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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脑开启这个故事,“那时,父皇登基不到一年,朝中臣子进谏,请父皇立太子。至于太子的人选,自然是皇后的独子,也就是我们的大皇兄。大皇兄才智过人,为人正直,的确堪当大任。只是,他自幼身子骨弱,父皇恐他倏忽而逝,加之平日也不甚喜爱,为此,一时迟疑。”
荣雨眠听说过这位大皇子,据说大皇子于十八年前不小心跌落池塘不幸溺亡,眼下,赵拓明正在讲述十八年前的往事,荣雨眠有隐约预感,只怕赵拓明的故事与他在外间听闻的并不一致。
“那一日,”赵拓明抬眼往虚空望去,有那么一刹那,他仿佛回到五岁,眼中流露出一丝稚童般不加掩饰的惊恐与不安,“我在御花园躲避正要送我去尚书房的宫女,接着,我越走越偏,来到冷宫西边的一处池塘边,我心想这里是个躲藏的好去处,便钻进假山往外张望,瞧是否有人能找到我。因此,我无意间见到因病不用去尚书房,来到这冷清池塘边散心的大皇兄。我正打算跑出假山上前与大皇兄说话,不想二皇兄在这时现身。二皇兄马上也要去尚书房,担心他带我一起前往,我又躲回假山隐藏行踪。我在假山后望向交谈了一阵的大皇兄与二皇兄……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我无数次回想,只能想起大皇兄掉落池塘挣扎的画面,二皇兄就站在池塘边,他看来受到惊吓,愣愣站着,之后,却忽然转身走开。那个地方少有人迹,大皇兄呼救声又弱,根本无人听闻,我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跑出假山找人求救。之后……”
赵拓明未再说下去。荣雨眠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所以外传大皇子在十八年前不小心跌落池塘溺亡。赵拓明没来得及救自己的大哥,他甚至没能说出当时的真相。
可是,荣雨眠不认为这是对方的错。
“如果我是你,我可能还不如你做得好。至少,你保护自己活了下来。”
赵拓明自嘲道:“是啊,我只求自保,只得自保。”
荣雨眠正容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求自保,尽的是孝道。百行孝为先,这才是君子所为。”
赵拓明微微疑惑地转头打量向荣雨眠,他瞧了荣雨眠好一阵,忽而轻笑道:“你在安慰我吗?”
“难道晟王殿下还需要我的安慰吗?”荣雨眠不答反问。
赵拓明轻缓道:“若我不需要安慰,又怎会坐在此处?”
荣雨眠心中一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赵拓明又回到主题,接着说下去:“自那以后,我心知帝王之家鲜有兄弟亲情,却多得是骨肉相残,于是决定,终我一生,我只让一个女人为我生子。我的孩儿不会有其他兄弟姐妹——这是我所能想到的,避免我孩子同根相煎的唯一办法。”
荣雨眠注意到赵拓明本能选择的措辞——“只让一个女人为我生子”。
在赵拓明心中,果然,他从来没想过让虚阳之人为他传宗生子。方桌下,荣雨眠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他在意识到后又一点点慢慢松开自己的手指。
4
“所以,当日你因我醉酒受孕,之后来到晟王府,我并不是很高兴。”赵拓明低声说道,他凝视向荣雨眠的眼睛,又缓缓补充道,“但我现在的想法不一样。”
荣雨眠没能出声,他沉默着听赵拓明继续讲述。
“为不轻易便有孩子,我在晟王府的时候,日常所服的补品中暗地请大夫为我加了一味药。”赵拓明说到这里猛地顿住。
荣雨眠还不至蠢钝到听不懂这句话,为此,从来擅于保持镇定的人竟不自觉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赵拓明一直在服药,晟王妃又怎会怀上他的孩儿?
