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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拓明很可能会被荣雨眠牵连,但与此同时,荣雨眠也正是为了赵拓明才甘冒奇险,这件事上没有谁亏欠谁的说法,他们都是在为自己与对方共同的最希冀的梦奋不顾身,一往直前。他们不会再为此踌躇为难,从这一刻起,逆不惶,危不惧,荣雨眠相信,赵拓明同自己一样,对未来的决心坚定犹如磐石。
——而赵拓明的动作,则比荣雨眠想象的还要更快。
总觉得在向爰帝赵询成请旨前他们应该先进行一些筹谋的荣雨眠没几日后便从刚入宫回来的赵拓明那儿得知赵询成意欲见一见自己的打算。不过,转念想想,赵欣正若要给予赵拓明致命打击应该会耐心等到赵拓明与荣雨眠成亲,一切皆成为定局之后,届时,荣雨眠身份的揭露才能给赵拓明带来最大的打击。念及此,荣雨眠也就暂且放下这一顾虑……光顾着担忧赵询成会不会不同意自己与赵拓明的亲事。
无论如何,成败在此一举。
第二日,一大早赵拓明便来到隔壁屋子等荣雨眠被初霁梳妆打扮好后与他一同入宫。
期间,因为在意与重视,荣雨眠难得主动出了好些关于自己衣着配饰的主意,结果,初霁只管阳奉阴违,到最后,赵拓明不得不无奈劝阻他“别添乱”。对此,荣雨眠心道:你最好别在贬低完我的审美后夸赞初霁做得好,不然,我会让你见识一个人究竟能小气成什么样,以及俗话所说的“小气到连自己都害怕”又是怎么一回事。
所幸,赵拓明很可能听见了荣雨眠的心声,在初霁终于大功告成之际,他仔细打量向荣雨眠,没夸初霁一句,眉目间反而有明显的不满意。
荣雨眠又开始担心起来,“我有哪儿不对吗?”他不自觉皱眉往镜子里瞧自己。
面对这个问题,赵拓明继续一个劲望着他,缓缓叹了口气,回道:“我只担心你进一趟宫,回头我少了个晟王妃,却多了个母后。”
饶是荣雨眠脑子转得快都花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接着,他红着脸愤愤责难道,“你胡说什么?”没瞧见初霁还在一旁吗?
“我觉得晟王殿下担心得有道理。”一旁的初霁真情实感地附和,很快郑重其事地建议道,“公子,不然我在你脸上画些黄斑吧?”
全身上下,他唯一的优点大概就在这张脸上了,荣雨眠怎么能同意初霁用黄斑来破坏自己的优势呢?他总不能让赵询成担心自己儿子不仅识不来人,甚至连眼睛都是瞎的,然后,怎么也不同意自己亲儿子屈就荣雨眠的这桩吃亏婚事。
“晟王殿下说着玩呢,初霁你别当真。”为保住自己这张脸,荣雨眠安抚涉世不深,听不懂戏言的少年。
初霁使劲琢磨了一下荣雨眠的解释,随即,猛地恍然大悟道:“哦,其实晟王殿下这是夸公子好看呢!”
听着这番解说,荣雨眠忍不住暗中瞪了在旁人面前口无遮拦的赵拓明一眼。
被瞪的人不禁轻笑了一声,接着,他的神色认真了些许,走近到荣雨眠身侧低声对他说道:“这世上纵然有人与你一样好看,你还是比对方多一个胸口碎大石的天大能耐,所以,不用担心,父皇不会不同意的。”
在今日的确如临大敌以致有些心神不宁的荣雨眠直至这一刻才明白,方才赵拓明并不是说笑或者调情。原来,总是能敏锐察觉他心思的人正有意以玩笑话来放松他的心情。
“对了,雨眠,还有一件事须向你交代。”荣雨眠微怔之际,赵拓明蓦地想起某事,后者的神情立即正经严肃不少。
荣雨眠抬头望向不自觉透漏出一丝迟疑的人,微微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赵拓明微顿了顿,而后正容回答道:“二皇兄许已知晓你自称曾在寺庙长大的经历是谎言,担忧他以此做文章,我早先安排了几个证人,并且也主动向父皇‘坦白’你实际在勾栏长大。今日,父皇应该不会当众提及此事,不过,以防万一,我想你事先有些准备,以免届时的应对之词与我的说辞有出入。”
当初是荣雨眠自己编造的这么一个“凄惨童年”,眼下自然无法责怪赵拓明如此特别的编排,只是,原本他就忧心自己的家世才德会被赵拓明的父皇嫌弃,这下可好,他还多了个如此色彩斑斓的过往。堂堂大爰国的国君该怎么想?他能喜出望外地同意自己的儿子与那么“色彩斑斓”的荣雨眠成亲吗?
