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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囚更加大骂,有几个站起来扑到牢门口,拖得脚上铁链铛锒作响。那狱卒见黑脸老二抓着牢门铁栅前后晃动,操起笞棒对着他脑袋便打。却不料被他一把夺过,反手打中自己右臂。狱卒暴跳如雷,却不敢再上前,招呼一声,又来了两个横眉竖目的狱卒,两拔人马隔着牢门对骂。狱卒中有一个是当地族人,长得两撇往上翘的胡须,用自己的母语骂得颇为起劲,可惜狱中众人不知他骂的是什么。两拔人跺脚拍门,足足对骂了盏茶功夫。那异族狱卒去取了一根长木棒,前面缠了绳浇上豆油点着了从门中穿过来打众囚。众囚这下子不敢再上前,纷纷闪避。狱卒们占了上风,将木棒抽回去,不料一团棉绳正掉在牢房草堆中,登时起了火。众囚又叫又骂,一边拚命将火扑灭,牢房中更加热不可挡,烟雾呛人,众囚咳嗽的喘不过气来,狱卒得了胜,骂着笑着走去。众囚大声喊道:“拿水来,热死了!”可狱卒哪里肯听?
众囚又大骂了一阵,可不一会儿口干舌燥,连骂的力气也都没有了。各自寻了一个地方倚下歇息。
莫之扬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却被那黑脸老二踢了一脚道:“不会离老子远点么?”莫之扬看看别人都占了墙角边的凉快位置,只好咬牙爬到方才起火的那个地方。一个约四十多岁的大胡子囚犯道:“算了,算了,小兄弟,到这边来挤一挤罢。”挪挪身子,让出一块墙角。莫之扬好生感激,却不敢便去,他身旁那只公鸭嗓老三将身子欠了欠,道:“在这里罢。”
众囚歇了一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说话。莫之扬从他们的言语之中,知道他们前几天刚结拜了异姓兄弟,那大胡子是老大,黑脸雷公是老二,公鸭嗓子是老三,老四是个矮壮的大鼻子,长斗鸡眼的那个是老五,老六二十几岁的样子,现下虽然很脏,可似乎以前是个白面青年。不知怎的他们便又开始骂人,先骂狱卒,跟着骂官府,骂官兵。骂着骂着扯到老天爷头上,说老天也跟他们过不去,活活要把人蒸死。等把老天的祖宗八代也骂够了,都觉得有些累,一齐呼呼喘气。
不知停了多久,那大胡子老大忽然道:“小兄弟,你今年多大了啊?”莫之扬吓了一跳,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忙答道:“十四岁了。”黑脸老二“嘁”了一声,笑道:“小孢蛋子儿!”大家也都轻笑一声,喘着气枯坐。莫之扬见他们不再问,便闭上眼睛。
不料隔了不到一盏茶功夫(现在用一盏茶来度量时间,对莫之扬及众囚真是一种摧残,他们嗓子都快冒烟了),那大胡子又道:“小兄弟,你是哪个门派的,我怎么以前不认得你啊?”
