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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近晌午时,丽日当头,虽只是暮春天气,但已觉得酷热难当。莫之扬解开衣扣,道:“娘子,你也解了衣扣儿么,这样就不太热了。”上官楚慧脸庞飞上一抹红云,骂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迈开几步,手搭凉棚向前望去,忽然喜道:“前面有个茶棚,娘的,还是老办法,吃了喝了撒开脚丫子就跑!”十分喜悦。莫之扬顺着上官楚慧手指看去,只见前面二里余处,独独生了三株巨槐,槐树后面,搭了一幢朱漆茶楼,上下两层,似是已飘出绿豆粥与酱烩面的香味。莫之扬忽然道:“娘子,那两个……两个他娘的妈妈也在那里!”
上官楚慧道:“是么?”果见一白一黄两匹骏马绑在一株槐树上,其主人想必正在楼上吃茶。上官楚慧呸道:“你娘的妈妈!”忽然眼睛一转,侧脸对莫之扬笑道:“小相公,你不是说人家当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很神气么,今日咱们也神气一回,好么?”
……(本卷结束) ……
第三回
假少侠大喝攀援酒 真金玉小吃闭
词曰:狂风急雨,烟柳巷,泥当途。停车马目难睁,伞折雨未遮住。算来上天也轻薄,不恤游子苦。何必怒?且换湿履,酒家常来熟,三盏倾一壶。大雨天阻客,天哭我不哭。任它平地成川,孤峰成岛,鸾雁无落处。我自高歌和雨神,风声卷回老门户。不死石像化望夫,受惊忽而回头鹿。折我心弦如斯,岂责地怨天妒?
当下,二人加快脚步,向那茶楼赶去。及至快到近前,看见二楼临窗正坐了那黄衫少年和白裙少女,似是吃得正得劲儿。上官楚慧笑道:“天助我也!这两个他娘的妈妈自以为有多了不起,今日就让你们神气不起来。”拉了莫之扬快步上前。那茶楼早有迎客酒保出来,招呼道:“二位一路辛苦,可用些什么茶点?”
上官楚慧点点头,道:“来上十张大饼、五只风鸡,再装上一囊绿茶来!”解了肩上水囊,递与那酒保。那酒保唱了诺,安顿二人在楼下竹棚中坐了,不一会儿便将十张大饼、五只风鸡上齐。上官楚慧拿包袱包好,背在肩上,道:“快些去装水,我们要赶路呢!”一边斜了眼去瞧楼上的黄衫少年与白裙少女。那二人看见上官楚慧与莫之扬的土碴劲,相顾摇头轻笑,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上官楚慧低声道:“你娘的妈妈!”给莫之扬递个眼色,向那三棵槐树下走去。
上官楚慧走到树后,摸出匕首,将那少男少女骑的双马缰绳一并割断,飞身上了一匹马,探身抓住莫之扬后背提到另一匹马背上,向马臀猛抽一鞭,那马吃痛,长嘶一声,撒蹄上路。莫之扬从未骑过马,险些摔下来,忙伏身抱住马鞍。上官楚慧催马向莫之扬追去。
他们这一番动静,引得茶楼中的客人一齐转头向他们看去。那酒保骂道:“臭小子,还没付我们钱!”上官楚慧回头道:“楼上那两个是我的徒儿,记在他们账上罢!”黄衫少年、白裙少女发觉坐骑被盗,飞身从窗口跃出,急急追来。怎奈他们轻功虽然不错,但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那两匹名驹。
上官楚慧策马从后面赶上来,笑道:“高头大马,是不是很神气?”莫之扬长吁一口气,道:“真是好吓人哪。”上官楚慧撇嘴道:“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你缩着脖儿,哪有什么威风凛凛的味道?两腿紧,上身松,左手屈,右手垂。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一见就知道是偷来的马。”莫之扬依言做了,果然觉得轻松了许多,笑道:“骑上千里驹,四海扬名去,妙极妙极!”说完这句话,忽地想起以往与梅雪儿骑竹马的情景,不由得有些黯然。上官楚慧瞧他脸色不对,道:“怎的了?”莫之扬叹道:“若是雪儿见到我骑着真马威风凛凛的样子,那该多好?”上官楚慧这几日已听他说过以前的事儿,也叹口气,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今后一定要找回雪儿来。
莫之扬、上官楚慧骑着马,一路上自然轻松了许多。天至傍晚,算算已行了三百余里路,不禁相顾大笑。又走了三二十里,道路一折,前面显出一片绿树青郭,薄暮之中分外引人。上官楚慧道:“到那镇子里看能不能把马卖了?”策马奔去。驶到近处,看清路口两株柳树下站了二十几人,忽然有一人道:“骑的是名驹‘黄膘’和‘雪里站’,肯定是他们!”一齐迎上前来。
二人吓了一跳,勒住坐骑,相互望一眼,均不明所以。却见为首一个二十余岁的白面劲装青年抱拳道:“来者可是金童玉女两位少侠?”