荣雨眠不由感叹,作为男人,若自己遇到这种事,绝对无法如赵拓明这般冷静。
显然看懂荣雨眠“钦佩”之情的赵拓明苦笑道:“得知此事,我也曾一怒之下想要休妻,可元柳是当朝丞相之子,如今时节,我怎可将元丞相推向二皇兄?”
荣雨眠能够理解赵拓明的选择。“丈夫无所耻,所耻在无成。”
“我将成为一个来历不明孩子的父亲,并继续当行为不端妻子的丈夫,而眼下,我只会借酒浇愁,这样的我,还算什么大丈夫?”
荣雨眠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赵拓明。失意与醉酒让从来冷峻镇定的晟王殿下看来如此颓唐消沉,如此精神不振……如此令人于心不忍。
一直以来有心抗拒,可这种时候他不得不接受现实。丈夫实际亦该有所耻,只是,他没道理以喜欢上一个男人为耻。
荣雨眠慢慢站起身来。他走近赵拓明,伸手将对方始终不肯放下的酒杯取走,之后,握着对方的手轻轻按向自己隆起的腹部。
“至少,你还将成为自己孩子的父亲。”
赵拓明微微迟滞的眼眸中流动过温柔的光芒,他抬眼望向自己贴在荣雨眠腹部的右手。
最近这段时间,荣雨眠能够更明晰感受腹中孩儿的动静,只是,通常情况下孩子很太平,少有大动静。不想,此时赵拓明的手掌才贴上来,腹中孩儿便仿佛有所感应,竟似起脚踢了一下。
赵拓明眼中晃过一丝惊喜。“他在动。”
荣雨眠暗道:他在踢你解恨,谁让你这么晚才来看他。
……可不知为何,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今天他已经睡了一天,大概刚醒来。”
赵拓明继续将手紧贴在荣雨眠腹部,他想了想,问道:“你为这孩子想过名字了吗?”
荣雨眠有想过管这个孩子叫荣革命,可眼下他改变主意,无论他与孩子是去是留,他都希望这个孩子姓赵。
“还不曾想过。”面对赵拓明的问题,他回答道。
赵拓明微笑道:“我有想过,我希望为这个孩子取名赵与荣。”
荣雨眠注意到赵拓明的措辞,他说自己希望为孩子这般取名,这位当今皇帝的五皇子对自己孩子的命名如此有商有量?
“与众不同,安富尊荣。这个名字的确不错。”荣雨眠缓缓说道。
赵拓明顿了顿,随即戏谑挑眉道:“看来也就赵这个姓你想不出好词来形容。”
这能是荣雨眠国学不好的错吗?“赵”这个字只用作姓氏,荣雨眠能怎么编?他没好气瞥向明显故意挑刺的人,道:“张纲埋轮、张弛有度,张倒是好字,但这孩子姓张适合吗?”
“我是觉得不适合,我怕张进觉得适合。”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你还去人家张进的屋子呢。你我谁过分?”
“那的确是我疏忽了。”荣雨眠想了想,哄骗醉酒之人道。
“事实上,是我疏忽了。”赵拓明在片刻的沉默后突如其来说道,“当日我自己得意忘形,向你展示射术,之后你在二皇兄的谋士面前失言,致使二皇兄就此忌惮于我。这是我自己不慎之过,却迁怒于你……你还怪我吗?”
此事荣雨眠毫无立场责怪,他不敢深究当初的“自己”是否单纯失言,此时只能答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他真心希望如此。
赵拓明轻轻叹了一声,随即,倾吐而出:“我本志不在天下,也无意与二皇兄一争。事实上,我游戏人生说是作态,却也只为自保。若说有所经营,同样仅是未雨绸缪。如若顺遂,我本意在逍遥一世。可惜,天意弄人,如今我已骑虎难下……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你可愿意?”
