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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把你剩下的人和我合做一股,你也跟我走!”
向曲道:“去哪里?”
我道:“去杀那颜、那颜……那什么!”
曾铁枫急道:“秦公子,莫要行险!当初薛公子也是天时地利……”
我道:“行什么险,这才是我们的正用。曾铁枫,我去了,你可撑住了!”
既是坦克,就按坦克路数去战!
曾铁枫还想说什么,向曲已在马臀上鞭了一鞭,一路奔,一路收拢他的队伍:“走!走!杀那颜罕帖去!”
真皋人的战旗不着一字,上红下黑,象征赤父乌母,当中绣着图腾。那颜罕帖的战旗是条白狗,是传说中的盐犬。
我和向曲向着盐犬旗袭去。苦撑的右军见我们时呼喊得撕心裂肺,但此刻哪有余暇回援。
我用戟,向曲使矛,就像钢锥破体,往敌阵最中心刺。
敌兵无人能近身,便是侥幸不死,也被我击飞下马,被跟在我身后的骑队刺死。
只有箭矢能如蝗袭来,我挥戟圆舞下一地。
再躲不开的就用手去抓,用牙去咬。我嚼断箭杆,在战士的欢呼声里,咆哮着啐在马前。
越是逼到了死地,精气越是泉涌。
此刻我只觉疑惑。
谁能敌我?谁能敌我!
向曲在大喊。
那颜罕帖觉得不对,回马想走,但我已来了,他还能往哪里逃?
战马交错,我挑飞他手中的长矛。他想拔出弯刀,我已从他身边奔过,抓住他后片胸甲,把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我把他朝向曲的方向抛去。再用戟杆猛抽马臀。
那条盐犬夹着尾巴,还呜呜的在我面前奔逃。
旗手离我的戟尖只有数尺。但我的坐骑已不能再快。
我焦烦异常,在蹬上站起,连人带戟向前跃出。
长戟从那旗手的披风中刺入,在盔甲上略滞了片刻,一团血水仍如约爆出。旗手身体向前猛扑,战马还在载着他往前狂奔。
我踏在地上,血泥飞溅。戟刃卡住了他的肋骨,我大喊一声,活生生把他从马上拽了回来!
四周枪矛弯刀悲狂的向我刺来。
但我的战士也到了!
有人替我架住弯刀,我得着空隙,拔出长戟,一脚踏断旗杆,把战旗抛进偏将怀里。
向曲也追了上来,手中提着那颜罕帖鲜血淋漓的人头,放声大喊我听不懂的真皋话。
我复爬回马背,向他咆哮道:“什么?什么?”
偏将替他答了我:“他说‘旗倒了!那颜罕帖死了!’”
向曲朝我奔来,他身边跟着一个眼生的战士,手中挥旗,也在不住呐喊。
偏将的嘴唇哆嗦了起来,他道:“这个,这个喊的是……”
我欣喜若狂,打断他喊道:“我知道!这个喊的是‘汉人援军到了!’”
那战士手中的旗上沾着热腾腾的鲜血,但掩不住旗面上斗大的“沈”字!
阳光势如破竹,雾气节节败退。
沈识微的奇袭杀来,锐骑把官军的步兵阵从背后踏了个稀烂。
他派人挥着城中赶制的“沈”字旗四下呐喊。其中一员悍勇异常,竟然在乱军中冲过了半个战场,直到遇见了我们。
沈识微进了战局,战况立易。
报国军两面合围,我和向曲四下逐杀敌将夺旗。
官军军心溃烂。汉军多是周围府县来的,熟门熟路早逃个精光。真皋人又撑了几刻,那颜罕帖部率先往烈鬃河畔蹿去,剩下的人马相践,也跟着涌往烈鬃。
雾已散尽,仗打完了。
我偏将马后的战旗五颜六色,像袭奇特马衣。向曲鞍边的人头累累,几乎要拉歪他的马鞍。
尸山血海里,曾铁枫派人收剥甲仗,牵走无主的马匹。报国军中那几个赤脚医生也带着徒弟,看能不能从死人堆里再捡回几条福大命大的性命。
震破鼓膜的吼叫终于止息,但呻吟和惨叫不知还要绕梁几日。
我在战场上那股迷狂虽淡了,但仍旧亢奋,四下奔驰张望,好容易遇见卢峥,却说沈识微和他薛师弟带轻骑去把溃军再赶远一点了。
胜利的狂喜这会儿还缺点什么。
像刚才冒烟的嗓子缺了烈酒,杀红眼的长戟缺了敌手。
我正瞧着远方神游,向曲笑着叫我。
我转头看去,见他把一颗人头抱在鞍上,两手勾着死人的嘴角,左右一扯,自己也吐出舌头。上下两颗头颅,一齐冲我扮了个鬼脸。
我一怔,无名火蹿动:“放下!”
