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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刀会在山东江北一带,势力极大。到义和团兴起后,不免因为势力范围的问题发生磨擦;而且参加义和团的人越来越多,大刀会“会友”的发展,也就不免受阻。王子铭眼光魄力都不如朱红灯,他认识不到义和团的发展对他是间接帮助,——牵制了清廷的注意,分散了清廷的力量。他只是从小处着眼,看到的只是大刀会的利益,因此就不免常常生气。朱红灯虽然识得大体,处处忍让,而且想进一步和他合作,却又因连年奔走,且又缺乏时机,所以虽有此心,却还未及实行。
也是合当有事,在朱红灯离开山东到河北保定去找姜翼贤的期间,山东昌邑县的义和团总舵杜赶驴,突然被大刀会捉去。原来昌邑县算是大刀会的范围,杜赶驴在那里发展义和团,事先没有取得王子铭的谅解,王子铭竟连通知也不通知,就在月黑风高之夜,突然带了几把好手,悄无声地把他擒去。按说王子铭久历江湖,就是捉人,也该“先礼后兵”,或者先责难义和团在山东的总舵交人,不交时才能决裂的。但王子铭却受了别人挑拨,竟不顾利害就先动手,这挑拨的人,利用了王子铭的性格和大刀会与义和团的矛盾,放了这着毒招,处心积虑。险恶之极。这挑拨者是什么人物,以后再表。
且说王子铭这个违背江湖规矩,事出非常的举动,顿时吓坏了山东的代总舵李来中,他不知该如何应付。一时又想与大刀会全面决裂,一时又想找人做和事佬,找王子铭谈判。举棋不定,仿惶无计。幸得副舵张德成比较持重,这才决定了请上官瑾马上去通知朱红灯,要朱红灯回来处理。照上官瑾的脾气,还想单身去探望王子铭的老巢,先把杜赶驴救出来再说,幸得张德成极为压住,劝服了上官瑾,这才不致将事情更扩大。
上官瑾在安平见朱红灯后,朱红灯详听经过,皱了眉头,说道:
“还是张德成懂得我的意思,这事情万不能闹大。”他沉思半晌,忽又拍案而起道:
“这里面还有古怪,王子铭虽然刚愎,但还不至于这样鲁莽,其中必然还有人在。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解决义和团与大刀会的纠纷,将两个团体,合而为一!’
但朱红灯却不能马上动身回山东,因为河北河南的义和团组织,正在发展,根本大计,还需他的等划,他沉思半晌,缓缓地对上官瑾道:
“你先替我回去见王子铭吧,记着要和他好好商量,不能动人,这不是一刀一枪的事情,你先得道歉,对他表示尊重,然后晓以大义,化干戈为玉帛,态度不能示弱。也不能动强。”
“这事情也许还不是你去可了,不过他既然捉了咱们的人,自然要急着等咱们的表示。你先回去‘稳’住他们,免得他们以为咱们不理他们,对他们轻视,或者以为咱们畏怯,更恃势胡来。我在这里料理完毕,最多不过半月,必定赶回。”
上官瑾笑道:“哎!这样麻烦,俺可不干!”
朱红灯大笑道:“俗语说得好,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秀才讲道理是最拿手的,偏偏你这个秀才却怕说理。你放心,难道你还怕他们动粗?”
