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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三十年来,老夫滴酒未进,今晚上既然要开戒了,要好好痛饮一番。”
玉虚观主道:“好,好,贫道奉陪。”
山洞中没有酒杯,两人面前各放了一个大碗。
玉虚观主心中明白,这坛酒喝下去,散淡老人很可能借酒一消心中的块垒,自己也将了然这位散淡老人的真正来历,以目下所知,散淡老人不但是一位身负武功的奇人,而且还能伏虎驯蟒,役使黄蜂。
像这样一位才智绝世的人物,为什么竟然自甘埋守于这深山绝壑之中。
散淡老人端起了酒碗,木然的脸上,现出一缕凄凉的笑意,一饮而尽。
那是芳香浓郁的老酒,入口的香甜,正和那强烈醉人的酒力相等。
玉虚观主只喝了一口,已感觉到自己的酒力无法承受这一碗之量。
但那散淡老人,却一口气,喝下了三大碗酒,才放下酒碗,缓缓说道:“观主,这坛佳酿的味道如何?”
玉虚观主道:“入口香甜,后力惊人,该是世间第一等好酒。”
散淡老人道:“嗯,不错,这是世间第一等好酒。”边取过酒罐,又斟满一碗,喝了下去。
玉虚观主也端起酒碗,大大的喝了一口,道:“谷主好酒量,贫道自知难当这一碗酒力。”
散淡老人道:“你自己随意喝吧!照自己的酒量,适可而止!酒可以乱性,当年如非我多饮了几杯,如何会有今日的结局呢?”
他自言自语,说的十分简略,玉虚观主虽然全神贯注,仍然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问道:“谷主息隐于此,自甘埋没这一身绝学,难道和酒有关系么?”
散淡老人点点头道:“酒醉误我。回首百年,在那一天开始,我的心就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如是心死了,任何事物都不会引起他的兴趣。
玉虚观主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定然是一段很凄惋哀艳的往事,谷主如肯见告,贫道洗耳恭听了。”
散淡老人点点头,道:“这件事存在我心里几十年了,从来未告诉过第二个人,自那天起,我开始隐息于此地,我弃去了自己的姓名,在这人迹罕至的幽谷中,思索了三夜……”
玉虚观主道:“谷主在想些什么呢?”
散淡老人道:“我在想自己是否应该自绝一死,但想到还有很多事要做,就苟延残喘的继续活下去……”
玉虚观主接道:“你有着一身绝世武功,死去了可惜得很,自然是应该活下去的对。”
散淡老人苦笑一下,道:“是的,我初到此谷之时,死意甚决,但做完了一些事情之后,坚决一死意志,也开始动摇了,唉!‘千古艰难唯一死’,古人是诚不我欺。”
玉虚观主道:“也幸好你没有死,当年你如是真的死了,这些孩子们,投奔何处呢?”
散淡老人苦笑一下,道:“我活得寂寞得很,也平静得很。想不到,竟被我进入了武学最难达到的无我之境,我原本具有一身武功,但那算不上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几十年枯寂忘我的生活,使我不知不觉间灵智洞开,悟出了很多上乘的道理,我开始产生接触到生机,也感觉受寂寞的威胁,为了排遣去寂寞的岁月,我翻阅了造成终身大恨的一本秘笈,那是一本武学上难得的奇书,以我的才慧而论,那本书足够消磨去一生的光阴,也无法研究透澈,可怕的是,我的悟星,因淡漠人间一切事物,进入了空灵之境,不足三年,我领悟全部奇书上的武功,这一来,忽然间使我平静的心情,开始了波动……”
玉虚观主人感惊奇的接道:“为什么?”
散淡老人道:“我仔细研究之下,那一部武学奇书,可能只是一部上册,还有不知所终下册,但更可怕的是,我在那部武功秘本之上,发觉了一点不同的朱砂颜色。”
玉虚观主沉吟了一阵,道:“那一点朱砂颜色不同,又有什么关系?”
