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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睡了一天一夜,待到赵拓明承诺的明日,荣雨眠一醒来便提出要看孩子。
一直守在荣雨眠身边的赵拓明终于点头同意。“你好好躺着,我把与荣抱过来给你瞧。”说着,他推门走出房间。
不多时,赵拓明亲自抱着孩子返回房间。在赵拓明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荣雨眠自己折腾了半天才总算成功坐起身斜靠在床头,见赵拓明进入,他第一时间伸手道:“孩子给我。”
赵拓明的眼神明显闪过不赞同的意味,不过,他迟疑后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只能抱一会儿,觉得累了就赶快把孩子给我。”
“我不累。”荣雨眠赶紧申明,身体微微探向前,小心去接孩子。
“小与荣睡着了,你仔细着。”
担忧荣雨眠没有足够力气的赵拓明一边将孩子交过来,一边在床沿荣雨眠的身边坐下。
早已等不及的荣雨眠在稳稳抱住孩子后立即低头望去。
襁褓中的孩子特别小,皮肤黑黑的,要说不好看真是很不好看。当然,对于荣雨眠来说,孩子活着比好看不好看要重要无数倍。只是——
孩子的皮肤很光滑。
医书中,荣雨眠阅读过关于初生婴儿皮肤的描述,据说刚刚出生的孩子皮肤会很皱,荣雨眠不确定一个出生三四天的孩子是不是皮肤还皱着,可他很怀疑,自己抱着的孩子是个不足月且才出生三四天的婴儿。
另一方面,这两日每回荣雨眠醒来,他只见到赵拓明,一定放心不下他的初霁却没有伺候在他身边——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赵拓明担心初霁会因为演不了戏而泄露什么秘密?
荣雨眠想要发问的。他想问赵拓明,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然而,几次张嘴欲言,最终他都没能发出声音。
他的孩子究竟在哪里,这件事对他来说的确至关重要,可归根结底,如今所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抚养这个孩子,事情的真相无论是怎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抚养这个孩子。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辜负赵拓明的心意?
荣雨眠小心着怀中的孩子,侧过身子拥抱向赵拓明。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对方肩膀上,任眼泪无声流下。
赵拓明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前者用左臂紧紧搂着他,右手轻拍他的后背。
“我们一起将这个孩子教成能自己走出一条路来的赵与荣。”
☆、第十章
1
真正令荣雨眠切身体会到自己几乎死去这一事实的是产后那整整一个月只能卧床休养的经历。
在这一个月中,他睡得多,醒得少,偶尔有点精神的时候,只抱一会儿孩子便累得不行,得睡两天才缓得过来。期间,赵拓明几乎天天会来瞧一瞧荣雨眠,只是他待得时间很短,经常赶不上荣雨眠醒来。有一回,荣雨眠连续好几天没见着人,他不禁怀疑初霁是不是在哄自己高兴才如此编排,实际赵拓明压根没有前来。为此他关照初霁,赵拓明再来时,万一他在睡觉,就将他唤醒。结果,初霁听了不假思索摇头拒绝道:“不行的不行的。晟王殿下特地跟做贼似的进屋,我们就是不想打扰公子你休养。”
对于初霁的说辞,荣雨眠愈发不信——他实在想象不出晟王殿下做贼的样子。
随着身子渐渐好转,不再一沾枕头就睡着的荣雨眠决定揭穿这个谎言。这日傍晚,陪了会儿与荣,在奶娘将睡着的孩子抱走后,他躺下休息。事实上他并没有入睡,而是等着据说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过来的人。
不想,没躺多久,房间的门真的被人推开。荣雨眠闭着眼睛聆听动静声。最近总是卧病在床,他对初霁的脚步声或与荣奶娘的脚步声都异常熟悉。事实上,他还能分出初霁抱着与荣同没抱与荣,或者奶娘抱着与荣同没抱与荣的区别。不过,眼下进屋的人,脚步声有些不同。
来人的脚步很轻很慢,听着就让人觉得他脚上的鞋定是精巧细致的名匠之作。
荣雨眠稍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朝那人望去。结果,还没瞧清楚来人,就听对方问道:“装睡做什么?”
