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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使人难受的,是得而复失,由好转坏,与吐蕃的情况正是如此。
异日与横空牧野相见,大家仍是兄弟吗?
当日在洛阳,闵玄清对自己的失望,她的决绝,至今忆起,仍感心寒。
室外夜阑人静,天上云朵低垂,月黯星稀,看来明天有风雨。
如果当时扮丑神医的是他龙鹰,惊闻噩讯,会抛开一切的赶赴高原,以龙鹰的身份觐见吐蕃之主,当面解释,以免仇怨扩散,此时却是事过境迁,乏力回天。
唉!肯定睡不着了,看看手上《实录》,尙余小部分,就赶在天明前阅毕,然后再在数天之内,读完最后一卷。那时可去起出《实录》的〈西京篇〉,掌握最新情况。
※※※
符太喝道:“走得这么急干啥!”
高力士不住别头看汤公公逐渐远去的马车。
符太道:“汤公公来找我说话不成吗?有何好奇怪的。”
高力士恭敬地垂首道:“经爷的事,怎都轮不到小子说话,怕也没人有置喙的资格。小子之所以奇怪,是今早见大宫监时,他的精神很差,气喘还有点作病的样子,理该好好休息,怎知来了找经爷说话。”
符太暗叹一口气,汤公公现在是选择了慢性自尽,因活着对他是难以背负的重担子,眼闭脚伸,是唯一解脱的方法。哀莫大于心死。
高力士该多少晓得点汤公公的心事,汤公公始终不是胖公公的级数,没法像胖公公般深藏而不露。
淡淡道:“想晓得汤公公和老子说什么?对吧!”
高力士吓了一跳的垂首道:“小子怎敢!”
符太道:“汤公公说出三件事,每一件均事关重大,影响大唐的安危,你想听哪一件?”
高力士受宠若惊,不相信地偷看他一眼,又低垂着头,道:“小子何来选择的资格,经爷瞧着办好了。”
符太微笑道:“那即是全都想听哩!”
高力士喜道:“经爷精明。”
符太道:“第一件事,你早晓得了,就是封王等于罢相。告诉我你的看法,须说真话,看你对时势的掌握。”
高力士道:“禀上经爷,先架空,后贬谪,最后斩草除根,此等事自古已然,没有例外。”
又低声道:“给大相出主意的,全为奸狡小人,卑鄙手段,陆续而来。”
符太暗赞他有胆识,敢说真话,并向他交心。
汤公公在这样的情况下,特地来找自己说话,加强高力士对自己的信心。
道:“第二件事是太子、太女之争,将因那不是东西的东西权力遽增,而全面展开。对此事你有何看法?”
高力士爽脆答道:“不论皇上如何宠纵八公主,如何惧内,仍该没这个胆量,欠的只是一个声音。”
符太讶道:“这番话由汤公公说出来,是理所当然,你这小子有此看法,大不简单。”高力士道:“小子过关了吗?”
符太道:“老子尙未说完,心急什么。”
接着说出吐蕃使节前来提亲,结果愤然而去。问道:“怎么看?”
高力士容色一黯,颓然道:“这正是小子急于入经爷门墙的原因。”
符太叹道:“果然有点料子。”
岔开道:“找我何事?”
高力士振起精神,道:“经爷料事如神,果然有事发生,且是惊动北方的大事。九天前,有‘黄河帮第一高手’之称、大龙头陶宏之弟陶过,在帮内高手随护下,被独行刺客伏击街头,当场送命,据传全身没一条骨胳是完整的。”
符太道:“谁干的?”
高力士为之愕然,细察他的神情,道:“如此身手,中土数不出多少个人。嘿!经爷不是早猜到了!”
符太不耐烦的道:“谁干的?”
高力士压低声音道:“该是田上渊吧!辛苦了他。”
符太哑然失笑,摇摇头,道:“好家伙!”
