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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修本想偷偷走掉,但身子实在乏力,连坐都没法坐起来。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现在应该是云海的练功时间,子修能隐隐约约地听见大家整齐的呼声。
周围很安静,子修意识清醒地发呆,他什么也没有想,前尘往事也好、空渺的未来也好,纷纷都散去了,只剩下心底暂时的宁和。
很快圆悟大师就来了,那小师弟应该是被打发走了,屋子里只有沉默相对的两人。
圆悟大师说:“有些人不必历经万事,便凭着颗七窍玲珑心看破万物。有些人历经万事,却还是深陷红尘中。子修,你可知错?”
子修闭上眼,清泪划过脸庞,温意很快就散尽了。他说:“知错。”
错在自己不自量力,错在自己妄想和命运抗争。如果还能从头来一次,自己一定会守住清规,用一辈子来修那人的平安顺遂。
“你可愿皈依佛门?”
“愿。”
圆悟大师的关门弟子又回到了云海,不论江湖中怎么样个热闹法,云海里却照样平静安宁。圆悟大师很快就给子修安排了剃度仪式,子修还有一段时间的准备时间。
这是圆悟大师那日最后对他说的话……入佛门要心怀虔诚,愿你此番想清楚,若是再还俗,不论云海还是别处,都不会收留你了。
子修不知道自己的虔诚是不是足够,但他也不会再还俗了。尘世间再无眷恋,自己孑然一身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他还是趁这段时间出了云海,去了当初他和子桑予买下房子的江南小镇。他把房子给卖了,找了块儿依山傍水的宝地,亲手挖出了一个坟墓,把自己和子桑予的一些杂物一并埋了进去。
红尘万丈,轰然倒塌,连尘埃都没有溅起。不必道别,反正日后也定成云烟。
当内心空无一物的时候,日子就过得异常缓慢,但日复一日,就像流水一样转眼就流逝了。人生几十年,好像没有什么盼头,但还是凑活着过了。
云海之中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无非就是圆悟大师圆寂了,住持的位置交给了子修。子修也别无它事,也就统筹云海中大事小事,读书念经,基本都泡在禅房之中。
后来他还发现了一本武功秘籍,一闭关就是一年,冲破了自己的关隘,跻身于江湖高手之列。这份惊喜来得太晚太晚,晚到了子修已经没有力气欢喜和悲伤。
他连出去讲佛都很少,唯有一次应了京城伯卿先生的约,去学堂给孩子们论经。又是一年深冬,京城下着鹅毛大雪,子修回来的路上捡到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善心一发便带回了云海。
他给小孩取名叫慧空,但愿他聪慧又无负担。从前他都不苟言笑,直到慧空到了后,他的笑才多了起来。
这孩子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忽闪忽闪的。子修偏爱他,总觉得他像什么人。
可是回忆太沉重,子修没有力气把掩盖的厚重灰尘给扫开。于是日子还是这样平淡地流淌着,当年那个为爱还俗的傻和尚,那个为爱背弃家庭的傻少爷,都成了久远时光里昏黄的一帧,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不算了。
二十。追寻
最后久鬼还是被北渊给赶走了,但他那句话却始终梗着北渊心里。
恳请阁主对程姑娘好一些。
北渊何曾不想对程念钥好一些,但是自己的存在对程念钥而言就是致命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拖累程念钥一辈子呢?
北渊心情十分复杂地想出去走走,久北阁的秋季依然不多雨,但瑟瑟秋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面颊生疼。
近来气温骤降,北渊把精力都用在控制内力上,抵抗力下降了不少,竟然有了点儿受风寒的迹象。于是他拿起了挂在一旁的大氅穿上了,这才走出门。
以前和程念钥漫步的时候,四处都还是绿草青葱,现在望去却很是萧瑟。北渊前半生不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能有那么大的羁绊,现在知道了,自己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斩断。
不过北渊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坚定下来,程念钥出事的消息就传回了久北阁。
他面上虽然对程念钥不闻不问,可是暗地里却安排了不少人跟随着她的踪迹。只是云海不是一般人能进的,程念钥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了。
这次传回来的消息也有些语焉不详,禀报的人只见着了受重伤的鬼毒仙,而鬼毒仙什么都没说明白就晕了过去,来人也只敢匆匆回到久北阁报信。
“鬼毒仙说了什么?”北渊冷着脸,内力又开始涌动。
来人赶路匆忙,此时还有些气喘吁吁,被北渊吓得结巴起来:“说,说说说,让您速去云海。”
鬼毒仙是最心疼程念钥的,他出来时竟没有见着程念钥,还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最不受待见的自己身上……看来程念钥现在凶多吉少了。
北渊淡漠地说了句:“起来吧。”他说着转身就朝外走,现在他的状态还算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只是从久北阁赶到云海实在是有些距离,北渊没有办法不运用内力。他不分昼夜地赶了两天,正值傍晚的时候,天色突然阴沉了下来,乌云很快就密封住了天空。
往回走有一个小客栈,如果自己歇息一晚,可能会避过这场大雨。但秋雨连绵,指不定明天还会接着下,北渊一咬牙,夹紧马肚接着朝前赶。
按照现在的距离看来,他明天午时前就能赶到云海了。
秋季的雨来得猛烈,寒风肆虐,瓢泼雨水瞬间把北渊淋了个透,泛着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北渊体虚,内力不受控制地奔涌出来,一时间冷热交替,险些从马上摔下去。
他强打着精神,脑子里全是程念钥的脸,她的嗔笑怒骂,都美艳得动人。迷迷糊糊之中,北渊赶路的速度竟然快了不少,第二天雨刚停的时候,北渊恰巧赶到了云海。
云海脚下有接应他的久北阁的人,他们一见着北渊就迎了过来:“阁主。”
北渊下马时踉跄了一下,亏得旁边人搀扶,才稳住身子说:“找到程姑娘了吗?”
