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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娇自是早有所察,趁着这次回来的机会,能够进一步地有所了解,乃得犯颜直谏,即使为此遭致主座的不悦,也在所不计。
还是小小女孩子的时候,即为柳蝶衣的迷人风采所吸引,其时他早已是中年以上的人了,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触,什么原因,直到此刻,她心里仍然对这个足以当得自己父亲年龄的人,心存眷恋,这便是为什么她至今还是独身未嫁,也是她为什么一直竭忠竭力地为万花飘香而效力,不思他去的原因……
面前的这个人,容或是多面而复杂的,即以武功而论,亦不较自己少许。
时美娇深邃的眼睛,虽说在光度不强的月色里,亦不曾忘记对他的观察,即便在这一霎短暂时机。有时候对一个人的了解,只在关键数言而已。谈话的内容,采取迂回渐进的方式。
这位在万花飘香有着举足轻重势力,人称玉手罗刹的美人儿,很少在人前发牢骚,今夜却是有些例外。
幽幽地发出了一声轻叹,她说:“我在万花飘香,已经近十年了……承蒙主座的赏识,从刚开始的一名小小实习弟子直到今天的一堂堂主,主座对我称得上恩重如山,我也就矢志不贰,死心塌地的一心报效下去……”
时有小风,月色如霜。洋溢飘荡着满园花香,馥郁清芬,笼罩了眼前的一切。面对着的两个人,都似披着一袭神秘的外衣。
“你知道吗!”时美娇说,“主座一直对我信任有加,每一次他吩附我的任务,我总没有令他失望,这一次我却有点担心了……”
李七郎微微一笑,只是听着。
时美娇说:“你知道,主座为什么要挑上我?”
“那是因为姑娘能力过人!”李七郎缓缓地说,“正如姑娘方才所说,因为你每一次都能完成任务。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先生对你一向最具信心,他说,‘什么事只要时美娇出场,都能完美无缺,这件事只有她才不会让我失望!’”
时美娇侧过脸来说:“主座是这么说的么?”
“当然是!”
“那我也只有……”
说时,她忽然站起了身子,意外地却瞧见了柳蝶衣房里亮起了灯光。
“啊!主座醒了……”
神医黄孔先一步,已来到了柳蝶衣的寝阁。
时美娇、李七郎只得在室外静候。
雷公公也在座,见了二人含笑起身道:“二位但放宽心,主座已经不碍事了!”
“你怎么知道?”李七郎冷漠地看着他。
雷公公说:“黄先生这么说的,主座的脸色很好,说是肚子饿了,黄先生正在进一步为他老人家诊治……”
时美娇点了一下头:“这就好了……”
雷公公说:“老奴已传下话去,要厨房为他老人家准备了燕窝粥,只等着黄先生吩咐,便可随时送上。”
李七郎道:“这些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先生的饮食一向由我负责,我会为他老人家张罗一切……”
说罢站起待行,时美娇却唤住他道:“算了……他既已准备了,何必多此一举?”
李七郎站住了脚,颇不乐意地又坐了下来。
雷公公嘿嘿笑了两声,颇具城府地打量着面前的李七郎:“这里上下,一向都由老夫负责打点,少君未来之前,先生的一切起居饮馔,也都由我负责,一向相安无事……”
“雷公公,你就少说两句吧!”时美娇忽然发觉到二人的针锋相对,忙即出言制止,但是李七郎却已听在耳里,一时勃然变色,霍地由位子上站起。
“你……”
他总算压住了这口气,未曾大肆发作,冷冷一笑,随即又坐了下来。
便在这时,房门开启,黄孔由里面缓缓步出。
众人目光不由自主皆向他注视过去。
“已经不碍事了!”黄孔微微含笑道,“柳先生有话要向二位关照……”
李七郎、时美娇聆听之下,一并由位子上站起。
黄孔眼睛却转向时美娇道:“柳先生嘱咐,请时姑娘一人先进去一下……”
李七郎呆了一呆,只得缓缓落座。
时美娇微微点了一下头,便自向内步入。
黄孔这才转向一旁的雷公公道,“柳先生可以进食了,请去准备吧!”