希望简直越来越渺茫了。
荣雨眠不得不直面严峻的现实。
……实在不行就私奔。
最终,他唯有如此安慰自己。
正这么想着,便听赵拓明在他耳边以带着微微笑意的低缓声音道:“实在不行,我们就私奔。”
荣雨眠终于笑出声来。“一言为定。”他回答。
说来,他未必将赵拓明的话当真,但他确实将赵拓明的心意当真。
——他们甚至能想到一起去,那么,还有谁能将他们分开?
“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荣雨眠抬头拿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气势说道。
5
赵询成接见荣雨眠的场所为皇宫外廷的东正阁。东正阁日常主要用以接见外臣,作为平民,荣雨眠这算是沾了赵拓明的光才能到此一游。“上辈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荣公子始终是第一回见到辉煌宏伟、富丽堂皇的古典东方风格皇宫,当马车进入宫门,依旧有些忧虑的人还是很快被车窗外的景象吸引了视线。
经过层层守卫,马车在转入主道路的东边巷子后停下。赵拓明首先下车,接着伸手扶荣雨眠跨出车厢。下车站定后,荣雨眠不禁首先抬头望向宫墙另一边黄色琉璃瓦的庑殿顶。在赵拓明的引领下,他穿过墙门,来到东正阁的正前方,这才见到崇基之上共上下两层的东正阁全貌。
面阔九间的东正阁正厅大门足有三间之广,正厅的两旁各有一个偏厅。此时,正厅门口两侧分别有侍卫躬身而立,除此以外,西侧偏厅前也有侍卫侯立。望向西侧偏厅牢牢关着的门,荣雨眠不自觉微微皱起眉头,他不太懂宫中的规矩,但东侧偏厅前没人的状况令他感到异样。
“皇上在东正阁的时候,门口的侍卫一般是怎么安排的?”他问身边的专家。
经他这一问,赵拓明也注意到侍卫的站立情况。“一般来说,当父皇所处的殿阁同时有其他人在另外的屋子,屋外都会有侍卫守着。”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显然,他与荣雨眠考虑的是同一个问题:此刻那西侧偏厅里待着的是什么人?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无从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
很快,赵拓明转头朝荣雨眠露出沉着微笑,他低声肯定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们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登上汉白玉的台阶,不多时便有侍臣过来引领赵荣二人。荣雨眠跟在赵拓明身边,与后者一同步入东正阁正厅大门。
被一根根高大红柱支起的东正阁正厅没有荣雨眠想象中那么宽敞空旷,事实上,这共三进深的正厅才跨过门槛便一眼能瞧见上首位坐在宝座之上的爰帝赵询成,对方除了一身黄色龙袍,看来甚是寻常。相反,真正引起荣雨眠注意的是此刻正站在大厅一侧的赵欣正。
若不是此人太沉不住气,那必然便是他手中握有确凿证据。
但无论如何,荣雨眠不可能因此自乱阵脚。他不动声色走上前来。
“儿臣参见父皇。”
“草民荣雨眠叩见皇上。”
“平身。”
龙椅上的赵询成不露声色。他先以一般的面圣流程同荣雨眠说了几句,接着,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朕听二郎说,他与荣卿相识。今日二郎特地前来与荣卿一见,你们不妨叙旧一番。”
所谓“叙旧”,只怕将是一场刀光剑影的交锋。
