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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没有抬头,但他心里比谁都更加震动。
而且感谢更深:
当日京城三合楼一战,给铁链铐镣着的关七,以一人对敌“金风细雨楼”总楼主苏梦枕还有他新结义的兄弟白愁飞、王小石,更力战“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还跟自己对了一招,四五人力战,均取之不下。而今,王小石被迫离京,白愁飞与苏梦枕互相身殁,雷损给苏、王、白三人联手消灭,今晚,曾经联手对付这狂人战神关木旦的五大高手,已烟消云散,只剩下自己一人,还在这里。
他当然不无感慨:
看来,关七是更疯更癫,也更无常、更无敌了!
但看去却也更年轻了!
——对关七而言,年岁仿佛是活了回头,心境亦然!
至于他自己,仍一天到晚垂着头,处理各繁忙琐碎、繁重吃力的事务,仍然一直得不到心里最想得到的爱,他已疲乏了。他已累了,心也老了。
——至少,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境份外苍老!
是以,这么多人在这样一个奇异的月夜里乍见这武林传说里的神奇人物:关七,惊讶的惊讶,震动的震动,不敢置信的,不敢置信。
都以他的感慨最深。
本来是一群人的,忽然只剩下了一个人,那种寂寞,你经历过吗?
一切的繁华,到底都要落空的:一切的畅聚)到头来都要散的。热血,总会冷的,热情,总会降温,花开了要调,人活着会死,圆满到了顶点就得要破碎,色就是空,空却不一定就是鱼。
聪明人肯勤奋努力,又有好运气,便是有了莫大成就,却又如何?到底,人生是寂寞如雪的。
所以,有些人不是不喜欢过得热热闹闹,而足不想让自己习惯了热闹之后,忽然要自己一个人面对无尽的虚荣。
——因为繁华过后的荒芜,那才是真正的大孤寂;热闹过后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大寂寞。
所以狄飞惊只忙着做事,少与人交往,少作欢娱。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到头来,在一起的仍是得要散的,你真正想要得到的,一旦得到了其实不是那么必须要得到的,一时用心又如何?到头来很可能只换来一辈子的伤心。
狄飞悚就是个伤心人。
虽然淮都不知道:他是给人伤透了心。
他是个自律的人。
他的生活很节制:
他是把眼前的事做好,份内的事做好:
——只要把这些事做好,他就形同掌管了数万人的性命与成败,左右了京师武林的风起潮落,这就是他最值得自豪的地
没有其他。
其他的人,包括在屋脊上的戚少商、孙青霞、詹别野,以及本在屋里头飞登屋檐一矮一高的蒙面人和惊涛书生吴其荣,还有刚刚赶到现场的朱月明、无情、杨无邪、孙鱼,连同狄飞惊本人,都无尽讶异的目睹了那独臂战神关七,扬手弹出了“三指弹天”:
这招当年白愁飞名震京师的独门指法!
三指才弹天,局面遂生变。
波的一声,吴惊涛手里的箫,一折为二。
那精悍的蒙面人,好似张口吃了一记拳头,声音忽然哑了。
那修长汉于却在尖啸中失了声。
这一来,现场除了关七的呼号向天之际,一时间就没有别的声音?
“人——命——由——我——桀桀桀桀……”
他咧咀笑。
唇红至烈,就像咀里含了口血。
鲜血——别人的,许或是他自己的!
他桀桀狂笑说了下去:“——岂不由天!”
看来,他不一定是已回复神智,但肯定是已恢复自信。已不自负和狂妄。
然后,他俯视众人,间:“刚才是谁在这几动手的?”
他用手一指戚少商,咧开艳红的咀,问:
“你?”
然后又指孙青霞:
“是你?”
再指向黑光上人,问:
“还是你?”
