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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轻侯抬眼道,“自然,落英夹道,如沐雨中,——你没去过?”
荣王更委屈了,“我自然没去过,只在杨相的画中见过。”
顾轻侯没多想,“我日后带你去。”他朋友多,常有人求相携出门,他几乎从没推拒过,这般的话张嘴就来。
荣王喜上眉梢,目光灼灼,“此话当真?”
顾轻侯有些后悔自己信口出诺,但仍道:“当真。”
荣王眼睛弯弯,微醺之态已露,“不当太子真好,想去哪里去哪里。”
顾轻侯给他又斟了一杯酒,荣王与他碰杯,“你怎么不喝?”
顾轻侯无奈,只得抿了一小口。
他看着荣王一饮而尽,心道,与你喝酒,我怎敢多喝?
荣王放下酒杯,他默默地给他满上。
喝吧,多喝点。
荣王越发爱与他谈天,“你平日里爱看什么书。”
顾轻侯答:“杂书。”
荣王追问,“哪些杂书?”
顾轻侯看他一眼,“记山川水文的志怪古籍。”
“哦?”荣王歪头问他,“你看过万墟经么?”
顾轻侯心中叹了一口气,能没看过么。这是一本别杂史书,以记载大小山岳为主,兼之辅以各类草木鸟兽、风俗物产、碑刻墨迹、山歌民谣、志怪故事。
他最爱的一本杂书,往日在家中,他随时压在枕下,临睡前常常翻阅。
顾轻侯道:“看过,最爱的一本。”
荣王果然雀跃不已,“我也爱这本!来回翻阅了上百遍了,现在还压在我枕头底下,晚上不翻一翻睡不着。”
顾轻侯:“……”
他看过疏影院中的书架,那上面有无数记叙山川水文的古籍,还有整整一排《万墟经》的各类抄本。他一撇之下,便深知,自己,恐怕,和这位荣王读书口味相投。
那荣王滔滔不绝讲起他对这本书的所思所感。
顾轻侯大多时候在听,偶尔忍不住接话,总能引得荣王高兴地大声附和。二人越聊越顺畅,越聊越投契。
荣王无知无觉连饮半壶,最后倒在白石桌上,手指还不安分的乱点,嘴里胡言乱语,“顾卿,你我上辈子是不是认识,且临死前没说够话,不然,我怎觉得永远与你说不完似的……”
顾轻侯转着手里的小酒杯,待荣王慢慢闭上眼,他的目光也渐渐冷淡下来。他将手里的小酒杯随手掷到桌上,身上像是卸下一股无形的力道,向后一靠,腰背松散的靠在树干上。
趴在白石桌上的人,已全然睡着,他长长地睫毛闭着,衣襟被磨得半开,隐约能看见里面白玉一样的肌肤。
顾轻侯盯着那处看了一眼,竟觉得有些不适,不由自主转开了目光,心中斥责道:“所谓淫王。”
荣王闭着眼,轻轻傻笑一声,他在梦里还在与某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意。
他不过是微醺之后小憩一会儿,没小半个时辰便被风吹得冻醒了。
他抬起头,顾轻侯正站在不远处,逗脚下两只狗儿玩。
他揉了揉眼,含笑又迷糊,“我怎地睡着了?”
顾轻侯这才慢慢踱步过来,“王爷喝多了。”
荣王还有些头晕,手撑着石桌站了起来,本就松散的怀中飘落两张黄纸。
顾轻侯眼疾手快,弯腰去捡,荣王却先他一步抢了起来,慌忙折了塞进怀里。
顾轻侯不禁问,“这是什么。”
荣王面上不禁泛上些窘迫,踟蹰未答。
顾轻侯一瞬间明了,像他这样的人,这般遮遮掩掩怕被人瞧见,能是什么东西?