荣雨眠只能睁开眼睛。他很想知道赵拓明是怎么判断出自己是否在装睡的,但实在丢不起人问如此愚蠢的问题,想了想,只能若无其事反问道:“你做贼似的进来做什么?”
赵拓明闻言微微一笑,答道:“做贼进来偷人。”
荣雨眠心想这人不愧是风月高手,说起话来真不要脸。他一边鄙视,一边脸红心跳。
赵拓明在床边坐下,接着,他仔细端详了荣雨眠一番,原本嘴角的笑意浅了几分,却也真实了几分。“你的气色好了许多。”他轻声说道。
无论如何,荣雨眠不可能同对方讨论自己脸上血色是休养出来的还是臊出来的,此时唯有配合着道:“我的确能感觉到精神所有恢复。”
面对这一说辞,赵拓明低头似乎颇为认真地评估了一番,之后,他抬头望向荣雨眠,用带着捉狭意味的笑意宣告道:“既然如此,明天我来将你偷出去。”
就快要沦为失窃物的人不得不焦虑道:“你在胡说什么?”
赵拓明也不急着解释,相反,他另起话题:“最近这段日子我是格外忙碌。”
听得此言,荣雨眠心中一动。
当初他委实被逼急,才选择威胁的手段迫使太子放过赵拓明。不过,他掌握的真相的确能撼动大局,为了压制太子气势,他也把话说得狠绝。太子很清楚自己已经不绝如缕,在没有太多时间的情况下,当时他本能接受胁迫。事后,他必然又重头考虑过,彻底权量利害。而在完全想清楚后,他会作出怎样的决定?他是会爽快认输,还是干脆放手一搏?
荣雨眠不自觉注视向赵拓明。后者前段日子自然在防止太子反扑,眼下神色看来是大局已定的泰然,不过以防万一,荣雨眠确认问道:“你忙得如何?”
赵拓明眸底流动过感慨,他低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道:“二皇兄日前决定皈依佛门。”
一时之间,荣雨眠不知自己当如何作答。
赵拓明深深凝视向他,短暂沉默后缓缓道来:“当日我见到你脸上的红肿,曾有心向二皇兄还以颜色。事实上,自大皇兄溺亡后,我也再未将二皇兄当成手足……然而,事到如今,对于这位我的一父兄长,我终究没能为你雪洗耻辱。”
在此之前,赵拓明未曾提过,这让荣雨眠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注意到他脸上并不明显的痕迹,并记挂在心。有这样的心意便已足够,他哪会责怪对方最终未作为?
“本来就没有什么可雪洗耻辱的。要知道,那日是我欺负了他,又不是他欺负了我。”
闻言赵拓明不禁莞尔一笑。“的确,欺负人是你的长处。”他缓和神色轻浅调笑道。
对此,荣雨眠挺当之无愧的,也就不必谦虚。
另一方面,向来谨慎的他虽然对太子决定皈依佛门的决定有所感叹,但他不得不提防对方是否暗度陈仓,或者枕戈饮胆。太子若欲东山再起,向文星自然是运筹帷幄的人选,想确认太子意向,或可看向文星动向。
“太子决定远离朝堂,他手下的门客去向如何?尤其是向文星?”荣雨眠问。
赵拓明素来机警敏锐,眼下荣雨眠只问了这么一句,他立即明白其中深意,思索片刻后,正容沉声道:“据说都已散去,回头我会安排人调查向文星如今的下落,并确认他接下去的行动。”
于公,荣雨眠自然不认为赵拓明应该轻易放过向文星,不过于私,他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疑心导致赵拓明作出可能伤害向文星自由意志的行为。
“当日在太子府,向文星有心救我,几次劝阻被我激怒的太子,他于我可以说有救命之恩。”荣雨眠认真道,“若有一日他的确有所行动,希望你对他手下留情。”
赵拓明装模作样打量向荣雨眠道:“他救了你,我必会感谢他。不过,他为何救你?若见着他我须得好好问问。”
听得懂赵拓明刻意揶揄的荣雨眠没好气回道:“巧了,我也正想好好问问他。”
这一回合的舌战赵拓明无奈认输。“你可不许当真去问。”
荣雨眠见好就收。这时,被他想起至关紧要的一件事来——
“我睡觉会打呼噜?”他问道。
他始终在疑惑自己装睡是怎么被识破的,眼下,可以说灵光一现。不过,他真心希望事实并非如此——若他真的会打呼噜,和他一起睡的人得多嫌弃?