雷公公应了一声,转身步出。
黄孔向着李七郎略一欠身,亦即步出。
为要继续观察柳蝶衣的病势发展,他还不能离开,便在柳蝶衣下榻的飘香楼辟室暂居。
时美娇姗姗来到了柳蝶衣的床边,打量着这个唯一能够驱使自己矢志效忠不贰的主人——柳蝶衣。看来他病后憔悴的睑,一时心中戚戚。
她却仍然做出一副笑容道:“黄大夫告诉我说,主座的病势已经稳住,已经不碍事了。”
柳蝶衣微微点了一下头,轻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很好,我正有话要关照你,你坐下!”
时美娇趋前数步,在他床边的位子上坐下来。这才发觉到柳蝶衣直睡的长躯,仍自插有一组细长的金针——约莫有十枚之多。这些细长的金针,每一枚都约有半尺长短,一头燃着艾灸,散发着极为细微的淡淡轻烟。
由于柳蝶衣身上所着为一袭金色丝质软袍,几与金针一色,如非仔细辨认,简直认它不出。
这一组十枚金针,必然有奇妙的医疗神效,使得柳蝶衣乃能度过了危险时刻,不再昏睡不醒,以他内功之精湛,只要不再昏迷,几乎难以想象,还能有什么样的疾病,能够对他构成伤害?
“主座一生爱花……想不到竟然因花致病……”时美娇淡淡地笑道,“我们已遵从了黄先生的指示,暂时把飘香楼里的各样盆景,移了出去。黄先生还指示说,即使是外面的花,也要移动……”
柳蝶衣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黄孔已经告诉了他罹病的一切,柳蝶衣必然已经知悉,只是眼前他却无意在时美娇面前讨论这些。
这个人抑制力极强,主见亦深,凡是他所认定的事,极难改变。
“别为我的身子挂心……一点也不要紧,过几天就好了!”他说,“重要的是,我所交代你要完成的任务……”
时美娇转动了一下眼睛:“主座指的是永历帝……这件事?”
柳蝶衣点了一下头:“不错,我原来打算要燕堂主亲自出马去办这件事的,后来想了一下,也许你比较更为合适……”
燕堂主即金叶堂堂主金羽燕云青,这金叶堂与时美娇所属的飞花堂,共为万花飘香两大支柱,合称金花二堂,不用说极为柳蝶衣所器重,亦为本门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之一。
时美娇微微笑了一下,虽然她对这件事一开始即感到压力沉重,缺乏自信,然在柳蝶衣面前,她却不愿意有丝毫的显示。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赏识而委以重任,自然有其根深蒂固的理由,柳蝶衣之所以这么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时美娇的任务,只是去执行而已。
“主座对我真是信任有加……我当尽力完成,不使您失望……”
这几句话,果然使得柳蝶衣神情一振,为之眉开眼笑。
“好极了,我就知道,什么事你都不会使我失望的……”
一霎间他眸子里闪耀着亮光:“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与我们未来的发展有极大关系……当然,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你所面临的敌人极多,稍一不慎,就将为敌人所乘,你要特别小心……我会着人在暗中对你支援,用人用钱都无需顾虑,总之,一定要把这个人给带过来。”
时美娇微微点了一下头:“你放心吧……我会的……”
看着柳蝶衣憔悴的脸,已呈微白的两鬓,时美娇心里有一种难以诉说的感触,多少年以来,从她还是小小孩提的时候,就为这人的神仙风采所吸引,这么多年了,她已由当年的小女孩,一变而为今天的婷婷少女,甚至于也已超过了少女这个年龄的限制,而是一个十足成熟的女人了。可是,这个人的影子,依然根深蒂固地耸立在她心里,较之当年并无少变,只是多了一份少女时期的失落感伤而已……
似乎柳蝶衣早已窥穿了她心里的隐秘,每一次当他用着那样特殊的眼光,向她注视时,事实上已等于是在向此女加以温顺的爱抚,每一回也都能收到奇妙的效果……
然而,今天却使他微微觉着有些意外,那是因为时美娇眼睛里的光采,竟不再像往常一样的单纯,除了浓郁的感情之外,竟然多了一份错综的悬疑,那却是诡异莫测的……
柳蝶衣深湛的目光再一次向她注视时,后者已似微微有所接触,缓缓地把头低了下来。
“怎么了?”柳蝶衣平静地看着她说,“有什么心事?”
