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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容和帝只是轻轻的敲了敲龙床。
随后容佑听到身后传来轻碎的脚步声,一盏盏宫灯点燃,明亮了整座宫殿。
方才那一刻提起的心稍稍落下了,容佑缓口气,转过头去,看见三位老人走了进来。
容佑不解的皱起眉:“姑姑,姑父,皇伯?”
三人只是对他行了个礼。容佑跪在地上,忙低下头还回去。
这时燕九走上前来扶着龙床上的容和帝坐起来,容和帝问:“皇兄,宫外面,怎么样了?”
昭王爷说:“陛下放心吧。老臣进城的时候,城郊的那些世家军队就已经撤了。”
容佑听了又是一惊。但容和帝只是点点头,仿佛早就知道似得。
燕九挥了挥手,便有宫人端了御桌和纸币上前,墨池晕染深厚,宣纸洁白刺眼。
“父皇,您要做什么?”
看着容和帝依靠着燕九的搀扶,枯树般的手颤巍巍握着毛笔,一笔一划的在那纸上落下。
容和帝的手虽然颤抖,然而字迹却苍劲有力。
是新的传位圣旨。
容佑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是眼睛却湿润了。他皱眉,同时苦笑道:“您不必做到如此,即使没有遗旨,儿子也能登上皇位。”
好不容易写完了,容和帝气喘吁吁的,丢了毛笔。
“朕不能……让你做个叛臣贼子……”
这是容和帝说的最后一句话。接下来,就没有声息了。
容佑愣在原地,枯涩的眼睛里终于落下泪来。
容和帝二十六年正月初七夜里丑时,宣和宫里传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
“皇上殡天了!”
紧接着,整座皇宫都齐齐发出哀恸之声。
宫内完毕,然而宫外,却是刚刚开始。
跪在宣和宫外的文武百官虽然掩面哭泣,然而更多的是心急如焚。
中书省李大人:“老夫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从宣和宫里急匆匆的跑出一个小太监,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
小太监跑到赵永修身边,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中书省大人就只见兵部尚书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可惜他又不能听清楚。
最后见那小太监递给赵永修一个纸条:“这是相爷的意思,大人意下如何?”
中书省眼疾手快一把抢过纸条,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退兵二字。
“这是什么意思?!”中书省急叫起来。
赵永修拿过纸条,塞回小太监手中:“速去西城门将此物传出。”
小太监疾步往西城门而去。
中书省一把揪住赵永修:“赵尚书,此是何意啊?”
赵永修:“皇上临终前改了圣旨,传位宸王。”
中书省:“什么?!即使是太子疯了,也该传位大殿下才是,怎么是宸王?……相爷还说退兵?难道咱们就这么认输么?”
赵永修冷冷的看了中书省大人一眼:“不退兵,要我赵家做乱臣贼子不成?”
“可是宸王若然为皇,那岂不是……”中书省突然浑身一震,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老夫明白了……是皇上……这是皇上的意思……”
“可不就是皇上的意思么。难道李大人以为,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谁还能操纵整个局面么。”赵永修淡然道,“咱们还是在这里,安安心心的给皇上送行吧。”
然而中书省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异光:“赵尚书若想安心,只怕还太早了。”
“你什么意思?”赵永修看着他。
“哼。这不仅仅是你们赵家一家人的事,不是你们说罢了就能罢得了的。”中书省笑道。
赵永修:“你想举兵?没用的。城郊的世家军队已经被皇上的神武营解决了。”
中书省:“可赵大人别忘了,北宫门外现在还有几拨人呢。”
“但我已经……”赵永修倏然睁大了眼睛,“你们买通了梁晚灯?!”
中书省冷笑:“现在外面,只怕已经打起来了。”
赵永修猛然站起来:“你这不是害我赵家么!”
看着急匆匆往北宫门跑去的身影,中书省哈哈大笑:“晚了!赵大人!你们赵家势必要做乱臣贼子!”
☆、第101章 宫变(八)
又说那西宫门外早有梁晚灯的人守着,接过小太监的纸条后转身欲走,不料遭遇封寻派遣的伏兵。但此人也是武力高强,过了两三招便遁逃了。
北宫门外正是紧张的时刻,忽然梁晚灯身边的人递给他一张纸条。梁晚灯接过一看,神情明灭不定,最后将纸条藏在袖中。
赵永德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梁晚灯面无表情的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朗声道:“皇上殡天,太子也已疯,然皇位高悬无人继承,现在也只有用武力来解决了!”
此话一出,众将哗然。
“皇位继承人没有说吗?”
“那还等什么!杀进去!”
赵永德觉得不对,“等一下,梁侍郎,你确定消息是真的吗?皇上真的没有宣布继承人吗?”
“当然!这是国相爷的意思!”梁晚灯振臂高呼:“众位将士,大殿下此刻正在里面等待着咱们,咱们立刻杀进去,助他登上天子之位!”
梁晚灯的话不仅把大皇子党派的那些士兵点燃了,也同样让封家军坐立难安。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谁若当了皇帝,那另一方完全是被屠戮的。毫无疑问。
群情激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城墙上的弓箭手全部撘弓上箭:
“不要轻举妄动!”
两方的将领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拔出刀来,互相对峙,只是因为主将还没有下令,正式的厮杀还没开始。
朱常催促道:“大将军,下令吧!”
