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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战争不仅会发生在敌对部落之间,算是拥有一个名字的部落,也充满了各种兼并,直到出现一个真正的雄主,将大片大片的草地统一起来。
只有英雄能够给部落带来足够多的财物,也只有英雄能够给草原带来真正的和平,草原部族对英雄的崇拜发自心底、深入骨髓。
要想成为英雄,首先要成为战无不胜的勇士,达到这个层次,能赢得部落的尊敬;而一旦崇尚战斗、开拓的勇士拥有智慧,他有可能赢得所有人的膜拜。
无疑,耶律阿保机是这样一个英雄。
对契丹八部来说如此,对整个草原而言也是这样。
东西千万里的草原,这些年都留下了他的战士的马蹄印,大大小小的部落因为他的存在,而被统一、团结到同一面旗帜下。这面如今飘飞在草原每个角落的大旗,面书写着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契丹国。
跟之前征服漠北草原的英雄们不同,耶律阿保机是第一个,在草原建立完整国家制度的雄主。契丹勇士在他的统辖下,成为了这片草原当之无愧的主人,并且第一次在服从部落服从强者的思想外,有了效忠君王的集体意识。
西楼城,是耶律阿保机统治草原的心。
这里,也因此成了草原人心目的神圣之城。
晴朗的天空下,微风习习,一支满载猎物的骑队嗷嗷叫着归来,刚刚靠近营地,勇士们高举着各种猎物,向迎接他们的同伴,炫耀自己的战果。
为首的耶律阿保机黑衣貂帽,座下战马没有悬挂一只猎物,但他身后的近卫们,高举的手猎物却是最多的。
下了马,耶律阿保机甩着马鞭,笑容满面的走近一座雄阔的白色毡帐。帐篷前已经有人在等候,为首者是一名白衣红氅的年轻女子,唇红齿白,双眸如星,全然没有草原女子的粗狂,精致的美丽像是天的月亮。
“月里朵,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草原最勇猛的战士见了你,也会甘愿拜倒在你的裙子前!”耶律阿保机夸张的划着手势,引来美人的娇羞与嗔怪。
大笑着的耶律阿保机,将他口的月里朵拦腰抱起,哈哈大笑着走进了毡帐。左右的侍女们见了,心领神会的没有跟着进去,反而还帮着放下了帘子。
在这个草原,每个人都可以称赞月里朵的美貌,但能拥有她的美貌享用她的美貌的,却只有耶律阿保机一人。
草原最璀璨的明珠,该配最勇武的英雄,这是谁也无法打破的规矩。
耶律阿保机回营的时候,太阳还高悬在天空,等到他和月里朵再度走出毡帐,星河已经映亮了夜空。
营地里篝火堆堆,出来参与游猎的勇士们,在笑声烧烤战利品,各种拼酒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最大的那堆篝火前,围拢的人最多,场面也最是热闹,但宽阔的主座却被留了出来,前面摆放的食物虽然称不琳琅满目,但酒山肉山也是不小。
耶律阿保机的出现引起一片欢呼,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勇士们继续热闹,自己坐到宽敞的座位。
他顺手捡起一条烧烤的金黄的肥美羊腿,张嘴撕咬下一块细长的肉,塞在嘴里大嚼,满面桃红的月里朵,则在一旁温柔的倒酒伺候。
吃完一条羊腿,耶律阿保机也喝完了一坛酒,月里朵精挑细选了一块鹿肉,切成小块放在盘里给他递来,双眸满是柔情的看向他,却被他伸手推开。
在月里朵不解而好的目光,耶律阿保机忽然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知道吗月里朵,李晔平定了唐朝,现在唐朝的天下,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而且他还收复了河西,彻底击败了吐蕃人呵,那是唐朝百年未有的对外战争大胜!”
看出耶律阿保机的忧愁,月里朵眨巴着乌黑闪亮的大眼睛,疑惑道:“唐朝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在草原放牧,他们在土地种田,只要我们不南下,不是两不相干吗?自古以来,原皇朝从未主动北进过,都是因为反击我们的入侵,才发动了一次次战争。”
耶律阿保机饮下一大碗酒,抹了把嘴晒然道:“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见月里朵满脸茫然,耶律阿保机接着道:“草原是贫瘠的,我们能收获的财物基本只有牛羊,光有这些是不够我们生活的,布匹、瓷器、茶叶、铁器等等,我们同样需要,可草原太少了。
“算是牛羊,也不是年年都足够,碰到年景不好的时候,冬日冻死太多,来年会饿死很多人。许多部落为了不让族人饿死,悍然发动掠夺战争,去抢别的部落。
“如果胜利了,他能得到足够的食物,如果打平了,他们会消耗掉很多人,能借此节省下很多食物,剩下的食物说不定够吃了。
“如果打败了,他们的部落会消失。灾年部落消失,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些人不是沦为奴隶了,而是被丢弃在荒野,活活饿死了!”
