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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公子-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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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不知从何而来的金兽耳香炉生着缕缕轻烟,类似沉香的味道在房间里淡淡弥漫。
  许是沉香的提神作用,荣雨眠身子虽然依旧虚软无力,精神却是尚可,无意闭目休息的他下意识望向咿咿呀呀发着声音的与荣。
  赵拓明抱着与荣重新来到床边。
  “你想抱一抱与荣吗?”赵拓明轻声询问道。
  荣雨眠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个力气,可是,这的确是眼下他最想做的事。他在微微迟疑后点头,试着坐起。赵拓明很快抽出一只手来扶荣雨眠支起身子斜倚在床头。
  荣雨眠勉强坐直后伸手去接孩子。他的手臂甫伸出便酸软着往下垂去,赵拓明从他身后绕过手臂,将与荣放在他臂弯的同时,伸手扶住他的手臂。
  意识到自己几乎依偎在对方怀中的荣雨眠不自觉浑身一僵。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赵拓明很快轻轻放开他,从一旁小心托着与荣,将与荣的大半体重都举在自己手中。
  良久的沉默后,赵拓明低声说道:“你已经有整整二十三日未抱过与荣了。”
  荣雨眠没想到自己竟昏迷如此之久,难怪与荣已长大这许多。
  “这二十三日,多谢晟王殿下特地请来御医救活我的性命。”他低头细细端详自己的女儿,如此道谢时并无讥讽的意味,反而真心感谢对方令自己还有机会拥抱与荣。
  只是不想,他的由衷之言还来对方手上猛地一颤。
  在好半晌的沉寂之后,赵拓明才道:“无需谢我。救你只是为了我自己。若你因我离开,我将……不知如何独活。”
  从来擅于花言巧语的男人这一回却丝毫没有打动荣雨眠的心。
  原来这世间真正动人的不是言语,而是情意。荣雨眠不得不庆幸自己终于认清这一道理。
  赵拓明低头凝视向荣雨眠,他的目光中有依稀的悲伤与哀愁,还隐约带着一丝畏惧。
  “你是否……再也无法原谅我了?”
  “晟王殿下何出此言?是我不懂临钓泣鱼①,才招致杀身之祸。”
  “我……”赵拓明一时情难自已,他张口欲言,然而,房门却在这时被再次推开。
  初霁重新返回房间,他的手中拿着一罐药膏。“该上药了。”
  想来这一流程日日如此,初霁说得简略,动作更是纯熟,他想都没想,走近床边便将药膏递至赵拓明的手中。
  荣雨眠望向那外伤药膏,感受了一下毫无痛楚感的身体,开口道:“我的伤想来已经痊愈,无需劳烦了。”
  赵拓明还未说什么,初霁已抢先解释道:“公子,这是无比名贵的雪莲白玉膏,专门用来消疤的。”
  荣雨眠曾经在书籍中读到过“雪莲白玉膏”一物,说话夸张的初霁这一回“无比名贵”反倒用得有些轻巧,事实上,“雪莲白玉膏”中所用的千年雪莲已世间少有,这一膏药更是千金难求。不成想,如此贵重的膏药竟然被用在自己身上。
  ——那得多费药?
  而归根结底,有些伤疤是永远无法消除的。
  荣雨眠望向传说中的奇药,淡淡道:“如此名贵的药膏只怕我无福消受,还请晟王殿下不要暴殄天物。”
  “公子……”
  初霁忍不住想要争辩,赵拓明制止了他。“初霁,不必多说了。”后者深深注视向荣雨眠的眼睛,低声对初霁续道:“你家公子不想让那些疤痕消失。”
  无论是死里逃生,还是再次见到赵拓明,这一切都没有让荣雨眠的内心泛起任何波澜,可对方这一句如同自喃的低语却令他心中隐隐一疼。
  赵拓明竟如此懂他——可为什么,丝毫不愿信他?