赵拓明一时没明白这个问题从何而来,微微迷惑答道:“你睡觉光会打人,不会打过呼噜。怎么想到问这个?”
“我睡觉怎么会打人?”荣雨眠是真的讶异,不得不追问。
“每回我在你身边睡得好好的,你忽然一个手臂就挥过来,把我打醒不算,自己还睡得更沉。”
荣雨眠没空想别的了,他光想:现在改学打呼噜还来得及吗?
2
第二日,赵拓明果真前来偷人。
他含笑望向荣雨眠道:“我说过,等你身子大好,我就用竹轿抬你出门晒太阳。”
荣雨眠的身体实际并未大好,顶多半好,可他又不是傻,此时自然立即作出神采奕奕的模样。“我将与荣一起抱来?”他提议道。这种能出门的大好事,他自然首先想到自己的孩子。
赵拓明很快摇头道:“她又不会若不带出门的话就自己憋不住地偷跑出去,先不用带她。”
荣雨眠怎可能听不出对方趁机数落暗损自己?可他担心有竹轿的人改主意不带他出门,这种时候只能假装听不懂言下之意。“也对,与荣太小,在家待着就好。”
赵若明忍笑应道:“我们出发吧。”
才入孟夏,说是气温回暖,这一年却热得很早。初霁为荣雨眠出门琢磨了好半天着装。最终,他为荣雨眠换上一套轻薄的白色纱衫,换上后又担心后者身子弱容易着凉,谨慎添加了织绣云肩。
荣雨眠觉得这么穿不伦不类,加之又觉着热,等轿子来到外面,离了初霁视线,他便脱下云肩,结果,立即被赵拓明瞪了一眼。
“你怕初霁说你,等出了门才脱云肩,也不想到我正瞧着,显然是不怕我。如此小瞧于我,看我不好好吓吓你。”
荣雨眠自然不买账,他斜睨问答:“你能怎么吓我?”
赵拓明一本正经道:“我能让轿子就在晟王府墙角边转几圈然后打道回府。”
比起初霁的唠叨,赵拓明的心狠手辣果然更加吓人。
“我怕你了还不行?”荣雨眠悻悻道。
“那还不把云肩披上?”
从小到大,荣雨眠就没吃过那么大的亏,他忍气吞声重新将云肩穿戴好……顿时觉得,温暖到心田。
两台竹轿出了晟王府后一路向北,不多时,轿子出了北城门,一路往城外的山上而去。山路崎岖,亏得是轻便的竹轿,轿夫总算顺利将两人抬至山腰位置。在狭隘山路的尽头,轿夫们停下轿子。
“你们在此处等候,不用跟随。”赵拓明亲自扶荣雨眠下轿后向轿夫们交代。
荣雨眠微微不解地打量向身处环境,心想若非对方是位高权重的晟王,他简直就能怀疑对方是要将自己诱骗到荒山野岭加以杀害并毁尸灭迹。
“跟我来。”不知道他正想些什么的晟王特别仔细地扶着他往前走去。
荣雨眠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逞强说自己能走路,而是任对方挽着自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