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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爷砰地一声跪地,朝天子大喊:“求圣上做主!静王闹市纵马,不顾人命,还要将臣打死!臣所言句句属实!”
他身上伤痕累累,跪在地上直磕头,一磕一个血印。相比之下,静王好端端的站着,显得轻松健康。
小天子看着自家三舅舅如此,心疼的欲死,小脸皱起,“三舅舅快起来。”
李大人拈须道:“不论如何,静王下这样狠手,确实不妥。”
顾二堂叔冷道:“静王这是要置人于死地,今日幸得是老三,要是平常百姓怕早被打死!”
顾家人也大声喊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对!”
李大人问小天子,“圣上认为呢。”
小天子瑟缩着:“听大人的意思。”
李大人抬起了高大的身躯,垂眸道:“依卑职之见,无论如何,静王行事很是不妥,须得受几鞭子才好长长记性。”
他不再问小天子,径直道:“来人,赐静王十鞭!”
定王等人急了,“圣上!静王可是您亲叔叔!”
荣王也急了,可是大势所趋,顾家人叫嚣更响,天子与主事大臣皆不与亲王们一心。
宫人捧来一方垫着黄色锦缎的木盘,上陈一鞭。
荣王已满身僵硬,他认得,这正是当年穆严帝在含元宫鞭打钟老大人时所用,终有一日,刑具用在了天家人自己身上!
在这含元宫!列祖列宗在上!
静王又气又怕,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嘶声大喊,“我看看谁敢打我!含元宫从来还没有鞭打亲王的先例!”
宫人被喝吓得止步不前,顾三爷气极,一把掀开宫人,拽了鞭子,目光几欲吃人:“我是天子钦封的将军!也从没人敢打过我!”
他夺过鞭子,竟欲亲自抽打亲王!
荣王睁大双目,怎可如此?!
顾三爷早发了疯,一鞭子抽下!
荣王正在在他身旁,抬手便可将他推倒在地!
但他闪身一步,拦在顾三爷身前,将他落下的鞭子生生用手接住!
他拽着鞭子,一张脸阴沉严肃到极致。“我还是睿武帝的嫡长子呢!当今的荣亲王!有我在,不许你放肆!”
他将鞭子大力一扔。
眼看场面要控不住,另一位一直装聋作哑的辅政老臣陈大人忙道:“顾三爷快把鞭子放下!荣王不要动怒!”
他向一旁有些失措的李大人打个眼色,向含元宫众人扬声道:“勿要激动!勿要意气用事!这事圣上虽凭我们做主,但咱们私自决议,也很不妥。”
他脑子乱转,眼珠儿也四下打转,“不如将静王爷和顾三爷请回府里闭门思过,同时立刻传书与港城的国舅大人,请他定夺!”
荣王气冲脑顶,心跳的自己发晕,他依然挡在静王身前。
他尽力呼吸顺气,给血气上涌的脑袋降温,声调依然紧致,咬着牙道,“好。”
王孙们与他一同回了住处,他被一群兄弟包围着,直到了晚间,才惊觉手心火辣辣的剧痛。
他展开手,看见一道暗红的瘀痕。
静王顾三爷两人被关押在府中。静王寄言各兄弟,自己绝没有闹市纵马,请一定帮自己查明此事。顾三爷则在朝廷送出政务折子之前,先行写了一封密函,快马加鞭送给顾轻侯。
他心绪难平,将自己与静王如何相遇,如何争执详禀一遍,又将在宫殿上鞭打静王,却被荣王劈手夺鞭等尽述。同时也洋洋得意的写道,自己力道生猛,荣王空手接住,也没落着好。
他二哥一贯高深莫测,在荣王之事上,尤爱不置一词,顾三爷为此总觉得摸不着边际。又忍不住要去试探,看怎样才能讨得二哥欢心。
他知二哥曾受辱于荣王,或出于耻、或出于羞、或出于恨,二哥对此人回避,他自己却想为二哥讨回来。
故此,对荣王接鞭颇为夸大。
港城府内。
海边时不时传来狙击倭寇的炮声,府衙内兼造兵工之事,一天十二个时辰难有安静。
顾轻侯一耳朵嗡鸣之声,有时与下属说话还需高声,此时已是深夜,他困意汹涌头晕脑胀,一边与屋内十几个亲信说话,一边拿了京中送来的各色折子,其中一封是他三弟的私信,他料想没甚要事,打开本欲随意瞄一眼。
他眼睛看信,口中却向手下的得意亲信李胜说道,“像今夜这般的火力,倭寇撑不过五天便该溃退,明日东边的……”
声音顿住,他豁然站起。
屋内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也跟着站立,无一人敢坐。
屋里落针可闻。
等了一刻,顾轻侯将信轻轻放下。
有人低声道:“将军?”