前前后后,他一共同了三次,指了三指,向三个人。
但三人的反应和遭遇,都有极大的区别:
关七一指,隔空丈七,戚少商只觉全身一热。
他原也有提防。
他怕关七凌空发指。
所以他一闪。
闪开一旁。
按照道理,那一指绝不可能击着戚少商。如果真有指劲,也必击空。
可是,戚少商仍觉得全身热了一热。
不知怎的,的确是全身一热。
相反的,孙青霞觉全身一寒。
寒意浸人。
也侵人。
关七向他那一指,他也侧身让了一让。
如果关七那一指真的蕴伏指劲,那一指也必落空。
但却没有用。
孙青霞仍觉寒了一寒。
由脚趾头寒人心头,再寒上了头。
——这样看来,关七这随意的两指,所蕴的并不是内力、指劲,甚至也不是武功,而是一种至大无过的、可怖可畏的奇异能量,完全从心所欲也随遇而安的气流振频,在夫七手上使来,不但五指点将,也点石成金,化玉帛为干戈,超生回死,那是一种非武术的、宇宙自然间原有的力量,给他把握到了、纵控住了,随手运用,使得来自人的力量完全不可以抵御、拒
这力量似乎并不可怖。
反而有点亲切。
此力量不算可畏。
却又极陌生。
它是强大的却又是含蓄的,强烈的却又是温婉的,强而有力但又是无形无迹的。
这一刹间,戚少商和孙青霞各自都闪开了那一指——但仿佛又都没有避开,各着一指。
但硬碰和硬接这一指的,却是黑光上人詹别野!
关七的“三指弹天”,第一指是“破煞”之势。
这一指蕴而不发。
“三指弹天”的第二指是“惊变”一式,但这一指也点到即
第三指是“天敌”。
这一指却已发了出去。
一一它是给激发的。
诱发这一指的人,却正是黑光国师詹别野自己!
詹别野一听关七向他问出了那句话,心中就一震。
他乍见关七,就生起了一种心情:
斗志。
——原先他捧剑步上飞檐来,就曾起过一种:跟孙青霞、戚少商一决胜负的那种争雄之心。
这种燃烧的斗志、近日他已少有,也少见,就算有,他也一直尽能克制。
但今晚都十分狂烈。
——他几乎给这争胜之心烧痛。
今夜的确是个例外。
但他却不知何故。
直至他一见关六,才知道自己给剧烈斗志烧痛的来由,他甚至也几乎找到了为何戚少商和孙青霞终于免不了一战,以及为何要退到这飞檐上才终于动手的真正原由:
——原来真正的“战神”,就在这屋檐下、屋子里!
“它”在,自然便有战斗。
“它”激发了一切人的斗志。
“它”本身就是战和斗。
是以,今晚还没有动过手、但浑身让斗志烧痛的黑光上人,乍遇关七向他隔空出手一指,他不但不避,还立即、马上、而且也自然而然的作了一个反应。
还了一招。
他双手一抱,合成一圈,一股逆向的、倒错的、对流的古怪劲道,返送了过去,包围住了那一指之力,就像数十头猎犬围剿一头猛虎似的,如要把它逼人陷阱埋伏里才甘心似的。
——一旦陷入他的气场里,那就形同坠人深渊,那是无边无际无涯无岸,同时也无生无死无敌无可抵御的境地,绝对能瓦解敌手的攻势,同时摧毁敌人的性命。
他这一招正是他的绝学:
“黑洞”!
“黑洞”是一种粉碎一切力量、歼灭一切敌人的武功,来自于黑光上人数十年来交熬修为的“黑光大法”。
——就算敌人再强大,一旦给他卷入“黑洞”里,还是必败必亡必无幸免。
詹别野现在就是发挥这种粉碎、歼灭、剿杀的力量!
也不知怎么,他忽如其来生起了一种斗志:
——击败关七!
——最好还能打杀关木旦!
——只要能一掌击杀关七,他就自然成为天下第一!
他平时并没有特别强烈的野心要当天下第一,可是此际却非常强烈!
是以,当关七一指指向他,他马上就以“黑洞”相逼。
他要硬接这一指。
他要面对关七的攻击!
他甚至要挑战关七!
