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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白象以修为相抗,别说是三百杖,便是三千杖、三万杖也于他毫发无伤。可他偏丝毫修为也不用,以肉身硬扛,不到十下,脊背已色红肿了起来,三十下之后,血水和零碎的皮肉溅得到处都是。有僧众不敢看,要么别过脸去,要么闭上了眼睛。更为甚者,有人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象却恍若杖打在石头上来,神情泰然,一直闭目诵经。
三百下恁耗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打完,背上的皮肉尽去,已然露出了白森森的脊骨。
广慧、广海等辈看得是目眦皆裂,却也无可奈何。直到监刑弟子大喝一声:“三百。杖毕……”时,广字辈的弟子皆悲呼了起来,“师伯……”此等伤势,纵然能治好,怕是也会元气大伤!
白象纵然神情萎靡,但笑容依旧平和,“我身为方丈,知法犯法,原该罪加一等才是……”痛得一口气接不上来,眉头不由得一皱,等缓过来后,又才道:“……佛祖慈悲,只盼我这一番功夫没有白费才好!”喉头一涌,竟呛出一口鲜血来。
广慧大为骇异,叫道:“快拿【大还丹】来!”喂白象服下后,苦苦地道:“师伯,你,你这是何必?”
白象道:“身为佛门弟子,须得有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勇气和决心才行。若处处存利弊之想,我等又与逼夺龙鳞,妄图染指神器通天鉴之辈又有何区别?本寺名为‘大慈悲’,何为慈悲?舍己渡人,方为大慈悲。此也乃是佛法要旨,我不过是亲自践行罢了。尔等作此姿态,可见是没有悟得慈悲之本意的了!阿弥托佛!”
众弟子皆跪下,“多谢方丈点化,弟子等铭记于心……”
“何必要记于心?只要付诸于行,那便足够了……”说到此处,一口气接不上来,便昏了过去。
对于众弟子来说,白象是昏了比不昏好。不昏,强撑着一口气不使真元运转,伤势必然越来越严重;昏了,真元自然流转,区区皮外伤又何惧之有?广慧、广音等弟子将白象放上担架,正要送往药师院治伤,就见广思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方丈!”广思率先向广慧见礼。
广慧与众广字辈弟子忙站起身来,“广思师兄,你怎么来了?”
广思乃是藏经阁首座白龙的大弟子,也是广子辈的大弟子,威望素重,平素都随其师白龙在藏经阁整理修注佛经,极少外出,此来必有要事。
广思道:“奉师父之命,前来接白象师叔去藏经阁养伤!”
“这……”广慧虽是方丈,却也不敢背逆首席长老白龙的意思,但又担心白象的伤势,便道:“广思师兄,白象师伯眼下伤势正重,等到药师院治疗后再行送往藏经阁静养,不知可好?”
广思笑道:“师父早已经备下了治伤灵药,方丈不必担心!”
众广字辈弟子这才松了口气。广慧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大师伯和广思师兄了!”
广思摆了摆手,又道:“师父还有件事要我转禀方丈!”
广慧忙道:“不知大师伯有何吩咐?”
“师父说,若是方便,还请方丈将关施主遗体移往藏经阁。关施主为敝寺之事不幸丧命,师父很是过意不去,发愿要为关施主诵经七七四十九日超渡,以慰其在天之灵!不知方便与否?”