见高力士窃窃自喜,喝道:“我口中的好家伙,不是指你,指的是老田。果然有很高的道行,配作老子的对手。哈!愈难杀,杀起来愈有味道。”
高力士毫不尴尬,道:“经爷了不起。”
符太不解道:“对我想杀田上渊,你不觉得奇怪?”
高力士恭敬的道:“经爷要杀的人,也是鹰爷想杀的人。”
符太道:“不和你胡扯,给我去找宇文朔,说我要见他。”
高力士道:“领命!”
符太负手朝外院门举步,道:“不要跟来,我去会心上人。”
高力士愕然止步,一头雾水地瞧着符太离开。
符太如归家般负手踏足芳玉楼的外院,绕过前厅,朝后园走去。
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两人不闻不问,总须一方去打破僵局,这一方就是符太。
或许是因所提“情约”,使他们关系从纠缠不清,变得微妙,要骄傲自持、冷若冰霜的美女主动找他,实属妄想。不过,符太自信妲玛不但想见他,还爱与他相处,皆因环顾宫城,只他一人将她当作女人对待。
若然可与她亲热,肯定是骄人的、刺激的成就,是故梦成真,对符太有非常特别的意义,只恨也晓得属痴心妄想。
阳光普照下,后园的小桥流水映入眼帘,却不见伊人凭栏俯视流过桥底的溪水,周围的花草树木在夏阳映射里闪闪生辉,安详宁和,芳玉楼宛如禁中里的净土,在这里一切与别不同。
符太悠然步上小桥,抵达当日妲玛站立的位置,忽生感触。
从当年受尽欺凌屈辱的无名小子,到今天昂然立在这个位置,与天下间各强大的势力争雄斗胜,其中的曲折离奇、因缘巧合,多么难以想象。
以前,从不认为自己可像一般人有喜有乐,也不会因任何事开怀回味,闭关修成“血手”后,亦将心炼成寒石,不具七情六欲,尤于男女之情。
直至遇上柔夫人,听到她的声音,他密封的、冰天雪地的世界,被打开缺口。然而,迷上她还迷上她,对柔夫人他从没失去过理智,清楚她是玉女宗的媚术高手,永不为男人倾情,尽管表面情深一片似的,却可随时下手干掉自己。双方在情场上交锋,动情等于败下阵来,确别开生面,然而事过境迁,符太将自己重新关闭,亦没因得不到柔夫人的身体,后悔惋惜。可是,在这一刻,他真的盼望可与妲玛相亲互爱。
妲玛是他最深最甜的美梦,唯一的补偿,失而复得。
妲玛一身素黄便装,连身的束腰长裙,柔软贴体,将她婀娜动人的曲线尽显无遗,秀眉轻蹙的来到他身旁,不悦道:“大人愈来愈不顾礼貌规矩,要来便来,视我如无物。”
符太毫不在乎的道:“田上渊出手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妲玛为之一怔,责备的话说不下去。
符太朝她瞧去。
在棕色秀发衬托下,妲玛如珍稀宝石的碧绿明眸,闪闪生辉的凝视他,引人入胜至极。这样的一双眼睛,并非首次得睹,当时立令他神魂顚倒,只是昔者已逝,没想过尙有另一次机会,有这个幸运,可再一次碰到。
妲玛不施脂粉,卷起秀发,以一根长簪绾结头顶,白里透红的脸肤没半点可供挑剔的瑕疵,娇嫩至令人不相信眼睛,青春焕发,明艳照人。
光是填满鼻端的幽香,即使给美人儿修理几拳,仍是値得。
符太淡淡道:“田上渊每次出手,奇、狠、准,射人先射马,谋定后动,立把形势逆转往他有利的方向。”
妲玛的心神被他的说话吸引,露出深思的神色,该是以己之所知,比对符太对田上渊的评析。
符太肆无忌惮地饱餐秀色,好整以暇地道:“假如贵教不是从被杀者认出‘血手’,恐怕到今天仍没有头绪。这就是田上渊的作风,表面从容,暗里计算,不择手段。现在他最想得到的是夫人,不用小弟解释,夫人该晓得鄙人非是危言耸听。”
妲玛瞪他一眼,道:“你看人的目光可以规矩点吗?贼眼兮兮的。”
符太叹道:“鄙人现在的情况,如若在沙漠遇上水源,快渴死的人会和你讲仪态风度吗?鄙人正是这个情况,夫人见谅。”
妲玛没好气道:“又胡言乱语。唉!愈来愈不清楚大人是怎样的一个人,怎可能这么熟悉人家的事,不时语带双关,你究竟还知道什么?”
