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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伤,你的痛,像今天这样。”
陆鸣冷笑一声,眼波流转,满面自嘲:“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会算计人心。”
“我没有。”江其琛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环上陆鸣的后背:“我千算万算,只是想看清你的心。”
有了第一句,接下来的话便也轻易就脱口而出。
他找了五年,等了五年,思念了五年。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对陆鸣说。
“我没有骗你,当年在裴家祖坛,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伤了你,但那并非是我所愿,我本想等事情结束带你回府,再和你好好解释的,可是你被他们带走了,我找不到你……”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做梦都想找到你,哪怕你残了废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丢下你不管。”
他说着,贪婪的在陆鸣肩头轻嗅一下:“我找了你五年,从中原到北域,没有一点消息。景行说你已经死了,但是我没看见你的尸体,我不信。你看,你现在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你被我抱在怀里,你身上是暖的,你回来了。”
陆鸣面色冷然,他抬肘一击,脱开江其琛的怀抱,从床上站起来:“景行说的不错,陆鸣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了。”
“当年的事我可以解释!”
“解释?”陆鸣嗤笑着往前走了几步,他攥紧了拳头,竭力克制着从内心深处传来的慌乱和颤抖:“你想说你没有利用过我,你从来不知道我的身世,还是你没有骗我,你是真的爱上我了?或者那天你废我武功,断我筋脉都是被逼无奈的?”
陆鸣的声音越来越冷,他说的话,一字一句犹如诛心之剑,分毫不差的落在江其琛的心尖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叫他痛不欲生。
无话可说,无可辩驳。
江其琛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事到如今,无论自己作何解释陆鸣都不会信也不愿信了。是自己造成这般局面的,是自己亲手推开那个毫无保留的陆鸣,是自己断绝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
陆鸣不肯原谅他,是应该的。而他能做的,唯有穷尽所能,给他想要的一切。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江其琛赤足下了床,地上满是崩裂的碎片,他刚下地便踩上了一个。
碎片瞬间划破脚心,可江其琛却似毫无知觉一般,执拗的走到陆鸣身前,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色足印。
他从腰间拽下斩痕,手指微动,便将陆鸣一直解不下的最后一个扣环打开。银链落在江其琛修长的指尖,衬的他的手指越发莹白。
江其琛拉过陆鸣的手,把银链放进他手心里,淡声道:“你想要的东西。”
掌心微合,陆鸣忽而觉得这串链子有千斤重。
桌上摆了一个果盘,还有一把削果皮的短刀。江其琛一步步走过去,脚底不知踩了多少碎片,他不躲也不避,只是拿了刀塞进陆鸣手里。
陆鸣握住刀柄,他握着陆鸣的手,然后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目光坚定而决绝。
“若我还你一命,你可愿与我重新开始?”
陆鸣的眼睛落在锋利的刀刃上,却没有半刻的闪躲:“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
手中用力,刀头没入江其琛胸口,刺破皮肉的那个瞬间,陆鸣觉得自己连气都不会喘了。他应该刺进去的,陆鸣这样说服自己。
江其琛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固执的重复道:“你可愿与我重新开始?”
陆鸣指尖轻颤,“重新开始”这四个字放烟花般在他脑海中炸开,滚烫的焰火灼烧着身体的每分每寸,一直燃到了灵魂深处。
陆鸣几乎就要把刀拔|出来,他不懂,为什么事到如今他仍然见不得江其琛受半点伤害。
陆鸣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这个在江其琛面前永远一败涂地的自己,真的是怯懦又软弱。
于是,他咬了咬牙,毫不犹豫的把刀插进了大半,鲜血犹如盛开的红梅,绽放在江其琛胸前。
“鸣儿,你可愿与我重新开始?”
陆鸣看着江其琛,想在他脸上找到半分迟疑和闪躲,但他只看见了一往情深。
“若我一刀刺入,你觉得自己还有命吗?”
江其琛垂首浅笑,可那笑容里满是颓然和虚弱。
“若我活着,你愿不愿?”
陆鸣冷笑一声,若是五年前,他恐怕又会一猛子扎进这池叫作“江其琛”的泥潭里,哪怕沾了一身泥泞也舍不得出来。但现在物是人非,他已经没有勇气与力气同这个人再耗费半生心血了。更何况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与江其琛又如何能毫无芥蒂的走到一起?
陆鸣将短刀从江其琛胸前拔|出来,一字一顿道:“我不愿。”
短刀落地,发出极清脆的一声,宛若当头一棒。
腿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抽离,江其琛脚一软,堪堪倒地,满地四散的瓷片在他身上划出好几道血痕。
他听见陆鸣不带丝毫情绪的说了一句:“金莲教,不与天眼宗为敌。我,不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有一个鹿鹿有点嘴硬,后来……后来他就把他老公给捅了——
第104章 第一百零三章 决断(3)
“鸣儿,”江其琛艰难的挪动一下身子,颤巍巍的伸出手抓住了陆鸣的衣角:“你对我半真半假,可我却是全心全意,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陆鸣居高临下的看着江其琛,神情漠然不带半分感情。他墨色的眼底里瞧不见半点光亮,仿佛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只有滚滚令人窒息的黑暗。他毫不留情的从江其琛手中拽出自己的衣角,往后退了几步,走到那人够不到的地方。
他开口,满是嘲讽:“从前,我对你全心全意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
夜幕沉沉,寒风飒飒。
“你心里分明还有我。”
笃定的声音由身后传来,陆鸣往外走的脚步有片刻的停顿,但他没有回头,毅然决然的推门离开。
只是,那隐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暗自握紧了。
行至栖迟居门前,陆鸣狠厉的抓住一个下人的衣领,冷声道:“让所有人都离开,里面那个,由他自生自灭吧。”
·
屋内炉火烧的正旺,陆鸣独自坐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细长的银链。
江其琛的确了解他。陆鸣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在江其琛面前就是一张白纸,还是江其琛亲手打磨出来的白纸。自己的一举一动,每个眼神每个心思,江其琛都可以分毫不差的解读。
江其琛知道他的目的,知道他的图谋。但江其琛什么都不说,而是用自己的真情实感配合他来演一出满是利用与算计的戏码。
江其琛所有的深情,所有的爱护,他的真心,他的剖白。陆鸣不是傻子,又怎会看不出?