广慧等众僧也不明就里,但白龙的要求入情入理,自当应允。广慧虽感觉有些怪异,但也没有细问,就命人去安排。广思道了谢,也不劳人帮忙,只手拎起担架,大踏步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想广思刚去,就有弟子来报:红莲宗有人来拜。
广慧接过烫金拜贴一看,见落款之人竟是红莲堂护法尊王班师古,当即喜道:“好呀,咱们一番功夫到底是没白费,还是将铁剑谷救了下来!”便将拜贴传示与众师兄弟看。
【二百九十九、方天戈的书信】
千叶之弥与十名护法弟子组成红莲阵强闯下山,广印督帅三十六名罗汉堂弟子拦截。经过一日一夜的苦战,见众弟子始终战不下千叶之弥,广印只得亲自加入战团。有他缠住千叶之弥,十名红莲法卫不到半个时辰就尽数被擒。又两个时辰后,千叶之弥情知以寡难以敌众,再打下去万难讨到好,便主动提出罢战,听由大慈悲寺发落。
制服了千叶之弥,大慈悲寺上下殊无半分喜意。若来的是方天戈,怕是尽出广字辈众僧,也未必拦得住!千叶之弥身为红莲宗首席座主,被困龙山,方天戈绝不会甘休,怕是不日就会亲自前来拜山索人。到那时,一场大战是避免不了的。是以阖寺上下皆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见前来拜山的并不是方天戈,而是红莲堂护法尊王班师古后,广字辈众僧莫不大大松了口气。按千叶之弥的旨令,限班师古亲率人马于三日内剿灭铁剑谷,不然提头来见。如今已过了两日,班师古却来到了龙山,自然无法分身前来剿灭铁剑谷,这也说明千叶之弥当众下达的旨令没有得到有效的执行,铁剑谷是幸免于难了。再喜的是,班师古必不敢主动抗逆千叶之弥的旨令,定是奏禀了方天戈之后,奉命赶来龙山索人的,由此可以看出,方天戈并不想借机将事情闹大,以免掀起大战。
广慧便命先将班师古安置于知客院,他随后便来接见。又与众广字辈首座、长老商议了应对之策,这才勿勿去了。
大慈悲寺与红莲宗间的恩怨山高海深,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只是近三百年来,红莲宗为着通天鉴将矛头指着了玄武宫,两派才稍有些缓和。自打大慈悲寺建寺以来,有七任方丈死于红莲宗之手,各院首座、门下弟子已是难以计数。红莲宗有四任宗主最后在大慈悲寺剃度为僧,遁入空门,另有五任死于大慈悲寺手中,余者如堂主、护法等大小头目,也都记不清有多少了。短则十数年,长则不过百年,两派必然会爆发一场大战,搅得整个修行界都难以安宁。三百年来,两派之间爆发的最大规模的冲突还是数月前江州慧泉寺的那一战,红莲宗虽折损了两名护法和数十名弟子,但大慈悲寺却死了一名广字辈长老和近百名弟子,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此番千叶之弥赶来龙山,本是信心满满,自认为两派之间恩怨再重,他也能够全身而退。按他制订的计划,纵然得不到龙鳞,也会搅得大慈悲寺自顾不暇,到时是浑水摸鱼,还是从容离去,都不必看大慈悲寺的脸色。却不想白象当众掌毙了关天养,不但消弥了这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大劫难,还将他的计划彻底破坏。如此一来,主动权就落在了大慈悲寺手里,千叶之弥挖苦心思设计的一系列后续计划都难以实行。最没想到的是,堂堂红莲宗首席座主,竟就这样失陷在了大慈悲寺。
千叶之弥威名震动修行界已近两百年,素以狂傲凶悍著称,但与他交过手的都知道是一个极富智计的不世人物。此次失陷,乍一看上去倒成了慧泉寺一役后,他自动送上大慈悲寺去请罪的,当真是愚不可及。可仔细一深究,就会发现这里面的变故着实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便是神仙怕也算不到白象会当场一掌毙了关天养了——千叶之弥失陷,也就不足为怪了。
先是龙鳞,后是通天鉴,前者为千年罕见的异宝,是炼制仙器的必须材料,珍贵难当;后者是遗落人间的神器,拥有莫测之威力。不论是得到哪一样,都会极大地提升修为,使之距离飞升成仙更近一步。偏这两样东西都与关天养有了关联,甚至于他成了找到这两样东西的关键。在利欲的驱使之下,关天养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成为所有妄想得到龙鳞,妄想得到神器,妄想飞升成仙者猎取的目标。白象将他一掌毙了,无异于一掌毁了寻找二者的关键,也毁了千叶之弥的整个计划。