上官楚慧瞧瞧情势,含糊道:“我们二人路过这里,不知兄台有何指教?”那青年公子抱拳道:“不敢。在下田有水,家父得知二位少侠要来,特遣在下前来迎候。庄内已略备薄酒,请二位少侠进庄相叙。”他身后那十几个劲装少年,眼神俱都充满尊敬、羡慕之色。
二人不明所以,上官楚慧低声道:“怎么办?去是不去?”莫之扬摇头道:“娘子,我们还是离开这里为是。”
那田有水听到二人对话,竟有些情急,抱拳躬身道:“二位少侠若不进双剑庄,在下回去怎样向家父交待?”
上官楚慧笑道:“你怎样交待,关我们什么事?”拨转马头,就欲离去。那田有水足下一点,一个箭步跳在前面,张臂拦住二人,却立刻又抱拳躬身道:“现下天要黑了,二位少侠如果遇双剑庄而去,日后江湖朋友必然笑话我们双剑庄得罪了贵客。求二位少侠替我们想想,进庄吃杯热茶如何?”
二人愈发窘急,正在纠缠之时,忽听一人高声道:“适才田某杂事缠身,未能远迎,请二位少侠恕罪!”从庄中走出两个灰袍男子,均是四十六七岁模样。莫之扬看见灯笼上写着“双剑庄”三个楷字,心道:“这一定是练武的人家。真卖马给他们,恐怕价钱极是难讲。”
上官楚慧无计可施,只好调转马头。左首那个灰袍汉子笑道:“这位想必是玉女席倩席少侠了?”
上官楚慧猛然想起那黄衫少年唤白裙少女“席妹”的事来,敢情这双剑庄的人将自己二人误认为他们二人,不由暗暗好笑,心里便有了主意,当下抱拳道:“在下席倩,什么少侠二字,却只觉得是狗屁不如,哪值一提?”
那灰袍汉子一怔,心想:“她自谦也不能如此说。嗯,想来是年少有为,事事不同凡响。”当下哈哈大笑,道:“席少侠好爽快。那位想必是金童宁钊宁少侠啦?”莫之扬见上官楚慧已经冒认,当下也学了她的样子抱拳道:“小可宁钊,更是算不了什么少侠。”
那灰袍汉子颔首道:“二位少侠过谦啦。在下田秀,这位是舍弟田奇。”向右侧那位灰袍汉子一扬手,接着道:“在下兄弟十五年前受过二位令尊的仗义相助,收到席大哥的书信,得知少侠要去太原,特在此恭候。还请二位少侠莫要推辞,请进庄稍做盘桓。”
上官楚慧笑道:“二位叔叔如此费心,这个……却之不……不好。”下了马来。莫之扬心道:“上官姐姐再装样子也不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却之不恭竟能说成却之不好。”也翻身下马。可惜他骑术实在太过差劲,那马挣了一下,险些将他拖倒。田秀等都是练家子,见状不由得好生意外,愕然道:“宁少侠似是身体……身体不爽?”