有时候,陆鸣甚至会不自觉的沉溺在江其琛的柔情中,因为那是他曾经穷尽一生想要得到美梦。
可只要是梦便总要醒来,梦醒了,无边的寒意便会将他包围,用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提醒他
——这一切都是拜江其琛所赐。
入戏太深,便分不清真假,虚情假意交织,连做戏的人自己都乱了。于是,陆鸣一边抗拒着,一边接受着。一边痛恨着,一边向往着。
爱与恨一旦模糊了界限,苦与痛便不再那么清晰了。
陆鸣将银链落在桌上,按着链子上的纹路,一点一点的绕成一个方形。最后一道印记卡上,银链登时闪起银光,大盛的光亮似乎要将整个房间点燃。余晖散去,银链已然凝成一块四方的银牌。
指尖摩挲,陆鸣细致的描绘着那一方小小银牌上的雕纹。他猜的没错,这果然是江家的请命符。
江其琛当真这么果断的就把请命符给他了,那么他呢,真的要将请命符交给玄风吗……
握着请命符的掌心一点一点的收紧,陆鸣面色无波,看不出半分情绪。
他在窗前枯坐一夜,直到天边泛白。
目光微动,陆鸣将请命符重新散开。
他摘下左手上的白玉护腕,那护腕底下是一道醒目的疤痕,长长的一道横亘在陆鸣的手腕上,颜色泛白,与他细瘦的手腕格格不入。这是当年,江其琛断他筋脉时留下的。他的双手双脚上,都有同样的伤疤。
陆鸣将银链一圈一圈的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最后一格卡上,看起来就像是带了条银色的手环。
他微微站起身,抬手给窗户拉开一个小缝。凛风乌溜溜的钻了进来,冲淡了屋子里的暖意,也叫陆鸣混沌了一夜的神思清明不少。指尖微顿,零星几点雪白从窗户缝里飘进来,正落在陆鸣扶着窗沿的手背上,原来是下雪了。
陆鸣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他瑟缩着把手收了回来,宽大的袖袍一拂,将桌上一尊三脚香炉带倒。
沉水香灰登时倾了一桌,但那在香炉中盘盘绕绕的熏香仍旧不死心的燃着,火光忽明忽暗,固执的不肯灭去。
陆鸣瞅着这满桌尘灰有些愣神,他略显迟钝的坐回榻上,鼻息间充斥着俱是清幽淡雅的香气。
“炉香昼永龙烟白……”陆鸣小声的呢喃着,指尖沾了一点香灰:“可这不是龙涎香,是沉水香。”
指尖微动,陆鸣一笔一划的就着香灰在桌上写着字。无论是龙涎香,还是沉水香,所念不过一词——相思。
最后一笔落成,檀木桌上赫然呈出一个“你”字。
脑海中浮浮沉沉,终是幻化成一抹白色的身影,耳边似有人绵绵细语——人生自是有情痴,清风是你,明月也是你。
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陆鸣的手倏地收紧,横过衣袖便将桌上那个香灰落下的字擦去。
他神色如常的坐于榻上,看着来人丝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渐渐皱起眉心。
“沙桑,下次再不敲门,我就把你打出去。”
暗紫色的身影微顿,沙桑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径直走到陆鸣面前坐下。他看了眼满桌的狼藉,饶有兴致的问:“你今儿是着了什么道了?大清早就这么大火气,这都是你干的?”
陆鸣神色淡淡,显然并不想理他:“开窗时不小心碰到了。”
沙桑抬着狗鼻子死命的闻了一下,舒爽的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这香我总觉得在哪闻过。”
陆鸣将倒在桌上的香炉扶起,拿过一旁的做工精致的镊子,小心的拨弄着炉内未燃尽的香段,沉声道:“你来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沙桑轻车熟路的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我听沐尧说,你把江其琛带回来了?他人呢?”
陆鸣神色淡淡,好似浑不在意的道:“在栖迟居。”
“那请命符呢?你可得手了?”
陆鸣将手中的镊子放下,徒手将散了满桌的香灰揽至一处,面上不见半点波澜:“未曾。”
沙桑眉梢微扬,睥睨着眼睛凝着陆鸣,似乎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实性。二人静默良久,沙桑率先败下阵来。五年,陆鸣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功夫,修的是越发高深了。
目光流转,终是落在陆鸣左腕上的银链上,沙桑啧了一声:“你这手上戴着的……不是江其琛剑上的穗子么?”
陆鸣正揽着香灰的手一顿,他默不作声的将手放下,宽大的袖袍挡住手腕,抬眼便对上沙桑审视的目光,大方承认道:“嗯,怎么?”
陆鸣的眼神坦荡荡毫无波澜,似乎在说着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沙桑觉得自己有些吃瘪,便揶揄道:“你莫不是对他还有旧情吧?”
“与你何干?”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冰冰冷的四个字却噎的沙桑毫无还嘴之力。
沙桑面色阴沉,他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冷言道:“别忘了,你现在是替谁