也只有白象这样心中无利欲杂念的人才能一眼洞悉关键,也只有他才能不顾自身的安危和利益,以掌毙关天养的方式息弥了一切的争端和阴谋。若无大智慧与大定力,绝对做不到的。
饶是如此,大慈悲寺依旧担忧红莲宗恼羞成怒,率众攻山。毕竟大慈悲寺当下主要的精力都要放到修复九星元阳锁和预防封印破裂上来,一旦与红莲宗发生战争,损失过重,到时鬼魔破印而出,一场更可怕的浩劫将降临人间,那就不是牺牲一寺一庙就能够挽得回来的。
广慧在去知客院的路上,一直在想着如何应对班师古。千叶之弥已经控制在了手里,肯定不可能放。不但现在不能放,以后也不能放。可他也知道千叶之弥对于红莲宗不比别人,方天戈绝对不会就此罢休。若是红莲宗以别的作为要挟来交换千叶之弥,或是攻山抢人,那又该如何呢?还没想出个名堂,随侍弟子提醒已到了知客院。
到了东边来仪殿外,道净忙迎了上来,说班师古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广慧眼神幽幽的,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便命道净退了下去,强堆起满脸的笑容,大步走进了殿去。
班师古与一名随从站起身来,长揖不拜,口称:“圣教弟子班师古见过监寺大师!”
广慧也懒得与班师古计较礼仪上的问题,起手合什,“班施主客气了,请坐!”本以为班师古会率先开口要人,不想落座之后,班师古一声不吭,沉默得教广慧纳闷异常。“班施主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班师古轻咳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交由随从呈到了广慧手里,“敝宗方教主命在下将这封书信转交贵寺方丈白象神僧。在下深知白象神僧已多年不见外客,是以只得请监寺大师转交了!”
广慧宣了声佛号,“白象师伯已经卸任方丈之职,暂由贫僧代掌!”
班师古满脸的错愕,“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显是还没有听说白象已经当众将镇寺三宝转交广慧的事。
广慧也懒得多作解释,只说:“敝寺随后自有公告发布!”便拆开书信,当场看了起来。
打头写着‘经莲圣教弟子方天戈致大慈悲寺释子白象大和尚’,接下来便是内容,只有短短的三句话‘大和尚该当知道,目下局势动荡,稍有不慎便将引发一场空前浩劫。贵寺为正道支柱,我教为魔道之宗,该当和衷共济,方不至于天倾地覆。大和尚三思!’,末了也没有落款,看着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沉吟了片刻,广慧便问:“不知班施主还有何赐教?”
班师古道:“不敢。敝宗方教主有令旨,要在下讨得方丈大师的回信。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广慧心下纳闷之极,暗道:“这封信着实莫名其妙得很,教我怎么回呢?若是不回……这不回怕也是不行的。方老魔极重威仪面子,我甫一接任方丈便将他的亲笔书信置之不理,怕是会为本寺招来极大的麻烦。再者这封信是写给白象师伯的,还是请他裁决为上!”将信叠好交到随侍弟子手里,合什道:“既是如此,就请班施主稍待一两日!”叫进了道净,当着班师古的面交待要好生款待,这才匆匆去了。
藏经阁是建在大佛腹内的,共有十层,每一层都珍藏着若干的佛经古籍。广慧赶到时,藏经阁首座白龙刚为白象用完了药,就亲自迎了出来,稽手一礼,“方丈驾到,不知有何要事!”
广慧忙还礼,“弟子参见大师伯。不知白象师伯的伤势可好些了?”
若是关天养在此,定然会奇怪:这个看上去年岁与他差不多的少年僧人怎么可能是藏经阁的首座,大慈悲寺白字辈排行第一的高僧大德?
从外表来看,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