莫之扬又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四下看看,知道问的确然是自己,才道:“我……我没有门派,我也不会武功。”众囚大笑,黑脸老二道:“你妈妈大腿,不会武功你惹官兵做什么?”莫之扬道:“我……我怎敢惹官兵?我和娘……娘从太原城中出来,稀里糊涂碰上官兵,便往山上跑,没想到不知给哪伙人擒住了,押下山来。那伙人跟官兵打起来,我娘……娘不见了,我就给糊时糊涂抓到这里了。”他想说“娘子”,但不知为何觉得不妥,便将“娘子”改作“娘”,心中不由得对这“娘”好生想念。
那大胡子老大笑道:“山上那伙人就在这里,我、他、他……他都有份儿。原来你们那天并不知情,我还以为是甘……嘿嘿,他们预先安排好的呢。”斗鸡眼老五道:“那天真痛快,妈的,我才杀了两个官兵,大哥,你呢?”大家纷纷报数,有的是一个,有的是三个,那老六报的是七个。大胡子笑道:“老六号称快刀小妞,果然是比咱们快些。”众囚又笑。
大胡子道:“小兄弟,你年纪最小,就当老七吧。”那黑脸老二急道:“什么,让这小狗也和咱们称兄道弟?”大胡子道:“大家都是落难之人,不一定哪天便要分开,便与他结拜了罢,多个小兄弟给老二抓抓痒痒捶捶背,也不会太差,是么?”斗鸡眼老五笑道:“你是说这个老二呢,还是下面的老二?”众人一齐怪笑,大胡子道:“去你妈的,尽你花样多。”
大鼻子老四道:“大哥说的不错,那几个狱狗说什么安大人忙完了他妈什么鬼丧,便要提审咱们,咱们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何必跟这小兄弟为难?”众人均黯然。黑脸老二道:“我说与老七为难了么?你他妈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咱们活一天,就应当高兴一天。我给你们唱个小曲儿听听罢。”众人听他将莫之扬叫“老七”,一齐发笑,老四道:“唱个十八摸听听。”众皆鼓噪。
黑脸老二登时来了精神,清清噪子,唱道:“一呀摸,摸到妹妹的房门前,妹子呀,你的门为何没有关;二呀摸,摸到妹子花床腿,妹子呀,你的房里怎么有股胭脂味儿;三呀摸,摸到妹子的花被被,妹子呀,我还当成是你的腿儿……”
莫之扬见他们不再看着自己,惊惧之心稍去,头又开始晕沉,便倚着墙壁睡去。那黑脸老二的小调与众人的喝采声恰似是美妙的摇篮曲。可正听到黑脸老二唱到“十二摸,摸到妹妹的鸡头肉”时,便听公鸭嗓老三道:“摸什么摸,摸***头呀,摸得老子心里难受。”老二的歌声戛然而止,莫之扬被这异样的静寂吓得醒转了来,见大家一脸沮丧,外面甬道中狱卒们大声嘲笑起来。
老六道:“对了,咱们新结拜了七兄弟,还没让他叫一声哥哥呢。来来来,七弟,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大哥,大名单江,江湖上有名的‘八臂铁匠’便是,快叫大哥。”莫之扬叫道:“大哥。”大胡子单江哈哈大笑,叫声“七弟”。老六又道:“这是二哥,大名班训师,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拦路虎’便是,快叫二哥;这是三哥,大名卜万金,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金嘴老鸹’便是;这是四哥,大名方不圆,江湖上大大有名的‘驼象’便是,你瞧他的鼻子是不是特别一些?这是五哥,大名罗飞,江湖上大大有名的‘秃翅斗鸡’便是,你瞧他这双眼睛。”莫之扬依次称了“二、三、四、五”哥;单江道:“老六,你说咱们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岂不是欺哄七弟?”罗飞骂道:“老六,你好不缺德,糟蹋人么你?来,七弟,我给你引见引见这六子,他大名叫张顺,江湖人称‘快刀小妞’,说他要是洗干净了,跟个小妞儿差不多。”莫之扬连忙叫六哥。
张俊笑道:“七弟叫什么名字啊?”莫之扬想了一想,觉得他们以诚相待,便道:“我……小弟姓莫,名叫之扬。”老三卜万金扯着公鸭嗓子道:“十八摸唱得我心里发毛,不料七弟偏偏姓摸。”罗飞、班训师都大笑。班训师道:“有没有外号啊?”莫之扬摇头道:“没有。哦,对了,我……有个人叫我傻相公,傻相公算不算外号啊?”班训师道:“你***算什么相公?不过,再加上一个傻字,却也听了顺耳一些。”单江道:“二弟,你动不动就乱咬人,莫非‘拦路虎’要改叫拦路狗么?”班训师不敢与他顶撞,辩道:“但七弟这外号确也难听了一些。”
单江摸摸胡子,说道:“这外号有何不好?我念过几天书,知道‘傻者,诚也’,换句话说就是老实厚道。何况今后咱们都以七弟相称,什么名字啊、外号啊,统统不要叫了,是不是啊?”
