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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对这个毒好像很了解?”燕三白问。
“公子可能不太了解,这毒是我们大青山独有的,出自一种名为羯羊草的草药,慎而用之可为药,但一个不慎便会变成剧毒。所以我们这儿的人都非常谨慎,一般也不会随意采用羯羊草。”
燕三白眸子一转,忽的想起件事,问:“那扶笙给他娘亲用的药,方子可是从您这儿开的?”
老郎中连忙摆手,提起扶笙是满脸唏嘘,“不不,扶笙也是个苦命孩子,他娘亲卧病多年了,身体极差,我这个乡野郎中可治不了,他的方子啊,都是去县城里求的。”
“多谢。”将郎中送走,燕三白又叮嘱他暂时不要将李茂之事说出去。
郎中前脚刚走,零丁就带着老村正回来了,看到李茂的尸体,老村正整个人失控的跪倒在地上,佝偻着背,老泪纵横。
“抱歉,这件事在下需承担一部分责任。”人是燕三白掳回来的,燕三白并不想推卸责任。
老村正却缓慢的摇摇头,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疲惫,“这都是报应,是报应啊……一切都是那个匣子的错,都是那个匣子!”
李晏朝零丁使个眼色,让他给老村正端来一把凳子,并且递上一杯温茶。人在情绪大起大伏的时候,很难正确的组织句子,表达出自己想要的意思,而坐下来喝口茶,则能有效的缓解。
老村正此刻是哀莫大于心死,坐下来,没喝茶,但是手捧着那温暖的茶杯,那股从心底深处泛起的冷意还是被缓解了些,让他不至于马上倒下。他艰难的把视线从独子的尸体上移开,思绪蜿蜒过脸上深深的褶皱,将他带回了那个,缭绕着火光的,不愿提及的过去。
十几年前的某一天,正值壮年的老村正跟同村的几个朋友上山打猎,那几个朋友,正是张垣、王德坤和刘大全。四人在山中追一只狐狸,准备抓了狐狸剥下毛皮去卖钱,可没想到,就是在这追逐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大青山上某个隐蔽的山洞里,藏着一个女人。一个带着脚铐的,被囚禁的漂亮女人。
女人长久的被关押,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看到他们时很害怕,没办法正常的与人交流。后来他们发现有人来了,便满肚子狐疑的躲到了一边,待看清来人,一个个都惊讶不已,因为那竟是同村的一个平日里闷声不响老实巴交的男人,张青。
几人决定按兵不动,偷偷调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当时正值战乱,外面到处都是逃难的人,而那个女人原本是个富家小姐,逃难时因为貌美被人拐了,途中正好碰见外出的张青。
张青是个光棍,二十啷当岁了还没有娶妻,村里都传他有隐疾。他第一眼看到那女子,便动了心,于是花光了所有的钱,把她买了下来,脱离了魔爪。
然而故事并没有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这是英雄救美吗?不,不是。
心存感激的女人跟着张青走了,如果可以,她愿意在这乱世里与他共同生活,结束这漂泊的日子。然而或许是张青因为隐疾而产生了自卑,他在带女人回大青乡的路上,慢慢的,改变了主意。
他把她囚禁了起来,这是他买来的女人,他要把她囚禁在山上,不管她是不是瞧不起他,是不是会嘲笑他,都将永远的留在他身边。
他也不想叫村里的人知道,那群刻薄而又愚蠢的人,就让他们继续愚蠢下去好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事,这一切都被另外四个人看在了眼里。
老村正那时还不是村正,跟另外三个人一样,他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怜,于是他们四人商量着要不要救人。而且他们把这件事当成了四人共同的秘密,因为发现了秘密,心里多少激动了些,便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
然而事情到这里,又有了变故,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老村正四人或许会成为大青乡口口相传的英雄。但是,没有如果。
一次,王德坤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又去看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真的太美了,王德坤一辈子生活在大青乡,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他小心翼翼地向那个女人示好,跟她说话,拉近他们的距离。女人的神志时清醒时迷糊,又一次,她清醒时,告诉王德坤,她在来时那条官道旁的一颗歪脖子树下,埋了一个黑色的匣子,里面有她从家里逃难时带出来的所有的首饰和金银财宝。
美人关,黄金蛊,是许多男人一生都跨不过的关。天*财的王德坤顿时便被那装满了金银的匣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其余三人也知道了有关于匣子的事情,四人发生了一场不小的争执,差点分崩离析。
最后,老村正出面当和事老,把四个人又重新联合起来,准备一起去寻找那个匣子。
可是没等他们高兴多久,张青忽然知道了这件事。
愤怒的张青去找他们算账,威胁他们不准把女人的事情说出去,并且认为女人是他的,那匣子也是他的。这下子,四人哪里肯依,双方很快便撕破了脸。
四人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们先示弱,而后趁张青再一次上山时尾随其后,准备把他敲晕了,跟女人一起关起来,再出发去找匣子。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村正下手没掌握好分寸,张青倒下后便没了气息。其余三人慌了,老村正是胆子最大的,顿时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放一把火,毁尸灭迹。
火很快就点燃了,四人站在火势之外,听见里面传出女人凄厉的喊声和状若疯狂的笑声,火光,照耀着他们布满惊惧的脸。是的,他们害怕了,只有当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们才猛的意识到,他们杀人了,而且还不止一个。此后的无数次午夜梦回,正是他们内心恐惧的无限延伸。
然而当时的他们还不知道那女人为何会在火里笑,直到他们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那个匣子,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为什么他们四人都得到了匣子的消息,为什么张青会忽然发觉他们的窥伺,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是她在报复!因为那个黑色的匣子里什么金银珠宝都没有,只有一封没来得及送出的家书!