上官楚慧心里早已将莫之扬骂了一二十句,眼珠一转,笑道:“前天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伙强盗抢商贩的财物,便上前相救。可是那伙强盗仗着人多,竟敢与我二人动手。后来我们虽是把他们打跑了,宁……他也挨了强盗一记流星锤……”田秀田奇听得啧啧赞叹,道:“路见不平,仗义出手,真不愧少侠二字。有水、有粮,还有你们,以后可得跟宁少侠、席少侠多学着点儿。”那一班少年一齐躬身称是。
莫之扬暗暗好笑,见田秀、田奇侧臂肃客,便与他们并排而行。听上官楚慧又道:“还有哪,昨日我二人遇见一家人得了病,爹、妈、哥哥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哭啊哭,一问才知她家穷得连锅也揭不开,哪有钱给她爹爹、妈妈、哥哥入殓?我俩一摸包袱,带的银两不够买一口棺材,只好把剑给当了,帮那小姑娘订了三口棺材……那小姑娘可真是可怜……”她编着编着一下子联想起自己的身世,心里一酸,倒真流下泪来。
田秀、田奇不由得肃然起敬,一齐叹惋。田秀道:“兵刃对于江湖人犹如身家性命,二位居然如此仗义,实在令田某钦佩。不知二位少侠的兵刃典当在何处?我叫有水、有粮带上银两,连夜赶去给二位少侠赎回来。”上官楚慧抹抹眼泪,摇头道:“那两柄剑我们当了,可是一点也不后悔,若是庄主去赎回来,虽然是一番好意,却是违我二人本意了。”
莫之扬见上官楚慧演戏比真的还像,不由得老大佩服。几人一路说话,不觉便到庄中,但见屋舍俨然,绿树成荫,路静人安,正是难得的好所在。街口一转,豁然开朗,显出一幢青砖碧瓦大门楼,石阶两旁各置一具八尺石狮,铜钉朱漆大门大开,门口至堂阶依次排了两排劲装少年,一齐欢呼:“恭迎金童玉女二位少侠!”
上官楚慧使个眼色,莫之扬忙上前一步,抱拳相谢,一边跟了田秀、田奇大步向堂口走去。及至过了内堂,但见屋高室亮,各种摆设古朴大方。莫之扬几时见过这样的世家,虽在上官楚慧一再示意之下,还是有一些拘谨。田秀吩咐家僮上了茶,寒暄几句,无非是“令尊可好?武功定是大有增益”、“十五年前相救之恩,没齿难忘”等等。上官楚慧甚是会东拉西扯,实在不能回避就嗯啊几声。
不一会儿,家僮禀道宴席备好,田秀起身道:“寒舍略备薄酌,请少侠移座用饭。”二人随了田秀、田奇出了厅堂,穿过廊檐,到了东首一间雅阁之中,田秀请莫之扬、上官楚慧在东首、南首坐了,他与田奇则在西首、下首相陪,斟酒布桌,陪侍得十分殷勤。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莫之扬已觉面红耳赤,改饮茶水。田秀端杯道:“田某惭愧,还有一事要求二位少侠。”莫之扬心里一激灵,暗道:“麻烦来啦。”却听上官楚慧道:“田庄主客气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都不必说求字,但讲不妨。”田秀道:“席少侠真是巾帼英雄,丝毫不亚于令尊之豪爽仗义。”顿了一顿,沉吟道:“我听说六月初九是‘太原公’秦三惭秦老帮主的寿辰。说来甚是惭愧,双剑庄距太原虽不过千里,可是竟近兰乏芳、临泽而渴,无缘结识秦老帮主。此次二位少侠为太原公祝寿,可否携上犬子有水、舍侄有粮一同前往?”上官楚慧笑道:“我道田叔父说的是什么,这件事么,那真是他娘的……哈哈,自然好说啦。”
田秀喜道:“有水、有粮,还不快快谢过二位少侠!”田有水、田有粮长身站起,一起抱拳相谢。他二人站起来足足比上官楚慧、莫之扬高了一头有余,却不敢有丝毫不恭。
原来他们所说的“太原公”秦三惭,是江湖大帮“万合帮”的帮主。秦三惭现年八十有三,嫡传弟子一十二人,徒孙二百零九人,曾徒孙数以千计,连名将张巡都是秦三惭记名弟子。秦三惭本名秦钟肃,一生之中钻研武学、佛学,兼爱棋琴书画,所学虽杂,但造诣都颇深。秦钟肃六十岁时,回顾一生之事,只有三件令人惭愧:一是二十岁时因不满父母包办婚事离家出走,致聘妻范氏自杀身亡;一是四十岁时挚友道人七阳子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