他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看着眼前人,心道,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荣王浑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将胸口处的衣襟抚平,低着头,笑得有些尴尬,“这是……不吉之物。”
顾轻侯脸上难辨好歹,淡淡应声:“哦。”
他二人在梨花院分手而去,顾轻侯独自回疏影院,又开始了他寂寞漫长的“美人”生涯。后院的“美人”也不是日日能见到王爷,顾轻侯从那之后连着四五日,未见到他的身影。
说来也怪,人人皆知他是个闲散王爷,正事一件没有,可他却总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模样。
顾轻侯想到此处,嘿了一声。继而,拿着小棍子继续欺负小黄逗小白。
他躺了半日,无聊透顶,下了摇椅出了院子打算四处走走。他在此府中一个熟识的也没有,更不打算熟识任何人,专向景色幽深处行。
行了半日,越走越寂静,前方春丛遮目,矮草漫坡,再向前似是一堵墙,他脚下的路也走到尽头,正要抽身撤退,却忽而听到一阵抽泣声。
在这荒凉地方,猛然听到哭声,他不禁愣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神侧耳细听了一回,片刻后,他心下骇笑。
这声音竟像是荣王的!
脚下道路已到尽头,他踩着杂草泥土,无声无息的闪过树丛乱石,躲到一块假山后,慢慢探出身子。
草坡尽头,高大的院墙下,正是荣王蹲在那里,背对着外面,正在那里烧些什么,蹿起阵阵黑烟。
顾轻侯屏气细听,那荣王正在念叨,“你走的时候我只给你穿了一件单衣,你在那黄土地下埋着,可冷不冷?”他不禁抹着眼泪,“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你上次说的烧鸡,我给你带了,还有糍粑,还有苹果,还有你最喜欢的球球,你总好丢,我给你带了俩,慢慢玩吧……”
他双肩轻颤,垂着头,低声呜呜的哭泣,道:“也别尽顾着玩了,你想着点我……我想着你呢!放心吧,谁也忘不了你。”
顾轻侯皱着眉,听得云里雾里,这是在祭奠?祭奠谁呢?
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荣王孤单单的蹲着,声虽不大,然那垂首拭泪的模样,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痛至不言的哀意。
顾轻侯看了一会儿,默默走了。
他一路走回疏影院,在摇椅上躺下,心中依旧沉沉思索。
他看了看屋里,想招来一个侍女相询,却又觉得不妥。
罢了,关我什么事?
他躺回椅子上,双手枕着脑后,随着摇椅一前一后的晃荡。
半个时辰后,他啧了一声,站了起来。
有点烦。
他绕着院子溜达,在檐下来回踱了几回,看了一会儿梅树,摸了摸白石。池塘边,小白正张嘴呲牙,向小黄冲去,小黄四脚跳了一下,僵硬的举着脖子,小白用一张凶恶的嘴脸顶在小黄脖子旁。两只狗崽都凶极了,脖颈相交,各自直直地看着对方的身后,呜呜有声,谁也不动。
以往顾轻侯能看半日,此刻只觉得腻歪,转过身,揪了梅树枝,掰成一截一截,往那池水里掷。
夜里,顾轻侯正趴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着那本不知翻过多少遍的《万墟经》。
他侧了侧头,怎么远处似有乐声?
他翻身下了床,披了一件外衣就走,顺着漆黑的小巷往前去,乐声越来越大。
果然在群玉院,他在门外站定。
群玉院双门紧闭,院内却传来阵阵琵琶声,人声,说笑声,戏谑声。隔着墙头,可见院子上空泛着幽幽光晕,内里似是烧着不少烛火。
他双手扶着门环,轻轻推开一个小缝。
只见院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香屑铺地,红花灼目。数名彩衣舞女细腰轻转,艳绦翻飞间,还有怀抱琵琶的伶人轻弹慢唱,桌上设着各色珍馐,金盘玉盏,飞彩流光。荣王盘坐在矮桌前,面上绯红,眸光旖旎黏腻,似是已饮了不少酒。他桌旁环绕着几名红男绿女,正隔着桌子递给他一盏盛满美酒的琥珀杯,他接过来,慢慢饮了。
红男绿女们起哄叫好,荣王含笑,笑的暧昧醺然。
他快活的很,哪有一丝独自凄切的影子?