所有的一切,都是女人刻意布的局!
四人想通了所有事,大受打击,于是又回到了大青乡,决定对此事绝口不提,并且捏造了有关狐妖的事情出去大肆宣扬。宣扬很成功,愚昧的村民只当那是狐妖发怒,而没有看到隐藏在背后的那个充满着人性之恶的真实。
而老村正,他带回了那个黑色的匣子,把它藏在自己家里,时不时便要拿出来看一眼。他的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而也正如他所料,一年之后,那个匣子忽然不翼而飞了!
老村正为此惶惶不可度日,然而又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十多年过去了,他当上了村正,而那个匣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间冲淡了过去,就在老村正也以为这件事会被他带进棺材里的时候,那个黑色的匣子又重新出现在了老村正面前。
把刘福的死跟狐妖扯上关系只是他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例行惯事把狐妖拎出来吓唬吓唬人,然而他没想到黑匣子会出现,而且是出现在当年的知情者之一,刘大全儿子的坟墓前。
这是何等,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
从那时起老村正就知道,那场火,又要烧起来了。
☆、第59章 父债子偿
“嘿,这不是父债子偿么?”听完老村正的讲述,零丁对他是丝毫同情也无,只能遥想那个苦命的刚离魔爪又入虎穴的女子,以她最后布的那个局来看,这本该也是位聪明伶俐的人,若换成天下太平的现在……
李晏也不禁由此想到了秦桑,这两个同样被乱世诘难的女子,恰如那个时代的写照,礼乐崩坏,无处安身,而每每到这个时候,李晏都能感觉到头顶那个小金冠的重量,要保证越来越少的人经历这种苦难,这顶金冠就必须端正。思及此,李晏的脸色不禁沉肃了些。
随后,刘大全、王德坤和张垣都依次到来,燕三白分别将他们提审。李茂的死宛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们最后的一点侥幸压垮,燕三白便从他们三个那里得到了三个大同小异的故事,那存在的稍微一点差异,也不过是为了各自开脱而产生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李茂的死变成了一个转机,使这个案子瞬间明朗了起来。这是针对十几年前那场大火而来的,蓄意谋杀。
可是,这个复仇者是谁呢?
按照老村正四人的讲述,那女人和张青都已死在了大火里,而张青孤苦一人,又有谁来替他们报仇?
“说不定张青和那女人还有个儿子?毕竟他把那女人关了挺长时间的。”零丁猜测道:“我一直觉得那个扶笙有点可疑,县衙着火的时候他就在,张庆出殡的时候他的狗也在乱吠,最关键的便是他那个娘亲,我们都知道他娘身体不好,可谁也没真的见过。”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是,”燕三白的目光微凝,“张庆和王有利可以确定是在上吊的过程中死的,既然这是谋杀,那便不可能是自己上吊,应是有人把绳索套在他们的脖子里,再甩过横梁,从另一边快速拉起将人吊死,便可营造出与自杀同样的场景。然而张庆与王有利都是成年男子,凭扶笙一人,绝不可能将他们吊起。”
“也就是说还有同党。”李晏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抬头道。
“这个同党会不会是阿九?”零丁继续猜。
这时蔡志璟来叫他们吃午饭,听到他们的对话,便忍不住说道:“我与扶笙交好,时常去他家玩儿,阿九我也见到过数次,他虽然长得可怖,但实际上心地很善良的。而且他佝偻着背,腿脚不利索,应该……不会是他吧?”
李晏眨眨眼,“世事可难料。”
“诶?”零丁又忽然觉察出不对来,“那李茂又是怎么被人毒死的?阿九这个游走在村子边缘的人总不会跟李茂有瓜葛吧?而且李茂昨晚就被我们抓了,他怎么下毒?”
说起下毒,零丁就想到饭才去,想到饭菜,狐疑的目光就不由落到了蔡志璟身上。蔡志璟瞧见他的目光,连忙摆手,“这可不关我的事!”
燕三白适时的替他解了围,“我们吃的菜都是在村子里摘的,谁都有可能下毒。”
零丁道:“那岂不是无解?”
李晏瞥了他一眼,背在身后的手里折扇打了个转儿,“无解有解,先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说着,他看了一眼燕三白,燕三白算了算时辰,摸摸鼻子,点头同意了。
只是一行人去隔壁正堂吃饭时,恰好见到关卿辞从院门口进来,双方打了个照面,燕三白温言道:“关大人回来了,先一起过来吃饭罢。”
关卿辞点点头,脸上的冰霜顿时融化了些许,没办法,谁叫燕三白长得如此讨喜,任谁看了都会心情好很多。然而不等他走到燕三白身边,他忽然又看见李晏拿那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过来。
关卿辞看看他,又看看燕三白——怎么回事?
走进正堂,大家在八仙桌旁依次坐下。座位当然分主次,李晏在此,便没人敢比他先坐下,他也不叫众人难做,自觉的居于上首。然后拉开身旁的椅子,燕三白便也自觉的坐下了。
关卿辞原本是想坐燕三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