当下朱红灯再具体交代他一些做法,就这样由上官瑾先回到山东应付。朱红灯未尝不知道上官瑾有狂生习气,但上官瑾总要比李来中、张德成等高明许多,而且辈份很高,虽然不在义和团中担任什么实际的重要职务,可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他与义和团的关系非比寻常。叫他去应付王子铭,一来可以借重他的声望,二来对外来说。他要比李来中等,更适宜代表朱红灯。
朱红灯心想,派上官瑾去,纵使事情不能解决,最少也不会恶化。不料事出意外,上官瑾去后不到十天,山东方面已快马飞报,传来了惊人消息,说上官瑾单骑“拜山”,竟然一去不回,音讯杳然,生死难恻。山东道上,传说纷纷,有的说上官瑾已被打死,有的说上官瑾受了扣留。而王子铭方面却不声不响,只来了一封信给山东义和团总部,说是:“不愿以上官瑾为商谈对手。”至于上官瑾的下落,却一字不提。
任是朱红灯不论怎样曾经风浪,豪气千丈,听了这消息,也不能不自惊心。事情愈来愈糟,乱子越闹越大,朱红灯再不能按原来计划处理了。他考虑再三,深恐这事情连自己去也未必能顺利了结。他突延迟归程,急派人延请附近几省有交情的武林名稻,准备摸清王子铭的“海底”,软硬兼施,谋定后动。
陈保朋那时正是在古松岗别过丁晓之后,来到安平谒见朱红灯。他席未暇暖,立刻就被朱红灯差遣他赶回河南请太极陈兄弟出山,相助一臂之力。
书接前文,陈保明将上官瑾“失踪”经过,和自己回来的任务详细说后,丁晓震骇异常,问太极陈道:
“师父,那你去下去呢?上官先生这样的功大,谅不至遭受意外吧?”
丁晓带着期望的神情,望着太极陈,神情显得很是焦急。
太极陈笑了一笑道:
“你这么个急法?如果我也像你这么着急,你今天就见不了我。保明回来,我本想马上去的,后来想了一想:以上官先生的本领,还遭遇意外,就算我赶去,也未必有济于事。因此,我又约了最近到河南访友的两湖名武师韩季龙,多一个帮手,总好一点。他已经答应,过两天就会赶到怀庆相候,与我同行。”
丁晓又眨着眼睛,怀疑问道:“那不会太迟吗?”
太极陈摇摇头道:
“不迟,你仔细‘琢磨’就晓得了。上官瑾这次的意外。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遭遇不幸,已不在人间。如果这样,早赶去也回天乏术。这是最坏的情形,以上官瑾的武功,纵遇意外,也不至此:一种是已经出险,但为了其他原因,尚不愿露面。如果这样,做朋友的赶去救援,也不差在几日迟早;一种是已被王子铭扣留。如果这样,王子铭一定不敢在与义和团尚未正式接触前,就横加毒手。杜赶驴也只是被俘受禁而已,何况上官瑾。王子铭是江湖上叫得开字号的人物,他就算有胆树强仇,挫高手,想更显名声人也不敢犯公愤,下毒招,杀大名鼎鼎的上官瑾。朱红灯也是料到这种情形,所以才放心邀好手前去的。”
丁晓又上前请道:“弟子也有意思随师父去见识见识,师父可愿携带吗?”
太极陈瞅了丁晓一眼道:“你不能去:你去也没有什么用。这次去的几个人都是武林名宿,江湖前辈,不是恃人多仗势众的。你放心留在我这里,跟你的师伯先练习本门手法。”丁晓听了很不好意思。
过了几天太极陈果然和陈保明赶去会见韩季龙,作伴应朱红灯之约去了。丁晓自留在陈家学技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里且补叙上官瑾当日单骑拜山,遭遇意外的事:
话说当日上官瑾听了朱红灯的吩咐,独自瑞返山东,先见了李来中、张德成等大头目,转达了朱红灯的意思后,就具了朱红灯和自己两人联名的大名帖,独自上鲁北的星子山,往王子铭的大寨处拜山。
星子山形势险峻,旷林岗坡,形如环带,谷外辟为山田,筑有村舍:谷内峰峦起伏,建有营寨。上官瑾艺高胆大,他竟趁着绝早时分,朝阳未出,晓露未干之际,就来到了星子岩前。他竟不找人通报,便往里闯。他展开了登萍渡水之能,在茂密丛林,搓峨乱石之间轻驰疾掠,虽然在旷林岗坡中,不时地发现卫哨,发现埋伏,然而他身形迅如飘风,人又机智,一见人影,即行趋避,竟给他连闯了十几道关,悄无声色地走到了王子铭的大寨面前。那些途中的卫哨,偶尔有几个服力好的,也只是见到一条灰白影子,一瞥即逝,疑鬼疑神疑眼花,也不敢鸣号示警。
其时旭日方升,晓风扑面,只有十数名巡逻兵各处察看。上官瑾穿着苏绸长衫,摇着描金扇子,大摇大摆地走来。那两个在大寨门前站岗的逻卒,看到他这副怪样子,不觉“咦”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大清早来到这里?”他们怔怔地望着上官瑾,给骇得呆了。季节已是秋凉,山林高处,晓寒沁人,而上官瑾却绸带飘飘,还摇着扇子。
上官瑾给他一喝,笑嘻嘻地立定下来,将扇子一指,慢声答道:“我是教书先生,你们的总舵主请我来给他的孩子开蒙的。”
那逻兵将信将疑,扯着他的同伴道:“喂,老二,你比我多在内寨走动,咱们总舵主是不是有孩子要开蒙?”