向曲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喝道:“这也是能拿来玩的东西?”
我以为他必要和我呛上两句。孰料向曲忙丢了手,把人头挂回鞍边,一脸讪讪,连背也缩起来了。
他在我身后跟了一会儿,终于打马靠了过来:“秦师兄,我服你了。”
我皱一皱眉:“服我?”
他点一点头,正色道:“你进城那事儿,你觉得你傻,所以不知道怕。今天瞧着你不仅不知道怕,居然一点也不傻。我以为我在战场上就够疯了,没想到你更疯!”他靠过来,脸上还结着干血痕,他笑嘻嘻道:“秦师兄。我现在是打心眼拿你当师兄了。”
第64章
我和向曲又在战场上来回犁了几遍,还真碾碎了几条晕头转向的漏网之鱼。
回了营,不及卸鞍,远方隐约传来号角声。我拄戟站在营门外,眺见天尽头沙尘如浪,一支骑队奔返。到了近处,却不归营,反绕着大营团团狂奔,领头的是几面翻飞的“沈”字红旗,像澎湃潮头踊跃的大鲤。
虽说我们打了胜仗,但人困马乏,大营中本不见多欢腾。但这近千骑绕营疾走,把满地血染的黄沙掀成映日的云霓,躁得人心鼓舞,连彩号也强扶着出来观看。
向曲放声大笑:“妈的!他们这是炫功呢!咱们也吹起来!”四下一望,没找着号手,便冲着一面大鼓奔去。
我一个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把一面整幅牛皮绷的战鼓抱起,大喝一声、甩上肩头,扛起来奔跃出营。
向曲把一人高的战鼓立在黄沙里,没有鼓桴,便用拳头砰砰的擂起来。
锤一声鼓,发一声喊。
不知何时,整个大营都在随着他齐声呐喊,骑队在隆隆马蹄中咆哮着响应。
天地间只剩下同一个词。
“胜了!!”
一匹红马从骑对中突出,朝我们奔来。
还剩下一箭之遥,马上骑士摘了兜鍪,看也不看,往肩后抛去。
阳光近午,从他天灵泻下,把他的脸孔和身上银甲照得色如冰雪,衬得眉目和头发漆黑似炭。
冰炭同器,他脸上燃烧着骄傲和狂喜的笑容。
离得更近一点,来人索性连坐骑也不要了,跳下马来。我只觉心脏不听使唤,自己从腔中冲出,朝着他飞去,忙追着赶上。沈识微向我扑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兄弟式拥抱。
不过一晨一晚没见,好像和他分别了几年。
我双臂一合,把他拦腰抱起,此刻喜悦难以言表,忍不住原地转了两圈。他跳下地来,也锤鼓般咚咚锤着我的背,哈哈大笑:“秦湛!好样的!”
我还来不及答话,向曲和卢峥已嗷嗷奔至。向曲蹦到沈识微背上,双腿盘住他的腰,大叫道:“三师兄!我们赢啦!我们赢啦!”卢峥则去追也跟了来的薛鲲。薛鲲倒退了几步,见躲不过,转身就跑,只听他远远嚷道:“阿峥,我有伤,我有伤!……哎哟!!”