荣雨眠低声一字字回道:“我们的孩子名为与荣,想是天意教你我荣辱与共。”
赵拓明闻言不禁展颜一笑。他抬头望向站在身边的荣雨眠,始终放在后者腹部的右手终于放开,接着,握住后者的左手。一时之间,一切尽在不言。
荣雨眠从未与男性有如此亲昵动作,感受着赵拓明手指在自己掌心的摩挲,他既想抽走自己异常不自在的手……却又感到不舍。赵拓明转头望了望半掩的窗户,终于意识到时辰。“已经很晚了吧?我们早些歇息吧。”
荣雨眠点头正准备送客,然而,只见赵拓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一起往床边走去。
先是为了经济救国的学业,后是为了革命事业,活了三十多年的荣雨眠甚至没有过与异性的亲密接触,此时赵拓明的举动当真是惊吓到他。
他才接受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哪能觉悟那么快地接受更进一步发展?
“晟王殿下……”荣雨眠脱口而出,甚至不小心结巴了一下。
正往床边走的赵拓明转回头打量向荣雨眠,后者自认为擅于隐藏心思,却不知怎么回事,轻易被前者看了个透,赵拓明莞尔一笑,道:“如今你身怀六甲,我自然不会做什么。”
荣雨眠心想那你为什么不回自己屋子睡觉?赵拓明好似听见一般,笑着解释道,“酒喝得上头,我走不动道。”语罢又安抚荣雨眠道,“我酒喝得上头,力有不逮,有心怕也做不了什么。”
荣雨眠倒是认为对方力所能及地戏弄了自己,可是,他没法与醉鬼讲道理,一个不留神,已经被赵拓明拉到床边。
5
荣雨眠很难判断赵拓明所为是否算得上信守承诺。总的来说,赵拓明真的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在床榻躺下后便将睡在里侧的荣雨眠揽入怀中。这辈子未遭遇过如此恶劣睡眠环境的荣雨眠能听见自己迫不得已变快的心跳声,他心想和醉鬼没什么可争的,大不了就是一晚不得安眠,不想……
闭上眼睛便睡着的荣雨眠在第二天被轻微的动静声吵醒。睡意朦胧的人来不及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因为温暖忽然离开,他迷迷糊糊睁眼回头望过去。
然后,他见到正在穿外衣的赵拓明。
并未饮酒的荣雨眠能清晰回想起前一晚的一切,而他不能确认的是,昨晚醉酒失态的赵拓明记得多少,而他又愿意承认多少?
当背对着床穿衣的赵拓明转回身,荣雨眠的心不自觉猛地跳了一下。
宿醉未消的赵拓明眸底已是一片清明,他见荣雨眠醒来,低声说道:“我有公务处理,你再多睡片刻。”
荣雨眠哪里还睡得着,眼下他是清醒异常。心里有不少多想无益的事,定了定神,决定做些正事。“晟王殿下,之前曾副使查辞镜一事,眼下我有一些发现,可能与此事有所联系,不知是否方便见一见曾副使?”
赵拓明也不多问,不假思索点头道:“回头我命人传话,请曾凡勇过来与你一见。”
正事了却,荣雨眠结束谈话。
“晟王殿下,我就不送了。”
赵拓明走到门口,他在推门走出房间前忽然转过头来,对荣雨眠道:“磊拓嵯峨,月明风清,我这也是个不错的名字,下回你可直接用这名字称呼我。”
初霁这小厮平日不见得多机灵,对于昨晚赵拓明留在荣雨眠屋中过夜的情况倒是了如指掌。他大概一大早就偷摸着过来查看情况,却又故意未按着往日的习惯进屋伺候荣雨眠起床。待赵拓明离去,他才第一时间现身——倒也不怕自己出现的时机显得过于巧合——一进屋,就一脸恭贺自家主子大喜的表情。“公子,昨晚你和晟王殿下休息得可好?”
明明他们根本没如何,愣是被初霁笑得好像发生过什么似的,荣雨眠板下脸来监督对方的功课,“前两日教你的那二十个字如今可还记得怎么写?”边问边心想,须得好好给你上一课,教会你什么叫察言观色。
接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