他的同伴想了半晌,应道:“我只知道咱们总舵主有两个孩子,大的已二十多岁,不在这儿,小的约摸有十二、三岁了,难道现在还开蒙?”
上官瑾又哼了一声道:“十二、三岁开蒙,有何奇哉?他太蠢也,你知之乎?”上官瑾摇头摆脑,之乎者也,乱扯一通,果然像个三家村的学究。
还是那个叫老二的机灵一点,他瞅了上官瑾一眼,忽然问道:
“你既然是总舵主请来教书的、可有什么凭证吗?据俺所知,外人到此,不是有头日带领,就得有令箭为凭。再不然,就是请来的贵宾的话,也还得有寨主的大红帖子。你有哪样,拿来看看。”
上官瑾将扇子摇了一摇,笑笑说道:“凭证乎?天黄黄,地黄黄,碰着胡虏一扫光!”
那两个逻兵一怔:“哦,你晓得我们今天的口令。”
上官瑾道:“你瞧,我不骗你吧,你们的总舵主昨天派人来请我时,就把今天的口令告诉我了。我既然晓得口令,当然就不必头目带领和其他凭证了。”
那两个逻兵果然相信。大寨也常有江湖上奇人异士来访,上官瑾虽然比他们所见过的人都怪,但他既能说出口令,他们也不敢怠慢,果然给上官瑾进去通报。
看官,你道上官瑾怎会知道口令,原来他在途中听见巡逻远远互相喝问,他就全记下来了,顺便拿来开了个大玩笑,把那两个逻兵哄得服服帖帖。他却不料自己徒逞一时之快,非但害了那两个逻兵每人受二十军棍,而且把王子铭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梁。因为上官瑾直闯到他的寨前,还能指派他的逻兵进去通报,如入无人之境,这不但是“扫”了王子铭的面子,而且是蔑视大刀会的尊严,因此王子铭后来才放纵部下对他痛下毒手,这是后话。
话说上官瑾把那个逻兵哄进去后,心里直笑。等了半晌,葛然间大寨里人声嘈杂,金鼓齐鸣,大门倏地打开,门开处,一条大汉如飞跑出,打了一个千,朗然发话:“我们总舵主叫我请问上官瑾先生,朱红灯本人来了没有?”
原来王子铭一听逻兵报告,说有这么一个“教书先生”之后,他一皱眉头,问清形貌,啪地一个巴掌把逻兵打跌,唤人绑出去打了二十军棍:大怒道:“铁面书生竟敢小觑我王子铭,小觑我大刀会。”当下就想发作。但别人直闯寨前,虽是不恭,他没有受到拦截,却是自己这边的人不济,如果马上因此和他动手,未免显俱小气。王子铭如此一想,只好强忍,眉头一皱,另有布置。先叫人如此这般的问上官瑾。
上官瑾见寨门开处,王子铭并不亲自出迎,已自不快。再听来人刺刺地问他“朱红灯来了没有”更是有气。他想:王子铭既知道我上官瑾来此,却要问朱红灯,分明是明知故问,看不起人。
上官瑾横目斜视,哈哈一笑道:“我们义和团不是朱红灯一个人的事,是义和团大伙的事;费心你面复舵主。我既然替朱红灯来,天大的事,也能替他接住!”
那大汉听罢,鼻孔里发出鄙屑之声:“哦!原来朱红灯还不肯出头,叫你顶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