沈识微这家伙之前好像落地就有四十岁了,一言一行都端得不行。这是我头回见他在众人面前狂喜乱舞,露出个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又打闹了阵,我们方去汇同了曾军师。全军稍作整歇,还得一鸭子加两鸭子,赶紧撒丫子溜。
向曲也不知道哪来那么旺盛的精力,一上午激战过去,半点鸡血不减,还能围着他俩师兄喋喋不休。不过都是颠来倒去地夸我,所以并不烦人。沈识微意味深长地朝我看来,我冲他一挺胸脯,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横跨了战场,全军打算转道往濯秀。我想到还有事情没做,把沈识微从人群里带到一边:“我留了篆儿在村子里,得去接回来。”
沈识微略一颌首:“哪个村,我派队人马去就是了。”
我道:“还挺不好描述的。况且篆儿这孩子脑子有点坑,见不到我怕他犯轴,我自己跑一趟也不麻烦……”
沈识微打断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一边说,一边调转马头想回队伍:“区区小事,何必亲临?”
我伸手抓住他的缰绳,冷笑道:“他人性命,在你眼里是不是都是区区小事?”
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沈识微略略一愣,也不反唇相讥,嘲讽的眯细了眼睛。
怎么又要吵架?虽说是自己挑的头,但我还是忍不住一阵脱力。视网膜底还留着他灿烂笑容的残像,就不能再多享受一会儿温暖?
他把缰绳从我手中一点点抽出。驻下马,问道:“怎么?”
我不答话,他反拽住我的缰绳,牵过马头,又再问:“怎么?”
我盯着那只骨节修长的手:“你不是说答案不想听,就千万别问吗?”
他露着点白牙,假惺惺笑道:“我能浑不介意,但秦师兄你能忍得住?若你忍得住,不论你想说什么,现在不说,以后就永远不说。咱们这就去追曾铁枫他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说得对,我忍不住。
我长叹了口气:“……老叶到底是怎么死的?”
没听见答话,我抬头看向他的脸,却见沈识微蹙了蹙眉。
他惑道:“嗯?哪个老叶?”
我想过他必要冷言冷语,也揣测过他恼羞成怒的可能,但万没料到他的反应是这个。
一团无名业火在我胸中炸开。
我本打算好好说话,能不吵架就不吵架,但这主意就像是安全阀,现在首当其冲,不知被气浪冲飞到了哪里。
我道:“贱人烂命,鬼知道是哪个老叶?”
他眼睛转了转,终于想了起来:“你说刘打铜那个亲兵?”
我道:“对,我好像是有这么个朋友。”
沈识微不理会我话里尖酸刻薄之意,反倒像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哈哈笑了起来:“朋友?他也能做你朋友?你秦湛的朋友也太不值钱了!”
我想把缰绳拽回来,磨得掌心疼,喝道:“沈识微!你别太作践人了!”
他的笑容更盛了:“你原来在和我计较这么个人?”丢下缰绳,不再和我较劲了,摇了摇头:“你居然在和我计较这么个人?”
沈识微在马背上挺直了后背:“好好,我记起来了。你既想知道,那我就从实招来,你这朋友是怎么回事。”
他拿出过去和我说书的架势,略略一顿,吊人胃口,方才娓娓道:“这得要从刘打铜讲起了。这村野莽夫若识时务,也能在我手下做员战将。但他以为他也配在乱世里争雄,这就非死不可。我等他一意孤行进了帆丘,离心背德时才了结他,本来是为了少流血的法子,只要大家招子都放亮点,要死的就只有几个刘王的忠臣义士。”
他嗤地一笑,桃花眼瞟来:“可刘打铜的亲兵聪明过了头,居然绑了他的家眷,吆五喝六来邀功,口口声声说缚罪妇在堂下!”
“刘王箭创发作殉了国,他的遗孀怎么能是罪妇?若不当场斩了这几个大逆不道的亲兵,那岂不要认了我夺权,让堂上求我接掌虎符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