顾轻侯起身,将那门板合上,径直走了。
他回到疏影院,进了暖阁,将身上的外衣随手甩在榻上,在床上躺平,准备摒弃闲思,立刻就寝。
然而,他没睡着。
想起哪里不对,原来是忘了盖被子。他将被子扯开,压在身上。
唉,好厚。
撩开,将被子推到一边。
春夜的风,有点凉。
他又将被子扯回来,盖上,还是太热,又掀开,反复几次,最后叹了一口气,翻过身抱着被子,自己一半吹风,一半盖被。
他心中说不清是何种滋味,有些烦乱,有些不悦,有些迷惑……
如此翻来覆去直到半夜,他才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睡得也不安生,他仿佛是做了许多梦,一时看见一个孤零零的背影,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那里烧纸,他费了半天劲,转到那人正面,果然是荣王,正垂着双目,默默地流着眼泪。
一时又看见火树琪花,花丛灯火环绕着荣王,他眯眼大笑,衣衫松散,欲要拽自己,顾轻侯心中一惊,闪身躲避。
第10章 第 10 章
总之颠倒迷离,混乱不堪。
顾轻侯一觉醒来时,已是中午了。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回忆起梦中残影,心下暗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未等他笑完,侍女来外间摆饭,摆完饭,提了热水毛巾进来伺候,对他笑道:“公子中午凑合用些,刚才王爷传话,晚上和您吃火锅呢。”
他心中那股傻笑的劲降了温,轻轻“嗯”了一声,面色辨不出喜怒。
及至下午,各色配菜配料就先行送来,不一会儿,荣王也来了。
顾轻侯正抱着小白挠肚皮,往日,他见了荣王不笑也要挂出三分笑。此时,他提起一口气,还没到一半就中途断了,唇角提了提,是一个不好描摹的微妙样子。
荣王却浑然未留意这细枝末节,他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容,正是一幅心无挂碍的开怀样子,走到顾轻侯身前,先是伸出手指搔了搔小白的下巴,小白立刻舒服的眯起眼。
他抬起头,对顾轻侯笑道:“怎么不进屋?”他边说边向房内去,道:“好几日未见你,今日要与你好好喝一杯。”
顾轻侯将小白放了,随在他身后慢慢走。
两人落座,荣王拿起酒壶自斟一杯,又拿起顾轻侯的酒杯斟了一杯,看了顾轻侯一眼,道:“你看我做什么?”
顾轻侯这才怔了一下,眨眨眼,道:“我没有。”
荣王忽而靠近顾轻侯,二人相距不过一拳,他的肌肤白皙细腻,离近细看连一个斑点痣印都无。一双眼骨碌碌的盯着顾轻侯。
须臾之后,他忽而伸出一个素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顾轻侯的鼻子上,笑道:“还说没有,看人看的眼都睁圆了。”
手指尖一触而逝,顾轻侯眼睁得更圆了。
荣王见他这模样,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问:“怎么了,今日总是一副呆呆的模样。”
顾轻侯心思乱转,忘了肩上的手,道:“昨夜没睡好吧。”他偷偷撇了荣王一眼,“这几日你忙什么呢?”
荣王撤回身子,浑不在意的挥挥手,“我能忙什么,朝廷不用我管,天下苍生也不用我操心,无非是闷在这王府里吃喝玩乐。”
顾轻侯听着这话,微不可见的皱了眉,“你不就想这般度日?”
荣王正在低头拨弄盘里的肉,闻言笑了笑,道:“也是,我不就想这般?”
顾轻侯张了张嘴,没再说出话。
这段饭吃的兴味不高,荣王偶然说些府里的笑话,顾轻侯淡淡的听着,但话说的不多。
天色已晚,房门紧闭,荣王盘腿坐在玻璃窗下,借着窗上的凉气散热。
他只着内衫,向后挺着腰,坦然坐在榻桌前,顾轻侯坐在他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还隔着桌上的昏黄烛火。
荣王摊开两只胳膊,头向后仰,努力抻着脖子,晾了自己一会,右手摸上肚子,拍了拍,道:“胃里难受。”
人吃饱喝足,精神愉悦时,行为宛如稚童。
他忽而向前一栽,趴在小桌上,笑道:“顾卿,我给你画张画。”
荣王说完拿起旁边一只细笔,扯了一张素纸画。
烛火昏黄,烛火下的人却自体泛着荧白,如牛奶,如脂玉,双目盈盈,唇边点着一个慧黠的微笑。轻薄的白色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