散淡老人道:“一本武学奇书,自然是保管得极为珍贵,发现了两种不同颜色,那说明了,这本书可能已被人抄袭了仿本,能有一个仿本,就可能有上十个仿本,唉!这仿书如落入了为恶之人的手中,仗以为非,江湖之上,岂有不乱之理。”
玉虚观主忽然端起面前的大半碗酒,咕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下去,道:“谷主,如是江湖上发生了这等大事,你管是不管?”
散淡老人道:“什么事?”
玉虚观主道:“有人学会了那奇书上的武功,仗以为害江湖。”
散淡老人道:“那又和我何关?”
玉虚观主道:“你身怀正本,却为抄了仿本而去,怎么能说无关?”
散淡老人道:“这本书又不是在我手中被人抄去了仿本。”
玉虚观主道:“可是此书为你所有,树由根起,水由源发,你怎能脱得了干系。”
散淡老人嗯了一声,接道:“你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的对武林中事,倒是关心得很。”
玉虚观主道:“玄门中人,也讲究因果报应,为善最乐,如果是你有能挽救大劫,贫道自然要全力劝你出山。”
散淡老人道:“这些事,日下咱们都还未得到什么证明,言之过早。”
玉虚观主道:“你虽然已数十年跳出江湖是非之外,但事实上因为一身绝世武功,实无法和江湖绝缘,今宵你既然开了酒戒,世间已无约束你的规戒……”语声微微一顿,神色肃然的接道:“有一种人,生死只是他个人的事,无助于人,也无害于人,但有声一种人,他的生死,对人间,对苍生,会有着莫大的影响,所以,他的生死,已不是他个人的事了。”
散淡老人道:“这个,你可以放心了,我一天之中,破去了立愿三戒的两戒半,又犯了五大错,早已不再存自绝之心了。”
玉虚观主听他口气,虽未直接的说出过问江湖中事,事实上已有了介入的准备,心中大感快慰,一则知交之子,不但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且可有高人传授武功,日后,必然会练成绝艺,重振陈家的声誉,二则多难江湖,有了这绝世奇人的介入,很可能使得大劫消失于无形之中,至少,可使这场大劫减去不少,不觉间脸上泛现出微微的笑意。
但见散淡老人又斟了一杯酒,皱皱眉头,道:“老道士,你不要得意忘形,我虽然没有问明他们到此经过,但可从五人负伤、断臂中,瞧出一点内情,他们沿途之上,定然遇上了不少伏击,截杀,经过了重重险阻,才找到你玉虚观去。”
玉虚观主道:“不错,他们容易改扮而来。”
散淡老人道:“所以,你要小心一些,回观之后你要严命弟子,不许泄漏风声,如是我推想的不错,三五日内,就会有武林人追查到玉虚观中。”
玉虚观主啊了一声,道:“贫道应该如何应付?”
散淡老人道:“以不变应万变,好在,玉虚观很少和江湖中来往,大部分弟子,又不会武功,只要你能沉得住气,那就不难应付过去。”
玉虚观主道:“好!贫道遵命行事。”
散淡老人道:“记着,不论他们对你如何怀疑,不论他用什么方法向你试探,都要沉着应变,若无其事,千万不可流现出惊慌之色。”
玉虚观点点头,道:“贫道都记下了。”
散淡老人望着那熊熊火炬,道:“老夫本想留你老道士在这里秉烛夜谈,一吐数十年胸中积郁,但你却不能在此多留……”
玉虚观主接道:“好,我明天一早离开。”
散淡老人摇摇头,道:“一碗酒,给了你三分酒意,并可抵拒谷中寒气,今夜中你就得离开这里才成。”
玉虚观道:“要我摸黑走。”
散淡老人道:“不错,你必得在天亮之前,赶回玉虚观中。”
玉虚观主道:“这谷中的黄蜂、毒蟒……”
散淡老人接道:“不要紧,我送你离谷。”
玉虚观主道:“我心中有很多疑问,我还未来得及问你?”