月里朵睁大了明亮的眼睛。
耶律阿保机说的这些话,有些她知道,有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些则完全没有听说过。她身份尊贵,在草原也算是锦衣玉食那种人,对底层牧民和小部落的生活,并不是那么了解。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有部落发动战争,竟然是为了消耗自己部族的人口,好让粮食够吃!哪怕这不是主要目的,但只要有这个意图,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想想都让人遍体生寒。
耶律阿保机看向南方的夜空,目光沉重道:“草原没有统一的时候,灾难一旦发生,自然是内部承受损失,但是当草原统一,没有哪个英雄,能够容忍自己的牧人被大规模饿死。
“牛羊不够,怎么办?我们习惯了战争,除了自己放牧,只会抢夺别人的牛羊。所以我们会在严冬降临之前,号召牧人跨自己的战马,拿起自己的弓箭,集结起来向南用兵,去抢夺富庶的汉人,筹集足够过冬的物资和粮食。”
听到这里,月里朵点点头。
这一刻,她明白了草原骑兵不断南侵的根本原因。
不想被饿死,只能选择马作战。但凡原皇朝不是特别强盛,有丁点儿取胜的可能,草原部族向南的掠夺性战争不会停止。
说到底,草原还是太贫瘠了。
生存,是更古不变的根本命题。
但她心里却升起另外一个疑问,“可是今年是个好年成,草原牛羊丰富,过冬完全不是问题,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开启战争,跟眼下已经国大定的唐朝厮杀啊。”
耶律阿保机苦笑一声,摸着月里朵的手说:“可李晔知道,我们终究还是会向南用兵的,只要这种可能还存在,他不会坐视。草原的英雄不会看着自己的牧人被饿死,原的雄主也不会无视自己的百姓被烧杀抢掠。
“所以,在他有能力对付我们的时候,一定会解决这个始终会到来的祸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时间都越早越好,最好是在我们发动又一次掠夺战争之前。这样,他的百姓不会遭受损失,他的赋税也不会因此减少。”
说到这,耶律阿保机又饮下一碗酒。
月里朵想了想,认真道:“可是唐朝,已经很多年没有向我们用兵了。他们都是防御。现在草原有你这样的英雄,契丹国空前强盛,远不是之前那些名义一统,实际部落各自为政的情景可。李晔他有胆子跟我们开战吗?”
这个问题让耶律阿保机沉默了片刻。
不过他并不是在思考,而是陷入了回忆。
月里朵没有打扰,静静看着他等待。
终于,耶律阿保机回过神,笑了一下,道:“李晔这人不同,他一定会向我们用兵。而且他应该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英雄,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契丹的强大,会给唐朝造成压力。他不会坐视领国强大的,每一个雄主都不会让领国强大。强大意味着威胁,所以,南北必然要有一场大战,甚至是决战。像唐初那个‘天可汗’做的那样,击败突厥,宣告对草原的统治。
“李晔这样的豪杰,一定很希望重现‘天可汗’的光辉战绩。唐朝人都崇拜祖宗,祖宗功业是他们的终生奋斗目标,但凡是体内还有点勇武热血的,一日不达成这个目标,一日不会松懈。”
月里朵终于明白了,契丹国跟唐朝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而且近在眼前。
从唐朝国内平定的那一刻起,宣告了南北大战已经进入准备阶段,一触即发。
“草原的勇士,从来都不会等到敌人杀进帐篷,才想着去拿起自己的弓箭。那时候什么都迟了,是吗?”
月里朵双眼亮晶晶的注视着耶律阿保机,“草原的雄鹰,你已经在做开战准备了,说不定已经做好了,是不是?”
耶律阿保机哈哈大笑,笑得格外畅快,一把将月里朵搂进怀里,在饱满的地方用力狠狠抓了几下,笑声更加雄亮。
“知道吗月里朵,唐朝的人都说,李晔旬月之间收复河西,掉转头兵不血刃平定蜀,是堪盛唐辉煌的战绩!现在已经没有唐人,再说什么皇朝必将兴这样的废话了,他们如今都说,这是大唐盛世将来再临的征兆!
“现在,每个唐人都在磨刀霍霍,恨不得立刻提刀纵马,开疆拓土。幽州边塞的那些唐军将领,现在已经开始不断派遣斥候,越过长城向草原深处打探!这是什么?这是大唐再度露出了他狰狞的獠牙、锋利的爪子、凶狠的眼神!
“他们要向草原的狼群一样,满世界去追寻猎物,扩充自己的地盘了!你说,到了这种时候,作为草原最大的牧人,我耶律阿保机,岂能不做好开战的准备?”
月里朵躺进耶律阿保机怀里,头枕着对方宽阔坚实的胸膛,整个人柔情似水的,仿佛要融进对方的身体。
她腻声道:“狼群再怎么凶恶,遇到优秀的猎人,也只有被弓箭射杀的下场。”
耶律阿保机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优秀的猎人都知道,射杀狼群的最佳时机,是在它们发起进攻前——尤其是在他们还没长雄壮的时候,早早扼杀他们成为猛兽的可能,是最明知的。”
说到这里,耶律阿保机抱起已经浑身发软的月里朵,转身要再度走进那座白色毡帐。
但他刚刚迈出一步,停在了那里,还把月里朵放了下来,对她道:“你去帐篷里等我。”
月里朵温顺的应了一声,红着脸低头跑开。
耶律阿保机身旁,出现了一个黑衣兜帽、胡子雪白的老者。
“如果牧人发现狼群太过强大,他们不会单打独斗,回头召集更多骑马持弓的牧人来围猎,才是最好的选择。”老者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夜枭一样。
耶律阿保机重新坐下,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老者坐下说,嘴里满不在乎道:“神教不是向来宣称自己不需要帮手?”
老者精挑细选了一壶酒,拿了个格外干净的银杯,坐到毡子,慢悠悠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凑在鼻子前仔细闻了闻,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轻描淡写道:“天神当然不需要帮手,但是你需要。”
耶律阿保机向侧旁伸出手,有侍女将他的酒碗倒满,“唐朝国内刚定,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老者饮了酒,回味半响,才慢悠悠道:“月神教没了,释门也降了,你还认为唐朝不够强大?李晔不是寻常英雄,无论我们如何重视他,都丝毫不为过。你在他手里吃过两次亏,还不懂得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