顾轻侯回过神,脸上挂出一个微笑,安抚众人道:“无事,我们方才说到哪?”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屋里的将士才退出,其中那李胜出门将顾轻侯的亲随唤来,嘱咐道:“早些安顿将军休息,我看他说话时精神不济。”
亲随叹一口气,“将军这些日子何曾有过一个整觉,一会儿还要回京里的折子呢。”
李胜看着顾轻侯窗里的昏黄烛光,轻轻皱着眉。
烛光一直到天快亮时才熄灭。
而在京中,静王顾三爷闹市争执之事,经过一日发酵,愈闹愈大。
顾家到处宣扬亲王闹事纵马,依仗皇权为所欲为,出手伤人目无王法。
亲王们则坚决否认,指责顾家依仗荣宠权势血口喷人。
而无论谁是谁非,外戚在含元宫公然鞭打亲王,虽被荣王夺下,亦被正统所不能忍。
那些未曾得信进宫的老臣听闻此事,深觉有悖大节,以王卿书为首,纷纷上书哭天喊地。
一时间,百姓亦议论纷纷:外戚一贯蛮横,朝廷宫里皆被他们把持,显然受了委屈的,是亲王们。
替亲王们喊冤的占了多数。
港城传来顾轻侯的批复,将静顾二人挪至大牢关押,待他回来亲自审理!
传来回复的信使李胜在静顾二人处宣读完,一个停顿也无,直接奔赴荣王处。
李胜见了荣王,走访勘察似的;闲聊几句那日的风波,荣王好生陪着,问什么答什么,临了,李胜站起,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荣王的手,含笑道:“王爷受委屈了,国舅后日便回京,定为王爷会主持公道。”
荣王没将此话往心里去,顾三爷是顾轻侯的的兄弟,不论他与静王之间谁对谁错,鞭打亲王伤及荣王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顾轻侯的人说他受委屈,是为自家兄弟收拾残局之言,至于他会不会主持公道……
荣王想了想,叹了口气。
他送李胜出门,随口闲问,“国舅大人去港城不过几日,倭寇这就平复了?”
李胜一笑,“国舅一来,士气大涨,有如神助,咱们节节胜利,不过国舅回来的这样早,想来还是另有原因吧。”
荣王几乎顺口便要相问是何原因。但他看见李胜一脸似笑非笑,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自己的身份,觉得多有不便,便不肯再言。
第22章 第 22 章
荣王刚送完宾,拿起杯子欲喝茶,鹿童来到门口,靠在门框上望着他,目光中带着戏谑。
鹿童笑道:“顾国舅这信使到似特来瞧你一般。”
反正屋内没外人,荣王将茶水饮尽,瞥了鹿童一眼,“是,我当年救他,他对我因恩生情,改了口味,不爱女子了!”
鹿童噗的一声笑出来,还道:“怎么不能?”
荣王认真的看着某处,“一路上的人,怎能轻易便跨到另一条道上?”
鹿童笑道:“你当年要死要活缠着杨公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
荣王道:“唉,勿提当年。”
鹿童笑道:“那当年人还见不见?”
荣王抬起头看他,不解。
鹿童笑道:“杨公子来看您。”
荣王一愣,“在何处?”
鹿童侧过身,“花厅等您呢。”
荣王赶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指着嬉笑的鹿童:“越来越坏了。”
花厅里,一个素白的身影背对大门。
荣王甫一进门,便望见这个身影,他顿下脚步,轻咳一声:“杨公子。”
那人回身,挂着一丝淡笑:“我近来无事,听说你在宫里勇猛的很,来听听你的闲嗑。”
两人坐下,杨公子似是无意的问他,“听说你伤了手?”