散淡老人道:“我要说的,用不着你问,不说的你问也问不出来,来日方长,叙谈正多。”
玉虚观主哈哈一笑,道:“怎么,非要撵我离开不可?”
散淡老人道:“为了你老道士,和观中上百位的弟子性命,你回去的越早越好。”
这几句话,似乎是发生了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玉虚观主霍然站起身子,道:“这等严重么?”
散淡老人道:“关键在你会不会泄漏出陈挽澜几个师兄弟的行踪。”
玉虚观主轻轻叹息一声,道:“就算他们杀了我,我也不会说出内情这一点,谷主可以放心。”
散淡老人道:“只要你能使他们相信,你真的不知道陈挽澜等的下落,观主就可以安全无恙,咱们可以去了。”
当先举步而出。
玉虚观主紧追身后,道:“谷主,谷中成群的黄蜂,可是你养的?”
散淡老人点点头道:“不错。”
玉虚观主道:“那巨虎、毒蟒呢?”
散淡老人笑道:“自然也是。”
两人一面举步而行,玉虚观主一面问道:“驯蟒、伏虎,虽然不易,但以谷主的武功,自可胜任,那群黄蜂……”
散淡老人道:“只要你能通蜂语,就不难役使它们了。”
玉虚观主道:“通晓嗡嗡蜂语,当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了。”
散淡老人笑一笑,道:“在攘攘人间,要想学会蜂语,自是困难万分,但如对一个数十年困居深谷的寂寞之人而言,那又算不得什么困难的事了。”
玉虚观主微微一笑,道:“还有一点,谷主忘记说了。”
散淡老人道:“什么事?”
玉虚观主道:“最重要的是,那人还得具有无与伦比的才智。”
散淡老人微微一笑,道:“我助你老道士一臂之力,咱们走快一些。”
玉虚观主还未来及答话,右臂已被人一把抓住。
感觉中,似乎是离地而走。
夜色中,但觉寒气扑面,疾风掠耳,迅快地向前奔去。
玉虚观主无法看清楚前面景物,也无法分辨出行径何处,只觉两耳风生,速度愈来愈快。
突然间风住,身停,人已到了一片悬崖之下。
散淡老人抬头望着悬崖,道:“上去这片悬崖,就是你们的来路。记着,玉虚观中上百号人的生死,都要靠你沉着应付才行,千万不要寄望我会去救你们。”
玉虚观主点点头,道:“贫道记下了。”
手足并用,攀上悬崖。
散淡老人背着双手,站在悬崖下面,看着那玉虚观主爬上了峭壁,才转身回谷。
一夜匆匆,第二天天已亮,葛元宏就带着几个师弟下厨,生火,炒菜,足足忙了快一个时辰,才做好一顿午饭。
这几人都是从未下过厨房的人,五个人九只手,每只手都在忙,都忙得出了一身大汗。
葛元宏把饭菜端入那搭在小洞外面的茅舍,散淡老人早已高居首位而坐。
他的脸色虽然不像初见时那般冷漠,但也不见一点笑容,望了望五人一眼。
吃完了早饭,散淡老人才扫掠了五人一眼,道:“你们跟我进来。”
五个人鱼贯相随,进入一个宽敞的石室中。
室中间高烧着一个火炬,却是别无陈设,乃是专以用作练武的地方。
散淡老人道:“你们由壁上的挂图中选一种武功学,要记着,只能选一种,而且要用点心去看,你自己感觉你适合哪一种,须知这和成就有关,不可轻率选择。”
葛元宏等抬头看去,只见壁间正好挂了五幅画,并排而列。
第一幅画,是一条云中盘龙。
第二幅是一头下山猛虎。
第三幅是一只展翼飞鹰。
第四幅是一件赤练毒蛇。
第五幅是一只缩头乌龟。
五幅图部画得各具神态,栩栩如生。
葛元宏道:“几位师弟先选吧!”
谭家麒道:“长幼有序,还是大师兄先选。”
葛元宏回头望去,只见散淡老人神色肃然,负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