符太道:“在过去没见面的这段日子,夫人有挂念鄙人吗?”
妲玛白他一眼,若无其事的道:“每天都在想。”
符太失声道:“真的!”
妲玛唇角飘出一丝带点狡猾意味的笑意,顿令她变得娇憨可爱,还装出个不在乎你的表情,轻描淡写的道:“若大人自作多情,脑袋是你的,谁都没办法。恕妲玛坦白,我想田上渊的时间,不比想大人少,依你的思路,我对田上渊该胜于对大人了。”
符太嘻皮笑脸道:“怎可混为一谈,夫人想田上渊时,难道心甜如蜜?当然不是,对吗?”
妲玛为之气结,两边玉颊梨涡处无由现出点点红霞,狠白他一眼,道:“不要扯到别的地方去,你的‘血手’是从何处学得的?”
符太罚道:“鄙人何时告诉夫人,我懂得‘血手’?”
妲玛生气道:“你事事不肯坦白,教人家如何信任你?”
符太道:“凡人皆有不可告人之秘,故而真正的坦白,并不存在,夫人想别人坦白,等于缘木求鱼。幸好还有协约一类好东西。哈!”
妲玛平静的道:“换过任何其他男人,保证小敏儿第一晚便失身,为何独太医大人无理地克制?”
符太奇道:“夫人竟忘记了鄙人向娘娘说过什么。”
妲玛道:“男人三妻四妾,等闲事也,绝构不成理由。”
符太毫无愧色的道:“那‘余毒未清’又如何?鄙人的责任是医人,非是害人。”
妲玛终忍俊不禁,“噗喃”娇笑,如冰融雪解,又怪责自己露出底儿,嗔道:“解释也可以讨价还价的,可知你是如何混帐。你究竟说还是不说?”
符太悠然道:“可以说出来的,通常没有石破天惊的震撼力,稀松平庸。勉强着鄙人说,可以告诉夫人,鄙人若没点道行,怎配作夫人的护花者。”
妲玛道:“大人有胜过田上渊的把握?”
符太亮起异芒,道:“谁胜谁负,没有意思,田上渊本身掌握的,在背后撑他腰的,是当今中土最强横的势力,否则鄙人早去找他决战,故没法对夫人的问题提供爽脆的答案。”稍顿,续道:“如夫人换别的方式问,例如能否杀死田上渊,鄙人可以项上人头保证,田上渊是注定了飮恨于鄙人手上,谁都不能改变。”
妲玛不解地审视他好一阵子,柔声道:“你是真的痛恨他。何解?”
符太回复嘻皮笑脸的气人模样,道:“洞房花烛夜,一切将告水落石出。”
妲玛叹道:“快给你气死。你期待的什么夜,永远不会发生,你的所谓‘情约’,是天下间最蠢蛋的契约,枉你聪明一世,蠢钝一时。勿浪费人家的时间,你今天来,究竟想告诉我何事?妲玛失去了和你扯东扯西的耐性哩!”
符太微笑道:“扯到别处去的罪魁似是夫人而非我。鄙人是来禀上有关田上渊的最新动向,夫人却追究起鄙人之所以能神通广大的原因。惹得鄙人对夫人愈看愈爱,一心想着今晚来个洞房花烛,想得脑袋燃烧,连平时说不出口的话,都说了出来。”
妲玛竟不计较他又出口调戏,抓着他说话的漏洞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