众人一齐道:“正是,大哥。”单江道:“咱们七兄弟排行已定,今日在这里行八拜之礼,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这话一说完,想想“同年同月同日死”颇不吉利,但众人却都已围过来,一齐跪倒。莫之扬跟着他们拾了几根麦秸插了,对磕了八个头。心想:“我既与他们拜了兄弟,他们就不会再欺负我了。”竟觉得十分欢喜。
忽听牢门又敲的当当作响,那黑而胖的狱卒提了一只木桶,木勺敲在铁栅栏上,叫道:“吃食啦吃食啦!”狱中七人小声骂道:“这畜生!”却不敢与饭过不去,名自从草堆中扒出一个脏乎乎的钵子来,捧到铁门之前。那狱卒给每人扣了一勺糟米饭,骂道:“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倒***享受,老子喂肥了你们,就一个个宰了。”斗鸡眼老五最喜欢斗嘴,笑道:“有一头黑猪长够四指膘了,先宰了他才对。”那黑胖狱卒骂道:“你这厮臭嘴!”挥木勺敲他脑门。老五脑袋一闪,将木勺抓住扣在饭钵上,笑道:“老子骂你你还给老子多盛一勺饭,好孝顺的野儿子。你妈是谁啊?”那狱卒夺回木勺,骂道:“我妈是你奶奶。”老五笑道:“我爷爷又老又丑,还长了酒糟鼻子大麻风,你妈居然肯跟他睡觉,也真难为了她。哈哈!”众囚齐声怪笑,一边各捧着饭钵找墙跟坐下。
老大见莫之扬空着手,冲狱卒道:“长官,这位小兄弟没有饭钵。”那狱卒正在气头上,骂道:“这小王八羔子小小年纪便不学好,饿死算了。”
老大想了一想,忽然道:“长官,我知道你们的头头想问我们什么事,你给这小兄弟拿个饭钵来,盛上饭,我就给你说江湖四宝藏在什么地方。长官立上一功,必会飞黄腾达。”那狱卒喜道:“真的么?你们这些死囚说话,老子如何敢信?”老大道:“你不信便算啦。”那狱卒想了一想,转去寻了一只饭钵,给莫之扬盛了饭,问老大道:“好啦,我给他饭吃了,你快说罢。”老大笑道:“你也不想想,我真知道江湖四宝在哪里,还用在这里坐牢么?你让我说你妈的头么?你这蠢猪!”老三道:“不是说***头,是说***片片!”狱中众人放声大笑,莫之扬也笑得热泪盈眶。胖狱卒见上当,又气又恼,骂道:“好啊,明天你们别想吃饭了,饿死你们这些死囚犯。”一边把牢门敲得啪啪作响。隔壁牢房中忽然有人大喊道:“兄弟们,他们那边开饭了!”于是,甬道中充满了其他犯人的大呼小叫,那狱卒又嚷着“吵什么,这些死囚!吃食啦吃食啦!”提着木桶给别的牢房送饭去了。
老五今日多得了一勺饭,便给众人一人拨了一筷子。莫之扬喉咙疼痛,虽肚子饿得要命,但吃了一半再也张不开嘴,剩下半碗便送给舔碗底儿的黑脸老二,黑脸老二喜出望外,连叫“好七弟”,一边拚命往嘴里扒饭。吃完了饭,有几个到牢门边的便桶里大解小解。大家今日吃得饱了一些,脸上都漾溢着幸福的笑容。黑脸老二道:“七弟,二哥吃了你半碗饭,心里过意不去,教你几手功夫,略表心意如何啊?”
莫之扬浑身疼痛,但见他兴致勃勃,只好道:“二哥愿教,小弟自然想学,只不过怎么好意思学你的武功?”黑脸老二道:“自家兄弟不说这些。”莫之扬站起身来,见大家或倚或坐,都兴致勃勃,也就来了兴致。
黑脸老二道:“你二哥最擅长的是一套‘伏虎神拳’,别人叫我‘拦路虎’,其实***该叫‘拦路打虎’才对。伏虎神拳一套三十七招,一招之中或是三式,或是四式,总共是一百二十二式。来,我教你第一招第一式:‘黑塔束腰’。”脚下一踩,立个马步,两掌慢慢屈握成拳,忽然“啪”的拍一下自己左右胯,开声吐气“嗨!”双拳前伸,成抱钟之式。然后对莫之扬道:“你来试试。”
莫之扬前些日子已跟上官楚慧学了些马步、箭步、冲拳之类的基本功夫,当下依老二之样学了,不过他嗓子疼痛,那一声“嗨”也就不如何响亮。黑脸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