雨眠的向文星特地前来搭讪,自然不会仅为了单纯寒暄。
心中警惕,荣雨眠表面不动声色,他一边按着残局套路应对向文星在棋盘上的攻势,一边装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