荣王立刻握住拳,“无碍,一点小事。”
杨公子闪开目光,两人闲聊一会儿,杨公子道:“我听人说,一直有人告你人命官司。”
荣王道:“是当年钟小公子之事。”
钟小公子是当年被穆严帝当殿鞭打的钟老大人幼子,荣王将他弄进府里,本欲护他性命,谁知那小公子性子十分倔强,当时荣王碍于穆严帝众多耳目,也不敢多加解释,谁知那小公子一刀没刺死荣王,后竟在护院的看护下自尽了。
荣王想来也只有叹息。
杨旷亭想起钟家人在京兆尹府外种种闹事,心内有些隐隐不安,他劝道:“我不解内情,只是白劝你一句,他那下人甚难缠,又是行伍出身,有一身好的骑射功夫,你院里的护卫多当……”
多当心些。说到这一句,杨旷亭恍然一顿,对上荣王的一双眼。
他紧紧闭上嘴,忽然转过头,道:“你知道便好,时候不早,我回去了。”
他站起身,想起一件事,命人拿来一方小盒子,道:“我看你回京以来,总有小病小痛,这个给你。有用没用,是个宽慰。”
荣王刚一接住,杨公子急匆匆地走了。
他看着杨公子的身影走远,揭开盒子。哑然失笑,竟是一块玉观音,晶莹剔透,水头也好。
他拿着观音,见了鹿童笑道:“做工倒是精致。”
鹿童左看右看,失笑道:“杨公子往日可不信这些。”他眨眨眼,“这是关心则乱?”
荣王白了他一眼,转身向疏影院行去,鹿童跟在身后,还要取笑他,“或随意挑了件东西,只是想借机来瞧瞧你?”
荣王被他打趣的欢,无可奈何地回头,一摆手,“好了好了。”
鹿童惊叫一声,荣王正巧挥手打在鹿童手里的观音坠上,坠子被打飞在地,瞬间裂成两块。
鹿童与荣王皆是一愣,赶紧抢着捡起来。
荣王念及年轻时,他想亲近杨旷亭,趁着杨旷亭病时还可赖着他,等他一好,自己连门也进不去,想送他东西也只能隔着院墙向里扔。今日这观音坠子竟是多年来收到杨旷亭的第一件礼物。
他叹了口气。
而鹿童擦着坠子上的尘土,摸着观音无喜无悲却碎裂的脸庞,心中有些异样。
鹿童道:“我去修一修。”
荣王接过来,道:“我去吧。”
后日,黄昏,玉器斜街。
若荣王看看黄历,必能看见一行字,本日忌出行。
荣王顶着漫天妖冶红霞下车,他微微一笑,温水一般。这是他第二日来玉器街,之前寻了两家店,他比了比,不甚满意,观音坠子水头好,要找个好师傅才能放心交去修理。
荣王进了一家玉器行,与老板交谈几句,看了东西,他觉得放心,将坠子交于老板,自己沿着盛放玉器的八宝架边走边看。
店门外传来儿童呼朋唤友声:“街上过大马喽!”接着,几个妇女闲汉向大街上聚集,嘴里碎声道:“国舅大人今日回京,快去瞧瞧。”
荣王正弯腰,手指摸着一颗玉白菜,闻言手指一顿。
他起身,缓步走到店门口,顺着斜街向外瞧,大街上有许多百姓围观,一对对高头大马并肩行过,他望着远方,不自觉露出微笑。
漫天彩霞,银甲将士,好不威风。
只是彩霞的红色中透露着黑灰,许是今夜有雨。
荣王收回目光,随意在店里转转,他随身带了不到十人,皆在外候命,只有管家余叔陪在身旁。
店里也偶有其他买主,荣王并未在意,铺子甚大,有数个八宝架,荣王在其中穿梭,有时俯下身欣赏玉器。
八宝架旁一个身影一晃而过,荣王还未来得及反应,忽听耳旁刀风已至,他向后一躲,一把刀子斜插进他胸口。
荣王张开嘴,只有轻轻一声“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