不过,荣雨眠神情不变转向僧人打扮的赵欣正。照理,以赵欣正眼下身份,荣雨眠原本不需按宫廷礼节行礼,但他上前两步,有意拜见了野心昭然的人。
“荣雨眠见过二皇子。”
“贫僧乃出家之人,荣施主不必多礼。”赵欣正以僧人的合什礼回答,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煞气。
赵拓明紧紧跟着站立至荣雨眠身侧,以耐人寻味的语调不紧不慢道:“不想竟因我与雨眠的俗事而打扰到二皇兄的清修,真是罪过。”
“出家人以济世为怀,不以清修为贵,五皇弟不必介怀。”赵欣正冷淡回答,看得出他一心报复,连门面功夫都懒得装饰,才没说两句,他便急急入正题道,“今日想与荣施主叙旧的,其实并不是我。”
有心表示与荣雨眠共同阵线的赵拓明连话都抢在前者之前。“二皇兄是从何处认识的雨眠故人?”他不问那故人是谁,反而问赵欣正如何认识,首先挑明对方居心不良。
若赵欣正所谓的“故人”正是曾经那天火寺庙的幸存僧人,那他不仅棋差一招,还等同送上门任赵拓明再踩上他一脚。
然而——
赵欣正所说的另有其人。
“只能说天意如此。黎阳乃繁华之都,人口稠密,千万人中,偏偏教我寻到那黎阳的妇人,可见父皇洪福齐天,天佑我大爰。”
“二皇兄所寻何人?”赵拓明问道。
赵欣正自然听得出赵拓明暗示他别有用心,却也不辩解,径直讲起自己的故事来,“那妇人夫家姓何,家在黎阳城南的月牙胡同巷口,据她所说,在月牙胡同尽头住着一户张姓人家,这户张姓人家没有当家主人,只有一位张夫人同他的儿子以及一个外甥三人相依为命。那对表兄弟相差三、四岁,年幼的外甥时至今日应该恰好十九、二十。”说到此刻,他刻意顿了一顿。众所周知,当年庄耀宗带回前朝皇后首级正是十九年又六个月之前。“何氏对那户张姓人家印象十分深刻。寻常百姓一般只能娶到女子为妻,但那张夫人却是虚阳之人,平日颇有教养,教人猜测原本定有富贵出身。此外,最稀奇的是,天下父母心相同,尤其母亲,一般都会更疼爱自己的亲生孩儿,而穷人家的习惯也是哥哥的衣服穿不下了便给弟弟穿,然而,那张姓人家恰恰相反,那个年幼的外甥反而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食物。有一回,何氏去张家,无意间发现他们家用膳一定要等外甥先动筷,另外两人才开动——试问,天下何来如此古怪的舅甥、兄弟关系?”
“二皇兄,”赵拓明故作不耐烦地问道,“你这故事同我和雨眠有何关系?”
赵欣正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他慢条斯理给出这个故事最重要的部分:“巧的是,那对表兄弟表哥名为张敬,而表弟,则名为荣雨眠。”
赵拓明神情不变道:“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我知二皇兄怀疑雨眠为何人,可雨眠今年才一十八岁,年岁也不相符。只怕是二皇兄多心了。”
“年岁可以虚报,名字可以作伪,不过,样貌却是做不了假。”赵欣正的嘴角流露出凌厉的冷笑之意,他志满意得道,“不如我们这就请那位何夫人出来与五皇弟的‘荣雨眠’相见‘叙旧’。”
看得出,他已成竹在胸,就等着那位何夫人现身后自己大获全胜。
“且慢——”
之前始终没有作声的荣雨眠在这时忽然开口道。
☆、第十九章
1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赵欣正冷冷讥笑着问道。
荣雨眠却不搭理,他镇定走到赵询成的宝座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