  不知是否感受到荣雨眠的情绪,在他怀中的与荣忽然啼哭起来。
  “与荣小小姐一定是饿了。”初霁的注意力很快被孩子的哭声转移。
  赵拓明小心从荣雨眠怀中接过与荣,递给初霁。“带与荣去奶娘那儿喂食,正好我和雨眠要说几句话。”
  很快,初霁听话地抱着孩子离开房间。
  旁观整个过程的荣雨眠不由觉得微妙。
  曾经的初霁自然也不敢违背晟王府主人之令,但比起当时的那份敬畏,如今初霁的唯命是从却莫名有一种熟悉的默契。
  ……这两人不知何时变得亲近起来?
  “如果你还不累,”赵拓明的声音打断荣雨眠心不在焉的思绪,后者回过神,听对方问道,“我想说说之前奉命黎阳之行的公务?”
  这一话题令荣雨眠立即警觉,当然,表面他神情不变,若无其事道:“愿闻其详。”
  赵拓明并未细瞧荣雨眠的神色变化,他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霾,眼眸幽深。
  “你还记得因你的提点,御影卫抓到的那三个北尧细作吧?”不等荣雨眠回答,赵拓明很快接着说下去,“亦因你的提点,那三个细作被御影卫逐个击破,最终交代出一切。根据他们口供,有个叫做张敬的汉人因为骁勇善战,被尧君重用为尧国大将军,在边关赢了我爰兵好几场大仗。日前这位深受尧君信任的张将军称在我皇城有一位他的兄弟,他那兄弟与他一样同爰国有血海深仇,他建议尧君派几个细作到皇都找到这位他的兄弟,听他兄弟之命行事,他们里应外合,能更早实现尧君一统天下的野心。”
  荣雨眠心知,自己应该是找到了那位“敬哥哥”。这一真相令他有些意外,但还不至为此动容,此时,只是耐心听对方继续讲述。
  “其实之前父皇已经从我爰兵的战报知道这个凭空而降的张敬,因为张敬擅长使枪,父皇很早便怀疑这个张敬是前朝庄耀宗的儿子。”说到此处,赵拓明停下,转头低声问荣雨眠道,“你应该听说过庄耀宗吧?”
  若否认此事,反而显得欲盖弥彰,荣雨眠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回道:“曾有听闻。”
  “当初庄耀宗背君弑主,曾受天下人唾骂,但后来有传言说庄耀宗向父皇献前朝皇后的头颅是为了保下皇后早产下来的遗孤。父皇早些年听闻此传言,从此记挂在心。他怀疑张敬是庄耀宗之子后便展开调查,而日前从御影卫审问的北尧细作处得知张敬有一位‘兄弟’,他更是怀疑那位‘兄弟’是前秦统帝的遗腹子。于是,父皇便令我彻查此事,到张敬幼年所居的黎阳找寻这位‘兄弟’的身世线索。”
  ——————
  注释:
  ①取自“龙阳泣鱼”,该成语为失宠之典。爰国的历史中照理没有龙阳此人,但假设有这类似的典故。
  ——————
  4
  显而易见,在前往黎阳前,赵拓明就已经瞧见这一调查的结论概貌。
  ——谁教偏偏那么巧,被赵拓明监视跟踪的向文星先前也去了黎阳。黎阳是荣雨眠的故乡,而向文星却查到荣雨眠的身世经历是作假的。
  “偏偏那么巧,”赵拓明使用了荣雨眠也同样想到的这个用词,前者低声缓缓道,“你提醒我关注向文星,我因此知道他调查了你……”
  为自证清白,荣雨眠打断对方道:“晟王殿下,我知你心中怀疑什么。只是,若我当真是你所怀疑之人,自然清楚那三个北尧细作前来寻我,我又怎会指出那姻缘树的疑点来出卖自己人,破坏自己大事?”
  赵拓明默默看了荣雨眠良久,末了,他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也想不明白。”
  “由此可见,晟王殿下的怀疑并非事实。事有巧合,还请晟王殿下明察。”
  “我也希望那不是事实。”赵拓明语带疲倦道。
  荣雨眠在片刻的沉默后叹道:“事到如今,此事我不得不向晟王殿下坦白。”
  赵拓明微微不解地抬眼望过来,问道:“什么事?”