所以他也立即遇上了反挫。
原本关七是否有意发出这“三指弹天”中的“天故”一指,这是谁也不能推测的事。
可是一旦詹别野使出了”黑洞”,引“敌”人”洞”,然后再激发出灭绝痛击,使得关六突然撤去了“天敌”一借。
“天敌”一去,只听关七像倾诉股的哆出了一句:
“惊梦。”
这句活只有两个字。但在关七说来。像一个十分销魂的梦,而且还相当有感情。
——就使一场美得十分颠覆的爱情。
他出招甚缓。
徐徐。
徐徐出招。
“惊梦”之指。
——慢而缓、香而甜,就像是一个午后的梦。
梦醒必空。
——梦后的惆怅。
“天敌”尽去。梦醒惊觉,像一场失落,却直攻人“黑洞”的核心。
就如长空划过一道极光。
电光直攻人“黑洞”的中心。
詹别野已不及撤招。
这个时候,他若不打下去,那只有给人直捣黄龙,粉身碎骨于噩梦之中。
他只好发动了:
“黑光大法”。
黑光大法:
那是死的力量!
黑光暴现,正要卷噬那如梦如惊的一指。
但夫七拇指一捺、尾指一挑、中指急弹,这才是真正的发出了“破煞”一指。
“惊梦”之情的虚主力量戳破了“黑洞”,“破煞”的霹雳雷电迎战”黑光、
那黑光忽发生了异变:
一一一白!
那光倏然转了形态:
一一黑!
一下子,黑白倒借、扭曲、逆转,詹别野只觉脸上好像有一块膜,突然外的一声碎了,甚至连耳、心膜都一齐裂开了、撕开了,“黑光大法”已有了缺口,而且也失去了凝聚之力!
他大叫一声,但语音突然嘶哑:
“先天一一”
他的话陡然中断。
他的话给关七的尖啸切断:
“人命由我一一”
他一面说,左手三指,已弹出“小雪”,右手三指,亦攻出“初晴”一式,夹攻詹别野!
——这是当初白愁飞成名绝技“惊神指”中的二大杀着。
詹别野的黑光已破,黑洞已穿,眼看再也无还手之力。
可是就在这一刹之间,黑光上人詹别野却似变了。
他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团黑气。
妖气。
他全身好像一道扭动着的龙卷风,那“小雪”、“初晴”二指破空而!但到了这“黑色地带”,也顿失劲道,好像只变成了两条无形的飞絮,已不是任何杀伤力。
关七的多黑少白的眼一翻一瞪,猝叱了一声:“好!”
突然,一长身,就跃了下来。
他只一动,也没见他怎么动,便已到了黑光上人的身前。
他一伸手,向那黑气中心就是一探。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他只一神手就出击,就像他的手是一柬电、一把刀似的,一戳就戳人了妖气的核心。
下听哑哮半声,黑光上人横走十六八步,身形一阵摇晃,脚下一阵跄踉,满头散发,黑气布脸,骇然失声叫道:
“先天无形——”
语未说下去,已说不下去,显然在关七一探手间,他已吃了大亏。
关七一招出手,见詹别野以“黑洞”迎击,他脸上出现的尽是喜之色。
——仿佛有人敢对他出手,是一件绝对值得他高兴的大事!
所以他撤“天敌”,改而发出“破煞”和”惊梦”,这两指原是攻向减少商、孙青霞的虚招。
可是詹别野虽然尽落下风,但依然能接得住他这两招,以他的“黑光大法”。
到这时候,在关七脸上闪现的已不再是欢喜。
而是狂喜!
他立即随手弹出了“小雪”和“初晴”。
黑光上人却仍是以“天下一般黑”的气功,吸收化解了这两招。
这时际,关七才真正的出手。
他不只动手。
人也动了。
他一掠便到黑光上人身前,正式在近距离中出手。
此时,他脸上不止是狂喜之色。
——虽然仍是狂喜,但却隐伏了无尽苦痛的狂喜之色。
仿佛,喜欢到了极处,欢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