“属下无能,目前还没找到程姑娘的踪迹。”说话的人把脑袋垂得极低,北渊的精神有些恍惚,盯着他的发旋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就往前走:“我去找她,一个人跟着我,别人原地待命。”
搀扶北渊那人触到了北渊滚烫的皮肤,皱着眉开口:“阁主你……”
北渊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就你跟我去。”
云海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因为外人想进云海都得穿过一片云雾。北渊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云海这神奇之处,这云雾会封闭人的五感,一般进去的人穿梭半天,然后又把自己给绕出去了。
但道听途说始终比不上切身感受,北渊一脚踏入云雾中才发现其中的玄妙。
他入眼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所有感官都迟钝了。北渊伸手抓住一旁手下的手腕,低声说:“跟着我走。”其实他也没有把握自己能走出去,但云雾很容易受风向的影响。北渊他们的入口是个迎风口,他只需要顺着云雾涌动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但是雨才停下,根本就没有什么风。北渊几乎走两步就要停一下,感受半天才会接着往下走。
被北渊拽着的那名手下一开手还摸不着头脑,明白后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喘气就影响了北渊。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云雾才明亮了一些。到这里已经感受不到风了,北渊松开了手下:“你拽住我的衣服,跟在我后面。”
他对云海不熟悉,但好歹是江湖中的巨头。虽然它不像生死崖、扶南庄这样声名远扬,但知道云海的人,都不会小觑这里。
幸好只是自己多虑了,北渊感到眼前一亮,然后一脚就踏空了,下意识闭上眼。他身体忽冷忽热,脑袋实在是眩晕,全凭一股执念硬撑着自己。
“阁主!”身旁之人立马扶住他,“您没事吧?”
北渊本想摇摇头,但发现一动脑袋就晕乎得很,于是只能哽出一句:“没事。”
属下听着北渊沙哑的嗓子,反驳的话都没说出口,就有脚步声急速逼近了。
“阁主,我们……”来人不在少数,要是强行拿下他们,照北渊这个样子根本无法敌对。
北渊已经虚弱到说话都感觉到累:“别急。”
他们没走两步,就有十来个人围了上来,把他们挡住了。
为首的人高呼:“来者何人!”
属下挡在北渊身前,警惕地看着众人。北渊轻咳了两声,尽量稳住自己的声调:“在下北渊,冒昧打扰。此番来是为了寻人,还望各位通融。”
北渊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觉得说话都是这么费劲的事情。出云雾踏空的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活着见到程念钥了。
但是他还活着,见不到程念钥又怎么会甘心呢?
为首那人没有妄自行动,看上去还算是沉稳。北渊能感受到对方雄浑的内力,自己这个时候根本无法相敌,也多亏了云海中人不好战,不然他们可能就会直接被带下去了。
那人淡淡地说了句:“我先去禀报主持,二位施主暂候一会儿吧。”
一。作死(上)
程大少爷忽然迷上了琴棋书画,棋他自小就会的,虽然北渊也没时间和他下两盘锻炼一下自家儿子的棋艺,但南子默还是很培养程慕北的……虽然他的本意是给程大少爷找点儿消遣,免得他去祸害扶南庄上上下下。
有一天他兴起拉着沈简生下棋,并商量如果他赢了,夜里不可说的事情就得减半。
程大少爷对自己的棋艺还是有些自信,毕竟两人曾经在返童阵中对弈过,沈简生并没有展现出多么厉害的天分。
但程慕北深知沈简生不会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于是在沈简生点头后,自己赶忙又补了一条:“我已经好久没下了,让我先钻研两天。”
沈大侠不置可否,点头道:“好。”
但他没想到程慕北竟然一石二鸟,他为了逃避晚上某些不可说的事情,收拾好铺盖,趁沈简生不注意立马奔向了扶南庄。
所以沈大侠只看了到一纸龙飞凤舞的字,程慕北美曰:“下棋自然得对弈,我去找义父研讨研讨,沈兄多保重。”
这一纸留言,简直让人以为他一去不复返了。
沈简生把小小的纸条折了起来,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程慕北这两年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总爱叫他沈兄,唯有在某些不可言说的时候才会恶劣地叫着“阿生”。
沈简生并不在意,他还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不愿意接受久北阁的程慕北自己捣鼓出了不少事情,他最开始建了个铸造房,然后觉得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进去一趟就会灰头土脸。
这人的爱美沈简生是早就有所领会的,但事实是,程大少爷招兵买马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一眼。沈简生只能替他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