时美娇微微地摇了一下头,一下子似乎连耳根子都红了。平日应是多么能言善道,只有在他面前,每一回都像小孩子一样的羞涩与兢颤。
“我……我只是担心您的身子……”
半天,她才嗫嚅地说了这几个字,头垂得更低了。
柳蝶衣莞尔地笑了:“原来为了这个,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么?”柳蝶衣湛湛目神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时美娇应了一声,缓缓地抬起了头。然而,她的眼睛与对方那双眸子方一接触,即情不自禁地又移开了,似乎就像是与对方这么近距离坐着,也有一种强烈地压迫感觉,情不自禁地,她便站起来,缓缓走向窗前。
“人家都说,人家都……说……不……我自己也瞧出来了……”
时美娇嗫嚅地说着,简直不敢回头向柳蝶衣看上一眼。
“瞧出来什么了?”
“您……”忽然她回过身子来:“您不能再宠着他了!”
“是……谁?”
“李……七郎……”
“七郎他怎么了?”
“他……”时美娇嗫嚅说道,“外面都在传说……说您……话不好听……”
时美娇的声音都抖了:“这对您的名声很……不好……”
“我知道……”柳蝶衣微微闭起了眼睛,“何必计较这些?”
“不……”时美娇身子都抖了,“主座……这太不值得了,难道这……是真的?”
“你也这么想?”
柳蝶衣的眼睛就像是两把利剑。这般目光之下,时美娇先时犯颜直谏的勇气,终于萎缩下来。
“我……当然不相信……可是……”
“别再多说了!”柳蝶衣脸上颇有不耐,“李七郎深遭人忌,我都知道,他虽然不是我们正式的成员,可是这些年以来,却为我们做了很多杰出的事,这些却不是大家所知道的,甚至于连你也不十分清楚。”
“我知道!”时美娇微微一顿说,“我只是担心主座您的身子……”
脸上做了一个十分诧异的表情,终至什么也没有说,时美娇说了这句话,更是不敢再向他多看一眼,随即把眼睛移向一旁。
这件事情便似到此为止了。
时美娇再向柳蝶衣注视过去时,后者已换了一副表情,却又似另有所思。
“有件事情,在你走以前,需要你为我完成。”
显然是又有了新的命令了。
时美娇呆了一呆:“什么事?”
“要你去杀一个人!”
“谁?”
“简昆仑!”
时美娇顿时为之一惊,脸上一时现出了惊诧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又回复了原来的镇静。
“主座要杀死他?”
“嗯!”柳蝶衣在枕上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
时美娇感到很奇怪,如果当日要她杀死简昆仑,一点也不奇怪,今天再要她下手,显然就含有非常的意义,特别是在她以为柳蝶衣已打算把简昆仑收为己用之后,忽然间却又竟然有了如此转变。
柳蝶衣摇摇头,没有多说。
他是说不出口的,以他的声望、自负,目空一切,要他亲自说出来怕一个人,特别是对方还是一个后生小辈,这句话无论如何是难以启齿。好在,他一向自负惯了,他的话当然也就是命令,要杀准就杀准,只吩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