  “事实上,”荣雨眠故作迟疑踌躇,吞吞吐吐半日才道,“我是在瓦舍长大的,因羞于启齿才编造了另外的说法。”
  瓦舍这种地方人多口杂,暗娼的孩子又多又无人问津,要证明没有过荣雨眠这一号人并非易事,而荣雨眠也不是要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番谎言只是缓兵之计,主要是为了争取时间,只要眼前赵拓明稍稍放下对他的怀疑,对他来说便多一份逃脱的机会。
  不出荣雨眠所料的是,因他的说辞,赵拓明不禁意外地愣了愣。
  荣雨眠正待对方追问他是在哪儿的瓦舍长大,然后报出曾在一本介绍风俗的书中见到的黎阳最有名的那条花街名字,不想,赵拓明却什么也没问,仅仅轻声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君子无所耻,所耻在无为。”
  对于赵拓明任何问题都有所准备的荣雨眠唯独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一句,他不自觉陷入沉默。
  “其实那一日……”赵拓明话锋一转,却欲言又止。
  任何情报的缺失都可能是致命的,荣雨眠抬头望向对方,耐心追问道:“那一日?”
  “我离京的那日,”从来镇定自若,任何事都处之泰然的晟王殿下这一刻不自觉透漏出一丝羞怯局促,“之后我将数月不在晟王府内,晟王府上下又都是元柳说了算,我特地对你冷淡是希望他别注意到你……我并非有心让你难堪……”
  说实话,尽管赵拓明的用心出乎荣雨眠意料,但后者还是认为对方这番说辞是可信的。
  ……可话说回来——那又如何?
  “晟王殿下有心了。”荣雨眠平静道谢,内心感受不到一丝感激之情。
  赵拓明抬眼望向荣雨眠,他的眼中有波澜涌过,最终,却只低声道:“你又何必为我做错的事谢我?”
  “鱼知水恩,乃幸福之源。”荣雨眠淡淡道,“若说有错,也是错在我曾经不知感恩,不识好歹。”
  赵拓明静静瞧着荣雨眠的眼睛,良久。“不识好歹的人是我,”他低声缓缓说道,“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好,而歹又究竟有多令人痛心。”
  说了好半天话,荣雨眠开始感到疲倦。精力不够的情况下,言多必失,虽然赵拓明看似毫无试探之意,但为以防万一,荣雨眠决定暂时结束这场对话。他表现出自己的困倦之意,正要开口说想休息,观察于微的赵拓明已率先道:“你累了吧?别勉强说话了,先好好休养精神。”
  “那恕我失礼。晟王殿下请自便。”荣雨眠顺势躺下闭上眼睛。
  接下来他会有一场硬仗。于私,赵拓明已未必放他自由,于公,晟王更不可能任他逃脱,所以,想要离开晟王府必定不是易事。荣雨眠还没想好自己该如何行动,但当务之急相当明确——他必须尽快养好身体。
  纵然思绪纷乱,与此同时还能感知到依旧站在床头不曾离开的赵拓明,但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放松身体,慢慢沉入睡眠的深谷……
  他在小辫子指出对方身份之前便注意到那个青年。那青年站在柳街之前,颀长而立,如兰芝,如玉树。他江湖卖艺,走南闯北,见的人自然不少,却从不曾见过如此标致模样的人。瑰如麟凤芝兰,皎如玉树临风。他不自觉多瞧了两眼,随即,便听小辫子介绍道,此人是当今皇上的五皇子,整日沉迷风月,很是浪荡逍遥。
  闻言他心道,只怕不尽然。在小辫子面前,他随口指出这许是五皇子宝剑藏匣的行为,心下蓦地想到:要扰乱爰朝朝政,从内部掀起波澜必然事半功倍。若能让五皇子与太子斗起来,想来两人能斗个旗鼓相当,难解难分,而一旦他们斗得厉害,他定然有机可乘。
  当时他便已为三年后的行动筹谋起来。他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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