厮杀的渴望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赵永德迫不住这种压力,手也已经搭在了剑上,但他的目光还是紧紧锁着对面。
封岚印也眉目沉沉。血性男儿的怒吼声,马的嘶鸣声,都在充斥着人的耳膜。这时候只要有一点血腥味,只怕现场都会立刻陷入恶战。
这时赵永昼在封寻耳边说了什么,两人的目光都盯着梁晚灯,然后都策马退出了阵列。
梁晚灯当然注意到了,但是他现在没空去管那两个人,他忙着撺掇赵永德和朱常孙威几个大将起兵。
梁晚灯:“大将军是怕了吗?”
朱常:“大将军,您下令吧。您一下令,我们就跟您杀出去。咱们这么多人,吃他们就跟踩蚂蚁一样。”
“下令吧将军!”
“将军!”
“咱们杀进去!”
简直群情激昂了。赵永德进退两难,手顶开了剑鞘两分,眼睛里却凝着阴沉的光。
梁晚灯突然感知到了杀意,他也是个警惕的人,两军阵前最忌小人挑拨,他想赵永德现在拔剑可能是要杀了自己。
然而还没等赵永德拔剑,梁晚灯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拖着摔下马去。
“接着!”树上的封寻将绳索的一头抛出来。
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人接住封寻扔过来的绳子,套在手上,踹马飞驰,直奔城墙而去。
“你们做什么!”朱常指着大喊道。同时让手底下的兵冲出去,要救梁晚灯。
梁晚灯被拖得在地上飞滚,这时只见马上的人迎风借力,突然跳起来,飞檐走壁三两步斜蹿上城墙,速度迅猛的如一头猛虎。他飞快将绳子的一头套进城墙上的挂旗子的铁钩上,然后拽着绳子从高处俯冲下来。
就见梁晚灯的身体飞快的贴着城墙升上去了,手死死的抓着脖子上的绳子,拼命挣扎。
梁晚灯一生杀人不算多,虐杀人的手段却有千百种,用很多稀奇古怪的法子令得许多犯人生不如死。自然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以这种方法死去。但他虽然被脖子上的绳子勒的无法呼吸,求生的意愿依然强烈。他的手摸到腰间的匕首,正要割断——
“梁晚灯临阵挑唆两军交战,杀、无、赦。”
赵永昼冷冷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杀到眼前的士兵,唰的松了手,拔剑迎敌。
当赵永修赶到北宫门城墙上,往下一望时,就看见梁晚灯的身体正掉下去。而下面,一群士兵正在围杀白弗生。两边军队都在蠢蠢欲动。
还不算太晚。
一道冷箭射在混战的人群中。
“全都住手!”
与此同时,梁晚灯的身体轰然落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这一动静总算让现场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大哥,退兵吧。”赵永修在城墙上淡淡的说。
赵永德从鼻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的当然不止大将军一人,赵永昼握着手中的剑,有一瞬间眩晕的错觉。封寻从旁边扶了他一把。
羽林卫和千牛卫纷纷让出一条道,容佑一身白色单衣走出来,后面跟着三大国老级辅臣以及大太监燕九。
赵永昼想迈动脚步走过去,却忽然觉得抬不动脚。
一直到容佑走到他眼前。
“……?”赵永昼目光迫切的望着他。
容佑没有说话,只是唇角微微有了弧度。
燕九手上捧着一份圣旨:“诸位将军,参见新皇吧。”
此言一出,现场简直安静的吓人。
还是赵永昼先反应过来,立即单膝跪下,高喊:“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岚印和赵永德也纷纷下马,跪下见礼。这两人一跪,现场所有的士兵都放下了武器,统统跪下。朱常和孙威几个早就见惯了形势,扑通通跪在地上,再也不说其他。
一时间,宫廷内外,山呼万岁。
容佑道:“诸位辛苦了,今晚的事,念在尔等为父皇悲切,行为有失妥当,暂不予计较。”
众人:“谢陛下隆恩。”
容佑点点头,燕九便说:“兵将回营,各位将军若是有心,解除武器,进宫哀悼吧。”
军队陆陆续续的离开,而那些主将,当然也是全部留下来,丢下武器,接过太监宫女递来的素衣穿在身上,纷纷进宫哀悼。刚才一场异变,人人都在自危,现在正是表忠心表忏悔的时候。
容佑是亲自扶着赵永昼起来的,两人相视良久,随后一笑了之,再多的话,也都不用说了。
赵永昼:“恭喜陛下达成所愿。”
容佑紧了紧握着赵永昼手腕的手:“幸好有你。”
赵永昼见容佑衣着单薄,连忙从马匹上取过方才自己脱下的貂衣,披在容佑身上。
忽然,一滴血落在雪白的貂衣上,即使是黑夜,也赫然耀眼。
赵永昼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头顶,忽然听到旁边封寻的抽气声。
容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弗生,你、你流鼻血了。”
“啊?”赵永昼抹了一下鼻子,果然红呼呼一片。
“哦,没事儿。”赵永昼一笑,“可能是天气太燥了,流鼻血很正常。陛下,咱们快进去吧。”
赵永修当时正吩咐人把梁晚灯抬下去,虽然梁晚灯受了重伤,但整个局面保持的良好,所以总得来说也算是有惊无险。他正低声跟大哥赵永德说今天晚上宫里发生的事情,忽然听到城门口一片惊呼。
两人抬头望去,就见新皇怀里抱着一个人,大喊:“太医!传太医!”
燕九说:“皇上,这时候还是先把人送去太医院吧。”
说着使眼色吩咐两个小太监上来要扶人,谁知容佑挥开来人,亲自将人抱起来,直奔太医院。
燕九的眼神有点看不明白,他指挥一众宫女太监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